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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理由

「我救你本是出于己意。」雲開依然在看著燕碧城︰「我去抓楚飛煙,只是為了她的錢和她的秘密,在見到你之前的兩天,我在安平客棧里遇到了冷鋒,相談甚歡。他酒後失言,說出了楚飛煙的事情,只可惜他對自己的武功沒有把握,所以就問我,想不想和他聯手,抓住楚飛煙這條大魚。他說他接觸楚飛煙也是受人指派,可是他想為自己做點事情,並且他也貪戀楚飛煙的美色,如此財色雙收的事情,他會動心,在這個江湖上,本就司空見慣。」

燕碧城淡淡地說︰「的確不奇怪。」

「在救你之前,我就已經萌生退意,我並不願意一輩子在別人的手下作一個骯髒卑鄙的殺手。正好冷鋒所說的事情,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論我要逃亡,還是要生存,錢都是不可缺少的。」

「而且如果你有了楚飛煙的那些秘密,你不僅可以活得很闊氣,也會很安心,近乎立于不敗之地。」

「不錯。到時候會有多人任我驅策,我大概就不需要擔心被追殺的事情。」

「那麼你為什麼又要殺了冷鋒?」

「次日酒醒,冷鋒居然反悔,並且恐嚇說,我若把他的這些話泄露出去半句,就會立時死無葬身之地。」

「你當然看出他畏首畏尾,是個難成大事的人。」

「豎子何足與謀。那個時候我擔心的,反倒是他可能會把我知道楚飛煙的秘密這件事情泄露給別人,如此一來,我會煩上加煩,所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殺了他,免得留下遺患。」

「殺他之前你又逼供,問出了楚飛煙落腳的地點?」

「不錯。只不過我沒有想到,竟然會遇上你。我若停下與你解釋,只怕反倒越說越難明,所以我只好盡快走月兌。」

「後來輕雲追上你,你們終于兄弟相認。」

「是。」雲開在嘆息︰「他的追蹤本領,連我這個哥哥都佩服,這些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下來了,那片荒野,若是沒有熟知路向的人,很容易被困死在里面。從輕雲那里,我听說了他救你的經過和以後的很多事情,我才知道,失去楓如畫,竟然會讓你如此痛苦。其實那天殺了她之後,過了不久我就開始後悔,我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我的苦心,你未必能夠明白,我在想,當時你只是身體不便,否則或許,已經當場出手殺了我,我雖是好心,卻已經惹禍上身,並且我當時執意要殺她,的確有一點私心,我素來信不過女人,其實男人能讓我信任的也很少,這一點,我和燕三公子不同。」

燕碧城在看著地面沉默著。

每個人的際遇都不同,燕碧城自小生長在美如幻境的碧玉山莊,周圍所見盡皆美好,也深得家人疼愛。

雲開卻不同,他的際遇,讓他學會不去信任任何人,並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因為環境會塑造一個人,甚至是把白的塑造成黑的,這一點,沒有人能夠否認。

「當時我也怕她再一次出賣你的時候,把我的事情也說出來。雖然我的背逃跡象明顯,若是沒有明確的證據,將來某天若是落了難,或者還能設法詭辯,補救。在我看來,她若是繼續活下去,一定會再一次出賣你,也會順便出賣我。那天為了楚飛煙我們交過手,我也相信以你的聰明,不可能認不出那個人就是我,而且你和輕雲已經見過冷鋒的尸體,也已經斷定,殺掉冷鋒的也是我,如此這般,我們的誤會,已經很深,已經深到你不會听我任何辯解的程度。我也早就已經學會,即使是出于誤會,誤會的雙方,也依然是對手,甚至是最凶惡的對手。這個江湖上本就有許多血案和慘劇,是因為誤會而起的。這個世界上本就有許多不該發生的悲劇,也是因為誤會而起的。」

燕碧城慢慢點了點頭︰「你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不久前,我知道你殺了衣澗扉,你當然也已經知道,派我們三個人去殺你的,就是衣澗扉。如此一來,你更加可以放手去清算前仇,我雖然逃過了衣澗扉這一劫,卻又惹上了你,我相信大概每個人都會同意,有你作對手,實在比衣澗扉還可怕。既然誤會已經做成,我也沒有改變過去的能力,我若想要余生安穩,唯一的辦法,就是人不知鬼不覺的暗算,殺掉你。所謂先下手為強,每一個江湖上的人,過的都是舌忝血的日子,這個道理,想必燕三公子也和我一樣清楚。既然你早晚會來殺我,不如我趁你不備,先把你殺掉。」

「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原因。」雲開看著段輕雲,嘆息著說︰「我知道我若說了,你一定不肯的。只是我即使沒有說,你也依然不肯,我並不怪你,你是我弟弟,你也曾經要替我身死,我很感激,現在」

雲開轉過目光,「我的話已經說完,燕三公子信是不信,我已經無能為力,燕三公子若是改變了主意,執意要殺我,我也沒有怨言,既然起初錯便在我,我為這件事情送命,也是應當。」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雲開的錯,究竟是什麼?

錯在他救了燕碧城?還是錯在他殺了楓如畫?

