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很安靜，听不到任何聲音，仿佛那三個生命，都忘記了呼吸。
成奕揚眼神放空，一直盯著門口看，像是在怨恨秦汝娃走掉了，又像是在企盼某個人的到來。倆老人只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也找不出合適的安慰的話來。畢竟，感情這種東西，並不是科學，也不是文學，更不是規章制度，能有章可循。它需要身陷其中的兩個人，相互體會，而不是外來人員的干預。
夜已深了，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活動。寂靜的嚇人，無聲的讓人心亂。
在成奕揚的強烈要求下，成爸爸與成媽媽也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醫院。本來，他們還很猶豫要不要離開，當他們發現秦汝娃原來一直都在守在病房外，從來沒有離開過時，內心是十分地感動，這才放下心來，回家了。
公公婆婆走後，秦汝娃依然是中蹲守在病房外，不敢踏進病房半步，連往里面「窺探」也只是透過窗口，而不敢走到門口光明正大地張望，惟恐一被成奕揚發現自己還在這里，會把她碎尸萬段的似的。
可醫院，並不是一個會讓人心神安寧的地方。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一想，昏暗的長廊，斷斷續續的痛苦的申吟聲，還有時不時地從面前走過的像幽靈般的，面部扭曲的病人。對于秦汝娃這樣一名女子來講，該是多麼恐怖的一些事情。看著這些物象，秦汝娃的腦海里就不停地出現恐懼電影里的畫面，自己無一例外地都成了這些電影的主角。要她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漫長的一夜，她敢保證，那明天，她也得躺病床上去了。
幾經糾結之後，她輕輕推開了病房門，躡手躡腳地來到了成奕揚的床邊。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成奕揚的臉。他正熟睡著，能听得見，他的呼吸有點急促，還打起了小鼾。可雙眉還是緊鎖著，可見，他睡著了，也還是痛苦的。
秦汝娃心疼地看了那張睡臉好一會兒，幾次想伸手去撫平他那緊鎖的雙眉，可都只是停在了半空，沒有勇氣去觸踫，怕一不小心驚醒了他，那自己就連呆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
雖然成奕揚是睡著的，可看到他，秦汝娃就有了安全感，自己也安心了不少。
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目不轉楮地盯著成奕揚的臉，越看就越覺得他帥，越看就覺得越自豪，慶幸自己沒有因為一時的頭腦發熱而跟了杜宇。她美滋滋地看著自己丈夫的睡容，像個花痴一般，帶著痴痴的笑容進入了夢鄉。
秦汝娃在朋友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爛睡。「一旦睡著了，山崩地裂，地動山搖，電閃雷雷鳴，也吵不醒她！」這是伍嘉敏給她的標簽，雖然有點夸張，可是那是有事實依據的。
天亮了，吵雜聲漸起，作為病人的成奕揚也早已醒了。巡房，檢查身體，換藥什麼的，醫生護士也不知來了多少回了，也沒有把熟睡中的秦汝娃給吵醒。
成奕揚固然是瞥了一肚子氣，想要撒在她身上，可看到她睡得如此安詳，竟不忍心把她吵醒，甚至有那麼一刻，他還想把她抱到床上去，讓她睡得舒服些。
最後，還是不忍心看到她睡得那麼辛苦，成媽媽才要把她叫醒。
「汝娃，娃啊，回家睡吧，啊？」成媽媽輕輕喚道，可是沒用，秦汝娃還是睡得死死的。
見她還不醒，成媽媽又輕輕地搖了搖她，「汝娃，你醒醒中了，回家睡，起來！要不然會著涼的！」
成媽媽雖然提高了聲量，可秦汝娃還是紋絲不動。成奕揚是看著覺得好氣又好笑，可他還是始終板著面孔。只見他拎起墊背的枕頭，狠狠地擲向秦汝娃的頭，這才把秦汝娃給弄醒了。
秦汝娃不情願地睜開了自己的大眼楮，抹了抹嘴角，嘴里還嘟噥一些不清楚的話語。
而一旁的成爸爸，看著這爛睡的兒媳婦，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的笑容。不僅因為秦汝娃的滑稽，還因為成奕揚的行為。當然不是因為他拿枕頭擲自己的妻子，而是她在睡覺的時候，他沒把她給趕出去，那是心疼她的表現。成爸爸很滿意這樣的結果。
「你趕快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成奕揚冷冷說道。
