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破洞的遮雨篷，三張老掉牙的硬木桌，四條粗木長凳，一位比桌子還老的
愁苦老人。
老人此刻已不再愁苦，因為他一直在微笑。
孫老頭在笑，看著那個人笑。
清晨，空巷。
街上無人，孫老頭的小攤上卻有一個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圓臉男子，正悶著頭狂吃不已，桌上那九個碟子到有八個已經底朝天了。
平時就算吃飯的時間這條街都沒什麼人來，他小攤上一天也來不了幾位顧客，今天一大早就有這麼一位吃主，你說他能不笑嗎？
而且那個要人了這麼多，幾乎將這里所有的菜都叫了一樣。
孫老頭真懷疑這麼廋的人，怎麼可能吃下這許多，難道他咋天沒吃飯？
他一直看著這圓臉的年輕人在笑，因為他已經算過，這頓飯五錢七銀子，夠他一天掙的了。
他甚至想他快吃完結帳走人。
路斬咽下最後一口鹵蛋，愜意地笑了，他伸手掏出一碇銀子「老板，買單。
孫老頭笑的眼楮都沒了「客官您吃好了…不過這十兩…小店找不開。」
「你先拿著，不用找了，這不僅是飯錢，還有聊天錢。」
「聊天錢？」孫老頭疑惑地問。
「你陪我聊天我給你錢，這樣不好嗎？」路斬看了眼孫老頭笑嘻嘻地說「咱就聊十兩銀子的。」
孫貢老頭遲疑地點了點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實在沒這樣聊過天。
路斬微笑著說︰「你又沒下毒害人，也沒做人肉包子，就算賣點假酒也沒什麼，怕什麼呢。來坐，咱隨便聊。」
不知道是路斬微笑的親和力，還是那十兩銀子的作用，孫老頭慢慢坐了下來，他已經不緊張了，看著路斬道︰「客官您真是個怪人！好吧，這大清早也沒什麼生意，索性陪你說個話。」
路斬問︰「老爹既然知道沒人來，怎麼還起這麼早？」
孫老頭呵呵笑道︰「上年記的人啊，覺少！天沒亮就睡不著了，這麼多年習慣了。」
路斬道︰「那到是，不過話說回來，早晨空氣好，人能排蝕訥清有益健康…不過又有幾個人能舍去那熱乎乎的被窩呢？」
孫老頭眯著眼，余光掃著桌上的銀子道︰「您就是那少數懂得養生的人啊，我在這里擺攤十幾年了，像您這麼早出門的人還真沒有，除了一刀淨。」
「一刀淨？」
孫老頭眼里忽然發著光「他可是我的大主顧，也是這條街上最富有的人，他經常很早就照顧我的生意。」孫老頭說著自豪地挺了挺胸，仿佛能認識這樣的人是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
「你一定猜不出他是干什麼的吧。」他故作神秘的說「他是個殺人的人。」
令孫老頭意外的是，路斬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淡淡笑了笑道︰「我猜到了，他是官府里行邢的劊子手。」
老孫頭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听你的意思他平時不很低調的，卻是個以殺人為生的人，那麼他一定是吃官家飯的，否則怎會這麼有恃無恐。」
老孫頭贊賞地點了點頭「年輕人很厲害，分析的很到位，只是……」他狡猾一笑，故意賣個關子「只是你只說對一部分，他還有兩個其它的職業，等我拿點酒慢慢和你說。」
「還有兩個職業？」路斬有點意外了，一個人同時做三個職業，他不會累死啊。
酒，混沌而辛辣，路斬沒在意，他注意力都在一刀淨身上了。「他到底兼職什麼工作了？」
老孫頭不急不忙地啜了口酒，慢慢道︰「他叫一刀淨，必定使刀而且出手很快，刀下干干淨淨……」
路斬截口道︰「他的刀真有這麼快？」
老孫頭得意的說︰「那當然！他出手一刀快如閃電，讓你絕不感到痛苦，如果斬你頭那麼你的頭馬上就掉了，掉的干干淨淨，所以每次行邢前，那些犯人家屬都要送個大大的紅包給他，你說他能不富有嗎？」
路斬問︰「即然他已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兼第二份職？」
「因為他手藝好！」老孫頭解釋道︰「下手快而淮，出手干淨立落，這些最適合這個職業的要求，不做豈不浪費了。」
說著老孫頭眯縫著小眼壞笑著，右掌五指並攏「刷」的一聲向路斬劈去。
路斬大口喝了口酒，他終于明白這第二個職業是什麼了。
老孫頭看著路斬「這次你明白了吧，他第一個職業是判人生死，而第二個職業卻是判定是否還能做男人，這兩個外快都很多，你說他能不富有嗎？」
路斬忽然問︰「那他為什麼還要兼第三份職？難道第三份工作更有錢？」
老孫頭也喝了一口酒，緩緩搖了搖頭「這第三份職業到沒有什麼錢，但卻是不能推掉的，因為它也是官府給的差事。」
路斬眼楮亮了，問「什麼差事？」
「忤作！」老孫頭解釋「忤作就是驗尸，判斷死因啊、時間啊、凶器啦什麼的，這個職業不來錢，但卻是份官差，很穩定的，也旱澇保收啊。」
「即然他整天和死人、死尸打交道里，一定經常睡不著，所以早上經常找你喝點小酒。」
老孫頭張開沒幾顆牙的嘴呵呵地笑了「你真聰明，就是這樣的。」
路斬忽然面無表情地問道︰「這地方的忤作一共有幾個？」
老孫頭似乎一欏「當然只有一個啦，一刀淨。」
「他住哪？」
老孫頭見路斬走遠後，才小心地收起桌上的銀子，拉開煮蛋的鐵鍋下面唯一的小抽屜，把銀子小心翼翼放進去，放到另一塊銀子的旁邊。
兩塊同樣大小的銀子就這樣並排躺在小抽屜里，老孫頭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它們，忽然搖搖頭，喃喃道:「這年頭銀子真好掙，一個聊會兒天，一個只要我說一句話，都給十兩啊，看來我運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