他對于楓如畫再一次背叛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

沒有人可以肯定,如果此後燕碧城和楓如畫繼續走在一起,她一定不會因為她的母親再次動搖,再一次在無可奈何中出賣他。

上一次她被告知只要她出賣他,就能見到她的母親。

她無法拒絕。

下一次如果她被要挾,如果她不出賣他,她的母親就會被殺。

她是不是依然無法拒絕?

燕碧城在趕她走的時候,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顯然現在在這里的三個人,都已經想到這一點。

所以三個人都在沉默,因為這並不是一件適合詳盡討論的,愉快的事情。

或者雲開的錯,在于他再一次決定,要盡快殺掉燕碧城。

只是他曾經救過燕碧城的命,並且是從生不如死的境地里,救他出來。

那麼即使他因為擔心再一次殺掉燕碧城,是不是也是一件無法追究的事情?

這個江湖本就險惡黑暗,無所不有,他對于燕碧城的擔憂,是不是也是無可指責的?

看起來,顯然段輕雲現在已經無法辨清這一點。

燕碧城自己又如何?尤其是他的面前還有一位寧肯自己身死,也不肯出賣他的朋友,並且還是一位挽救過他的性命和信心的朋友。

他究竟能不能在他面前,出手殺了他的哥哥?

他不能。

所以他平淡地說︰「我不能殺你。」然後他就握著他的劍,轉身走出去。

也許應該說,真正殺掉楓如畫的凶手是衣澗扉,而衣澗扉,已經死在他的劍下。

他的身後卻響起了腳步聲,他轉回身,看到段輕雲溫和的臉,「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握住他的肩膊。

在兩個人即將走出門的時候,雲開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小弟,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來。」

「等我陪燕三公子做完他的事情,我就回去,回家去。」段輕雲停住,卻沒有轉身。

雲開點了點頭。

段輕雲就邁開步子,隨著燕碧城一起出去了。

天已盡黑,屋外寧靜空曠。

兩個人並肩,走在如水的夜色里。

「你的碧玉心法,是不是真的不怕那個午夜蘭花?」無言走了很久之後,段輕雲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燕碧城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平淡的說︰「這個問題的答案,真的已經不再重要。」

段輕雲點了點頭,「我本來以為他說的話你不會相信的,我本來以為,今天他會無法離開的。」

「我若是殺他,你要如何?」

「我不能出手阻止你我也說不清。」段輕雲的眸子里甚至掠過了一絲驚恐,呼著氣說︰「幸虧這件事情沒有發生。」

燕碧城點了點頭,也在深呼著氣說︰「幸虧沒有發生。」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做?」段輕雲問︰「衣澗扉已經死了,這里也已經沒有讓你留戀的理由,你卻不肯離開,為什麼?」

「因為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燕碧城說︰「不過明天一早我們就要離開了。」

「去哪里?」

「去找如畫的母親,休花夫人。」

「你沒有殺掉花惜語,就是因為這個理由?」

「是。不過她並不是花惜語,其實她是花無色。」

段輕雲已經瞪大了眼楮,「她竟然那麼殘忍的去對付她自己的弟子?」

「是。」

「五花八色門被滅,難道只是假象?」

「倒是真的,只不過剩下了兩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

「這個江湖,實在是一個非人的所在,我寧肯回家種地,去給別人挑糞。」

燕碧城沉默著。

「你呢?」

「我不能,現在還不能。」

他的心,其實早已經遠離,厭倦了,只是他卻不能走,他要繼續留在這個江湖上。

是不是正如如畫曾經說過的,留在這個江湖上的千千萬萬個人,都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那麼這是一個滅絕了人性,並且悲哀的江湖。

他的心因為如畫死去。因為楚飛煙,曾經要慢慢活過來,只是他自己,卻已經不能適應。

然後他又親眼看到楚飛煙在他面前淒慘的死掉,凶手竟然是她敬之若母的師傅,最殘忍的是,她在死前,甚至在忍受ling辱折磨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

他的心現在又是怎樣的光景?

可是無論如何,他依然還是願意去相信一個人,一個朋友,並且因為他沒有信錯而開始覺得溫暖,感動。

所以他的心里,對于人,對于公正,還有一些希望,或許是一些,不能夠被磨滅的希望。

有一些東西,在一些人的天性里,是很難被改變的。

他的信念,也同樣不能被摧毀。

至少他們兩個人,還能依然讓彼此看到人性的希望,就像無盡黑夜里面閃動的一點火花,雖弱小,卻是遠遠可見的,並且在愈加漆黑的夜里,就愈加耀人的眼目。

「她既被人綁架,想必也會有人把守的。」段輕雲在看到城門的時候說︰「我們進去的時候要做好準備,免得一不小心,休花夫人成了人質,就難辦了,這一次,我們不能出任何差錯。」

「的確不能。」燕碧城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在兩個人走到客棧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極其詳盡和周密的計劃,並且充分考慮到了各種可能的突變,每一種突變,他們也都已經找出了最有效的解決方法,所以在他們分頭睡下的時候,他們對他們的計劃都很有信心。

甚至嚴格的說,他們已經有了好幾套巧妙,並且天衣無縫的計劃。

只不過當他們風塵僕僕的趕到那里的時候,他們立刻就發現,他們所有的計劃,全都沒有任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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