成奕揚的這一句話，就像是冰山上流下來的水，一下子全部潑在了秦汝娃的頭上，她完全清醒過來了。她迅速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神情呆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公婆婆，然後又把眼光收回到成奕揚身上。
成奕揚冰冷的面孔打擊開口的勇氣，她呆呆地看著他，渴望從他口中听到溫暖的話。
「還不走嗎？要我趕你，你才願意走嗎？」成奕揚面無表情地說道，眼楮看著別外，聲音冷得像冰。
成爸爸看著只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好開口說話。
「我這就走，這就走！」秦汝娃忙回答說。她想陪著他，無非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倘若留下，讓他更難受，那就不就事與願違了？雖然心里很不願意，但她還是走出了病房的大門。
這回，她沒有繼續賴在門外了，之前，她不也離開，只是不放心成奕揚。現在，自己的公公婆婆雙雙在此，倘若她還躲在門外，也不能跟成奕揚說話，只會浪費時間，增加她的思念。
她現在找了自己要努力的另一個方向，她要用實際行動來展示自己的忠貞和自己的至死不渝的愛。她要竭盡所能，抹平成奕揚心中的傷口，無論是車禍給他帶來的心靈，還是自己的幼稚對他造成的不經意的傷害。
從醫院出來後，秦汝娃沒有直接回家，而到了菜市場，按著醫生給的建議，結合成奕揚的喜好，采購了滿滿兩手的菜。別以為那是幾天的菜，那是秦汝娃準備晚上送去給成奕揚的晚飯。
今晚時分，斜陽西下，踏著今日最後一縷陽光，秦汝娃拿著她的愛心湯，愛心便當，滿懷欣喜地來到了醫院。縱然，她知道成奕揚，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笑顏逐開。可她心里還是很高興，只要他願意煮的東西，那麼說明他的心里在就還有她。得不到他的笑臉作為獎賞，能在他身邊感受他的不快樂，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走出電梯，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一名男子。秦汝娃先是一勁地道歉，然後才滿懷歉意地抬起頭，很擔心，自己的踫撞會惹怒了對方。
當她看清眼前人是誰時，馬上舒了口氣，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探望完哥們的盧俊勝。沒有
沒有秦汝娃看到他里表現出來的那股熱情，盧俊勝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很勉強。他甚至沒有講一句話，眼楮也沒有瞧秦汝娃一下，就繞過秦汝娃走進了電梯，看樣子，似乎對秦汝娃很不滿。
沒等秦汝娃開口向他打招呼，盧俊勝就急忙躲進了電梯，像是不屑于看到秦汝娃，又像是不敢面對秦汝娃。
秦汝娃站在電梯門前，愣愣地看著他進了電梯，看著電梯的門關上了。她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那間她再熟悉不過的病房走去。
她不知道病房里發生了什麼事，隱隱約約覺得很不對勁。深呼吸幾次後，才下定決心，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果然，正如她所想的那樣，病房內的氣氛並不樂觀，每個人都的臉色都不好看，給人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成爸爸面色凝重地看著窗外，仿佛是在沉思，對于秦汝娃的到來，只給了面無面無表情的一瞥。成奕揚也不骨表現出她所奢望的熱情，只「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便把臉別開了。
對于這些，秦汝娃的心靈再脆弱，她也能承受。成奕揚的冷漠，公公的淡然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的心會痛，可嘴角還能扯動。雖然會裝得很辛苦，可她還是能若無其事地露出自己的笑臉。
可是，現在，就算她再怎麼努力，臉上的笑容也只能僵在那里了。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自己的婆婆對自己發脾氣了。
「你還來這里干什麼？我們不歡迎你！」成媽媽冷冷說道，布滿魚尾紋的眼角，此刻像幾把刀一樣，配合著冷竣的眼光，直搗秦汝娃的心底。
