他曾經和衣澗扉一起開過昌易如的玩笑。
在這個時候想起衣澗扉,他不得不再嘆一口氣。
其實他覺得他自己蠻喜歡衣澗扉的。
而衣澗扉也一直以來都是一位很夠朋友的朋友,一直以來他對衣澗扉也很夠朋友。
除了某些不太夠朋友的事情以外。
好在這些事情衣澗扉並不知道。
所以他一直認為,他們是不錯的朋友。
衣澗扉也是一個不錯的人。
童鐵他也見過幾次,他不大喜歡。
這位銅鐵兄人如其名,堅硬得讓人覺得不安全。
也不舒服。
當然衣澗扉對童鐵就不大夠朋友了。
人誰無過?
于是他又嘆了一口氣。
關于那個取笑昌易如的玩笑,說的是他在遇見又美麗又听話的小姑娘坐在自己床上的時候,只能假裝睡著。
這個玩笑很好笑。
也許這麼好笑的玩笑只有到了他這樣的年齡,才能深刻領會。
昨天傍晚,他新買來的兩個小丫環,被送進府來。
管家做事很賣力,所以他也很滿意。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心情都很糟糕。
到了夏天,烈日炎炎,他開始覺得他一張開嘴就能噴出火來。
他的話也變得很少。這倒不是因為他怕自己一說話就點著自己的胡子。
這是因為他自己都能聞到他在說話的時候,嘴里開始噴發出越來越濃烈的口臭。
他雖然老但並不糊涂,所以他依然知道當他自己的口臭能夠讓他自己都厭惡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盡量少對別人說話。
他曾經試過瘋狂的喝水,喝湯,喝冰鎮梅子湯,喝所有他能找到的,能夠喝下去的東西。
他喝遍了幾十種烈酒,蜂蜜,甚至陳醋。
但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
終于他意識到,他需要清一清火氣。
這也是這兩個丫環被買進府來的原因。
他寄希望于,並且深刻相信,當他興致勃勃地把這兩個小姑娘變成兩位婦人的時候,他自己也會發生月兌胎換骨的,嶄新變化。
就像滿身皺紋的核桃,忽然從一片腐舊的泥土里,鑽出鮮女敕的樹苗,並且茁壯的成長為一棵筆直的核桃樹。
他也已經有段日子根本沒有興致去親近他府里原來的那些丫環。
所以他充滿了期望,還有期待。
但他不洗澡。
他打發丫鬟們到浴室里把那兩位新來的丫環洗得白白淨淨,一塵不染,洗了再洗,但他自己就是不去洗澡。
他每十年才洗一次澡,每次洗澡前要齋戒,吐納一個月。
洗澡後則要兩個月。
因為他實在知道,洗澡是一件很傷元氣的事情。
當然也很麻煩。
他痛恨洗澡。
就像他痛恨他身下的女人事前不洗澡一樣。
所以兩位丫環剛到府里,就被直接送進了浴室。
因為他很著急,所以他決定,等他轉變完成之後再讓她們吃晚飯。
或者早飯。
也可能是午飯。
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他直奔臥房的時候幾乎是一路小跑。
這種毛頭小伙子才會有的猴急,今天居然伴隨著兩位小姑娘的進府,洗澡,並且送到他的床上之後,發生在他的身上。
這讓他跑得更快了。
他幾乎是沖進去的。
兩位小姑娘躺在被子里,看了他一眼,就急急忙忙閉上眼楮,臉上泛著羞澀,還有害怕。
這是他喜歡的表情。
不過這也可能是所有小伙子,中年男子,老頭子都喜歡的表情。
他沖到床前的時候已經喘息的就像一頭剛和一匹跑得很快的馬比賽完畢的牛。
他實在很興奮。
小姑娘很漂亮,而且,這是兩位孿生姐妹。
孿生姐妹的身體在被子下是完全赤果的。
她們閉著眼楮在害怕,可是沒有一點要逃走的意思。
他一把就掀開被子,扔到哪里他忘記了,然後就撲了上去。
他的動作就像一匹正和一頭跑得很快的牛賽跑的馬。
並且他打算奪冠。
他左擁右抱,準備大展鴻圖,一個都不放過的時候,正在這時,就在這個時候,千鈞一發之片刻,他感覺有一陣疲憊,從他心里透出來,淹沒他的興奮和喘息,霎時間讓他的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甚至他的喘息都忽然變得慢起來。
他身體的某一部分也正從毛頭小伙子變成遲暮老人,就像小樹苗縮回去躲進了滿是皺紋的核桃里。
他清晰地看到他期待中的發泄已經遠去,而核桃永遠都不打算再發芽。
他清晰地,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在出乎意料,不知所措中,發出了一聲不是有意發出的嘆息,極其深長,甚至長到帶出了他的申吟。
而他申吟的聲音,竟然和他不可自制,心滿意足在發泄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
莫非這一切設想中的過程,在現實中只被一聲嘆息代替了?
