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街巷就像一位羞澀而安靜的老姑娘,路斬就像忽然闖入的浪蕩公子,踏著潮濕的土地,一步闖了進來。
闖入了這座」豪華」的宅子,因為和這座宅子相比,這條街其它房子都是人老珠黃的老婦人,而這座宅子至少是個年輕的姑娘,雖然她很丑,雖然還未出嫁,雖然是個老姑娘,但與那些滿身雞皮的老女人相比,她的優勢和誘惑力是巨大的。
路斬就站在這個院子里,呆呆地發愣。
這就是著名的「一刀淨」的府邸?那個人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快刀儈子手?那個一身兼三職富有的人?
這個富有的人在喝酒,這個富有的人在吃肉。大碗喝酒大塊吃著肉,就和那些佔山為王的綠林好漢一樣。
路斬傻傻的站著,剛才準備的開場白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院子里這個滿臉橫肉的人難道就是一刀淨?怎麼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如果是在菜市場見到,路斬一定認為他是個賣肉的。
「賣肉的」一刀淨先開口了,他的嗓門很粗「你這人怎麼不敲門就隨便闖入別人家里。」
路斬又露出他那迷人的微笑,他一直認為他的笑很有親和力,完全可以拉近與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請問你是這里的主人?」
一刀淨點了點大肉腦袋,算是回答了。
「你就是這個縣城里的名人景先生?」
一刀淨有點不耐煩了「你是什麼東西?」
路斬的笑容沒有變「說實話我不是東西,我只是來找景先生。」
那一刀淨大馬金刀地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是,但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你走吧。」
「但我想認識你,很想非常想!」
「哦,那你出去敲了門再來認識」
路斬沒有動,仍笑著說「就因為我非常想認識你,所以才沒有敲門。」
一刀淨不懂。
路斬接著忽悠「你想你是個非常的人,想認識你這樣非常的人,自然要用非常的方法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何況是這樣暗著拍馬屁呢,一刀淨的臉色緩和多了,他端起碗酒揚脖子灌了下去,道「認識我做什麼?」
「請教你幾個問題。」
一刀淨「霍哈哈」大笑起來,「找我問問題?好,先喝酒。」路斬二話不說,走過去用一刀淨的碗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刀淨的笑聲更大了「吃肉」說著右手翻處多了一把刀。
鬼頭刀!
「這是我行刑時用的,刀快著呢,來,嘗嘗……」話音未落「噗」挑起一塊紅燒肉送到路斬面前,路斬想都沒想張嘴要下刀尖挑著那塊五花肉,大咀嚼起來。
望著路斬嘴角流的肥油,一刀淨大笑道「好小子有種!味道如何?」
路斬想了想,道︰「酒還好,但肉嘛……有點血腥味。」
「這刀就是我砍頭用的,嗜人血太多了,當然有血腥味了。」一刀淨忽然伸手拍了拍路斬的肩膀「喝我酒吃我刀頭肉,就沖你這份膽識我答應你,問吧。」
「您是個殺人的行家,自然對人身體骨骼的構造很熟悉,尤其是脖子上的。」
問了這句話就證明路斬的聰明之處︰要想別人把自己的知識傾而授給你,不能直接說出主題,要先有話引子引出你想知道的事,這話引子一定是對方最熟悉的最喜歡炫耀的東西。
一刀淨果然眉飛色舞起來「要說這人體骨骼的構造嘛,那是沒人比我更清楚了,尤其是脖子這塊,哪里是頸椎的接縫處,我閉著眼都能知道,你想都是用鬼頭刀,就算你出手快能快到哪去呢,還得看誰的眼神好,瞅準機會一刀切在骨縫上,全都干淨了。」
他大大咧咧端起碗酒直著脖子喝了下去,接著說︰「有時官府有差事去驗尸,我一看那凶手整個一個白帽子,簡直就不會殺人,那手法,那準頭,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那人頭就不像是用刀砍下來的,好像是用鋸子鋸下來的,呵呵。
看著他肆無忌憚的冷笑,路斬適時地問「也許人家就是鋸下來的呢。」
一刀淨怒道︰「你是侮辱我的智商?好歹做忤作十年了,還能分辨不出是什麼兵器?我跟你說讓我看一眼傷口,我都能知道他是幾點死的,凶手從哪個方位出的刀……」
路斬眼楮忽然亮了「這麼說你對死者的傷口也很有研究了。」
「那是相當的有研究。」一刀淨撇著嘴道︰「不然我怎麼判斷死因呢,就說鎮三山鏢局那狀命案吧,三位老劍客死的那叫慘啊,李大人請我去勘察現場,到那不用別人介紹我那眼一掃,馬上告訴他們是刀傷,而且還是飛刀。」
路斬道︰「你真有經驗。」
一刀淨毫不客氣地說︰「那是當然,我一看傷口就知道是飛刀」他忽然左右看了看,神秘地湊近路斬的耳朵「那把飛刀一定很神奇,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飛刀傷,說不準……說不準是小李飛刀呢……那三位老劍客功夫都很硬,你想若不是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誰能同時殺死他們?」
小李飛刀已是上兩代的傳奇,但小李探花故事卻一直流傳至今,李尋歡這個人也完全被神話了,這是因為他偉大的人格,能夠影響幾代人的人格魅力,可以稱之為經典的人格。
經典的人格,經典的故事,鑄就這不朽的傳奇。
只有經典才能永恆!
這道理路斬是懂的,不是經典的東西,就算當時再流行,也不會流傳好久。傳奇故事如此,傳奇人物如此,就連當時流行的民謠也是如此。
但現在路斬最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所以他問︰「你說他們是同時被飛刀殺死的?」
「當然是,前後不差半盞茶的功夫。」
路斬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臉思索的表情。良久,他忽然道︰「鎮三山二當家薛大俠身上傷口十三處之多,什麼人能在半盞茶的時間里,殺他十三刀?「
一刀淨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仍淡淡的說︰「關于什麼樣的武功我就不清楚了,從刀口上判斷時間不會超過半盞茶。「他又壓低聲音道︰「所以我才懷疑是小李飛刀的傳人,否則誰還有這麼快的刀?」
路斬喝了碗酒又恢復了往日的笑容「你看到那把刀了?」
「沒有」一刀淨肯定地說「凶手應該早拿走了吧。」
路斬點了點頭,他改變了話題「你說傷口會變化嗎?」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一般不會,除非時間長了尸體有腐爛現象。」
「多長時間?」
「一般六十個時辰後會有變化」
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街上的人也已經很多。
路斬低著頭順著牆角慢慢地走著,他在想事。這是他的習慣,也是個好習慣。每當完成一件事以後,他都要把這件事從頭到尾串一遍,看自己做的哪里不好;看別人有沒有故意欺騙;看能從這事吸取什麼經驗和教訓……所以認識他的朋友,只要見他靠邊而行的時候,都知道他一定在想事呢。
今天這事他總感覺有點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哪里不對。
不知不覺走回早上那個街角,卻驚奇地發現老孫頭和他的攤子都不見了。
這是不合情理的事。
大清早沒人的時候他卻出攤,現在人多熱鬧了他反到收攤走人了?
是他錢掙夠了?還是他忽然有事?
路斬感覺這個老頭很奇怪,遇見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他當然要去看看了,不然他就不是路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