「媽！」秦汝娃輕輕喚道，很詫異，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成媽媽的這副表情，可是秦汝娃嫁入成家後第一次見。她那冷冰冰的語言，更是讓秦汝娃迷惑不解。她不禁在心里問道，這是自己的婆婆嗎？這是那可愛又親切的媽媽嗎？這是從來都不會生氣的梁女士嗎？秦汝娃很驚訝，也很疑惑，半天，只是半天而已，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竟能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竟難使自己的婆婆性情大變，對自己如此憎恨。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我沒有這種福氣，有你這樣的兒媳婦！」
「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了？」秦汝娃問，話是對自己的婆婆說的，可眼楮卻看向了成奕揚，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可成奕揚非但沒有開口，而且還有意避開了秦汝娃的眼神。不是因為心虛，也不是因為厭惡，只是因為心里在矛盾，在糾結。原本，隨著時間的消逝，恨意與怒火也漸漸平息了。表面在掩飾，可內心卻在涌動。而今天，憤憤不平的盧俊勝將自己與秦汝娃之間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了一番之後，平靜的心海，又掀起了一陣波浪。他的母親，听盧俊勝講完之後，更是義憤填膺，氣憤不已。
成奕揚不知要如何處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還在意秦汝娃，他也愛自己的母親，秦汝娃是無辜的，自己的母親更是沒有做錯什麼，但這兩個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的關系，卻就要因為自己而變得緊張。他沒有面對過，所以無所適從，只能選擇沉默。
「你沒有做錯什麼？」成媽媽氣沖沖地朝秦汝娃嚷道，「是我們家奕揚做錯了，不該惹上你這樣的一個女人。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家奕揚。我們家有哪一點對不住你了？要說相貌，能力什麼的，奕揚哪一點比別人差。要說疼你，愛你，你自己看不到，我們可記得牢。你不解風情也就算了，還要以怨報德。你要在外面找男人，你就找唄，你就不能跟我們家奕揚離了婚再找嗎？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了嗎？」
「媽，我沒有！」秦汝娃淚流滿面地答道，或許這些話，從另一個人嘴里說出來，她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可從這個自己又敬又愛的女人嘴里听到，卻猶如千萬根刺直直地插入了自己的心髒。
「沒有？你還要狡辯嗎？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跟你爸不知道。難道你要告訴我這是謠言？這是緋聞？你以為自己是個明星，是什麼大名人，有人會那麼無聊，要給你造謠，給你制造緋聞！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難道我得看到你跟別的男人睡在同一間床上了，你才肯承認嗎？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真∼∼∼！」
「媽，別說了，！」成奕揚打斷說，他實在是听不去了，他不想听到，也不允許有人這樣詆毀她。畢竟秦汝娃真的是清白的，雖然自己對那一段過去還是耿耿于懷。「媽，求你別說了！」成奕揚再次懇求道，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自己的妻子，他實在是有點為難。
秦汝娃感激地看了一眼成奕揚，接著向自己的婆婆哭訴道，「媽，你要相信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的話，我們家奕揚，會落到今天這個樣子嗎？你太讓我失望了、汝娃，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你就有權力搞外遇，然後把我們家害成這個樣子？」成媽媽一刻也不願意消停，越罵越凶。