這個問題他不想去想卻無法停止。
有些事情,不想開始卻無法停止。
還有些事情,不想停止卻無法開始。
他所遇到的是,某件事情意想不到地停止了,無法再開始。
于是他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就像他的喘息一樣。
或者像一匹放棄了奪冠希望的馬。
他安靜得就像一頭牛,他也看到那對姐妹的眼楮在偷偷張開,偷偷帶著疑惑懷疑,看著他。
他認為他需要養精蓄銳,所以他閉上眼楮,打算養精蓄銳。
他也嘗試了很多次。
他盡力了。
可是他的每一次嘗試,都只不過是在這一對越來越難掩其不耐煩的姐妹面前,的一個過家家的游戲。
或者在老祖母面前玩泥巴的游戲。
或者想把一條細棉線穿進一個又窄又長的管道中的游戲
所以他終于放棄了。
他假裝睡著了。
但他在思考。
為何?
何以至此?
他很努力的去想,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發現這對姐妹是在假裝睡著的。
他假裝沒發現她們假裝睡著,假裝關懷的走出了自己的臥室。
身後留著兩個沒有完成的任務。
他已經無力去完成如此的任務。
這一點他不願意承認,在不願意很久之後,他終于開始了憤怒。
這兩個月其實他一直在憤怒,只是今天更憤怒。
于是他站在牆的前面繼續憤怒。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在身邊躺著兩個既害羞又害怕,並且沒穿任何衣服的小姑娘的時候,竟然能從假裝睡著變成真的睡著?
當他不得不告訴自己已經老了的時候,他嘆了一口氣。
于是他發現,甚至連憤怒,都不如毛頭小伙子那時候那麼有沖勁。
在他進一步緬懷毛頭小伙子的怒氣是如何有沖勁的時候,他听見管家說︰「燕三公子前來拜訪。」
他凝住了一瞬間,並且翻了翻手,說︰「快請。」
他的聲音听起來,喉嚨里正在萌生著一塊痰,還沒來得及吐出去。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這口痰咽了下去,然後神采奕奕榮光滿面的快步走到門口,洪亮的笑著說︰「燕公子,久違了,今日到訪,實在榮幸。」
燕碧城在他對面停了下來,溫和地笑著,卻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轉過一邊,笑著躬了躬身子︰「楓小姐。」
于是楓如畫也笑了起來,一笑百媚橫生︰「韋老。」
他覺得他剛才的動作和風度氣質,象極了衣澗扉,高貴中揮灑自如,關鍵是這家伙好像一直都不見老,于是不由得幽默起來︰「我真的那麼老嗎?」
與此同時他心里面在說的是︰「這丫頭比那倆丫環可漂亮多了,簡直勾魂奪魄,難得一見,難得。」
他開始覺得自己,正在重新開始年輕。
可惜這句話說完,楓如畫的臉卻冷了下來,看著他,卻面無表情。
他正要在心里夸獎幾句楓如畫冷若冰霜的風姿的時候,卻看到燕碧城的臉也冷了下來。
于是他鄭重起來,鄭重地說︰「兩位請進。」並且作出了一個邀客的姿勢。
燕碧城忽然又微笑了起來︰「韋莊主客氣了,進去不必,卻有一事要向韋莊主求教。」
韋帆守停住轉了一半的身子,轉回來,平緩的說︰「不知燕三公子有何指教?」
燕碧城的微笑依舊溫和,微笑著說︰「殺你。」
這兩個字的第二個字進入韋帆守的腦海的時候,碧玉劍奪目的劍芒,已經在靜默中,疾奔韋帆守的喉嚨。
接著一陣翻滾的雷聲,和第二個字一起,在他的腦海里,造出了驚駭的反應。
一切都慢了下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思想,還有大腦對四肢的驅動。
可是碧玉劍,卻快得一如平常。
他甚至曉得,在他的手揚起,格開之前,這一劍就會穿進他的脖子,並且在他的手持續揚起的時候,讓他的頭顱離開他的身體。
韋帆守第一次發現,他來不及翻手。
他的手原本垂在體側,在邀請的時候揚起,在轉回的時候放下,重新垂在體側。
但這卻是一個危險的錯誤。
從體側到喉前,是一段漫長的距離。
甚至比他的生命,更加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