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彌漫著高貴的燃香。
燭火在輕輕抖動,在遠處顫栗著,放射出溫和,並且曖mei的光亮。
他的一身白衣依然如雪。
他的靴子也是。
他的頭發卻是烏黑甚至有些閃亮的。
他合衣而睡。
睡在一個女孩子的膝上。
現在他已經醒來。
這個女孩子有著讓人歡快的面容軀體,和讓人歡快的神情風致。
這個女孩子叫作歡歡。
歡歡的手指縴長而柔女敕,正在衣澗扉的面頰上輕輕撥動著,就像在一個寂靜的深夜,慢慢拂過冷落的琴弦,並且不發出任何聲音。
想著她無人知道的心事。
她的心已經因為他而沉醉。
她知道他的聲名武功,他的赫赫地位。
她卻不知道他竟然是一個在沉睡的時候依然能煥發出如此氣度的男人。
他在沉睡的時候依然是如此的冰潔並且高貴。
她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很少。
其實她相信,只有他一個。
她知道他已經醒來,于是她的手指就開始撫mo著他的發際,肩頭,並且慢慢移動到他的胸前。
她看著遠處的燭火,手在他的胸前慢慢撫動著,臉已經慢慢紅了起來。
于是她的手也慢慢移到了他的月復部,在那里流連,溫存,有些挑逗的意味。
也有一些試探。
所以她的心也在跳著。
衣澗扉沒有動,他的目光卻已經忽然充進了淡淡的憐愛,並且融化開來,在他的嘴角上牽出一絲平和的微笑。
他慢慢站起身來,轉過就見到她正在仰望著他,溫順而安寧的笑著,她的眼楮里有掩飾不住的失望,卻沒有絲毫的不快。
他有些歉意,再笑了笑,低下來,伸出手去,輕輕撫著她的下巴和唇角,她就偏過頭,用自己的臉輕輕摩擦著他的手背。
她的臉溫暖而細膩,就像活著的緞子。
燭火在他推開門的時候搖曳起來,在她的眼楮里有著深深的盼望在共同明滅。
她想他還會再來,在突如其來的寒冷中,她的失望卻已經因此而消散了。
如此的寒冷卻讓他振奮起來,他仰起臉讓雪花落在他的肌膚上,落在他的睫毛上,無處不在。
雪花紛擾,卻無聲。
手下已經迅速出現在他的身前,躬身抱拳,卻象飛雪一樣靜默,在他的左右排成整齊的兩列。
他卻微笑著揮了揮手。
于是在頃刻間,在靜默里,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這個世界也和他自己一樣的冰潔並且高貴。
他抬腳走出去,走在沒有人走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整潔,初次的腳印。
這是一片只屬于他的天地。
于是他負起手,在冰爽的呼吸里,微笑起來。
他想起了歡歡。
他相信他還會再來的,只是要過些日子,因為有些煩惱還沒有解決。
盟主大典還要等到正月十五。
于是他猛然念起,今天是除夕。
自己又老了一歲。
但新年畢竟是一件讓人歡快的事情。
所以他決定在忙完這段時間之後,一定要再回來看一看歡歡姑娘。
她實在是一個讓人留戀的女孩子。
這一夜他沒有對她做過什麼。
他只是希望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在現下的境況里,讓他枕在上面,度過這一夜的嚴寒。
讓他想一想事情。
因此他枕在她的膝上,感受著她的嬌柔,體溫,和氣息。
沒有想到卻睡著了。
這個除夕的清晨落著雪,並于此在令人歡快中帶著孤寂。
只是這個世界常常是這個樣子的,他知道這一點。
他也知道下一次他再見到歡歡的時候,不會那麼急著就睡著。
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再一次見到歡歡了。
他同樣不知道,這個有些歡快有些淒涼的清晨,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最後一個清晨。
他已經永遠也不會再變老一歲了。
他也根本想不到,即將在午前將他刺殺于劍下的燕碧城,此時正走在幾條街之外的一個轉角。
和他一樣獨自面對著這個淒迷的世界。
一樣在眸子里,閃動著孤單,和痛苦。
他們行走的方向,甚至在漸漸接近。
只是衣澗扉在走到一個轉角的時候,忽然停下來,轉過身。
一名手下立刻在飛雪中浮現。
他做了個簡短的手勢。
這個手勢的意思是︰備好馬車,回飛澗山莊。
然後他就在安靜的等待,等在無聲的落雪里。
這一段等待的時間讓他覺得安詳。
在他坐進馬車的時候,燕碧城,已經越過了城門。
所以他們沒有遇見。
他們本該遇見的。
在這個除夕的早晨,在大雪中,在一個街口的轉角,不期而遇。
並且一決生死。
這一夜孫平並沒有跟在他的身側。
因此這一夜,飛澗衛依然會听命于他。
他也並不會介意在面對燕碧城的可怕武功的時候,群起而攻之。
他自己就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不論是對燕碧城,或者任何人來說。
所以,勝的很可能是他。
只是,他們沒有遇見。
他的馬車,在落雪中很快消沒。
雪還在紛揚的下著,在目送他的遠去。
在沉默不語的飛雪中,一件事情,一個命運,已經決定下來。
或許,是很多件事情,很多個人的命運。
只是不論是衣澗扉,還是燕碧城,都對此一無所知。
燕碧城所不知道的第二件事情是,在這個時候,楚飛煙已經在床上慢慢蘇醒,在痛苦的戰栗中,坐起赤果凌亂的身體,用被子裹緊自己,慢慢靠在牆上。
她自己的匕首,插在她的胸前,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變成地獄般的折磨。
她卻對著記憶中的燕碧城笑了笑。
決心等他回來。
所以這一夜,在楚飛煙被殺的這一夜,燕碧城在喝酒。
所以他緩慢,並且清晰的說︰「我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