「我沒有！」秦汝娃嗚咽道，眼淚大滴小滴地往下掉，牽動了成奕揚的心，也打動了成爸爸的心，只是在氣頭上的在媽媽，毫不理會。
「不是只有你有男人追，我們家奕揚身邊的女人也不少，倘若他要對不起你，他要在外面養十個，都不成問題！」
「媽！」成奕揚喝道，臉色有點陰沉，「你別說了，好不好？」
「為什麼不說，我就是要說，我就是要說得她無地自容，羞愧難當，這麼不听話的女人，我們為什麼還要顧及她的感受？」
說完，成媽媽又轉向秦汝娃繼續罵道，「你要走，就走，我們成家容不下你，你不要在那哭，在那扮可憐。我看著覺得刺眼。你別賴在這里了，免得害得大家都不開心。我們家奕揚又不是缺了你，就活不成了。你走吧，你走了，我們家奕揚也好跟文娜在一起！」
听到這話，秦汝娃愕然。也是此刻，她才發現，房間里還站了另外一個人。
這又跟盛文娜什麼事？難道說，成奕揚跟盛文娜有染？秦汝娃在心里想道。不可置信地看著成奕揚，
而一旁的盛文娜並沒有反駁成媽媽的話，而是羞澀地別開了頭。她不會反駁，她也沒有理由要反駁。她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也很了解目前的局勢。現在，秦汝娃與成奕揚的感情可謂危在旦夕，成媽媽的摻和，很有可能會將它毀于一旦。自己苦等多年的感情或許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因此，自成奕揚住院以來，她每天都會來探望他，一來就呆上大半天，宛然是一名患者家屬。
說她是乘虛而入也好，雪中送碳也罷，總之，這次，無論如何，她也經努力一把了，就算被貼上卑鄙無恥的標簽，她也在所不惜。
「媽，你在說什麼？」成奕揚發怒，「我跟文娜什麼事都沒有！」
「現在沒有，以後可以有，既然別人都不懂得珍惜你，你還留著她干什麼？不如找一個會珍惜你，愛惜你的人在一起。這樣，你就不會受傷害，你懂不懂？再說了，文娜不比她好嗎？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又听話，又能干，重點是她那麼愛你，像這幾天，天天在這里陪你的，是文娜，不是她！」說完，成媽媽氣憤地指著秦汝娃，久久都沒有把手放下。
此時此刻的秦汝娃已經泣不成聲了，想開口講話，似乎也成了一件困難的事。雙手捧住的湯，也因為她的顫抖，而不停地抖動，隨時都有掉到地上的可能。
「曉彬，別說了！」成爸爸終于忍不住也出聲喝止了。他是一個男人，一個理性的男人，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想要的是什麼。
「為什麼不許我說，你看看我們家奕揚，都被她害成什麼樣子了？」
「奕揚，」秦汝娃嗚咽道，「你告訴媽，你快告訴媽，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是清白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不是嗎？」
看著那又熟悉的水汪汪的大眼楮，成奕揚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替她抹干臉上的淚水，然後在她耳邊說一大堆的情話。可此時此刻的狀況，卻不容許他開口，別說是情話了，就是一句安慰的話，也不沒有讓他有開口中的機會。
「他不知道了，你心里有沒有奕揚，對奕揚來講，也沒有關系了。反正奕揚也不會在意你了！」
這話，說得很急促，卻也很有力。它是從盛文娜的嘴里說出來的。成媽媽剛剛所講的話，給了她莫大的鼓勵，讓她有一種即將成為成奕揚的妻子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就顯現出女主人的架勢。
「你走吧，別在這里，讓奕揚看著不開心，這里沒有人歡迎你！」盛文娜盛氣凌人地走到秦汝娃身邊，對秦汝娃說道。她還伸手推了秦汝娃一把，想要把她趕出病房。
「不是的，文娜，」秦汝娃慌慌張張地說道，「你誤會了奕揚的意思，他，他，他，不會是這樣的！」
她不想相信，可不得不害怕。她掙月兌開盛文娜的手，朝成奕揚走去，顫抖的雙手艱難地揭開了保溫桶，剎時，一陣熱氣從她手上冉冉升了起來。
「奕揚，我給你煲了湯，煲了你最喜歡喝的湯！」秦汝娃捧著她的愛心湯，淚眼婆娑地望著成奕揚。
可她沒有得到成奕揚的任何回應，手上的湯就被迎面走來的成媽媽給打翻了。
「 」的一聲，保溫桶掉在了地上。秦汝娃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也「 當」一聲碎了。
滾滾發燙的湯沒有直接到地，而是在秦汝娃的手上「折騰」了一番，才流向了地板。頓時，秦汝娃的白皙的小手「染」上了紅色，火火辣辣的疼痛感陣陣襲擊著她的大腦中樞。
「沒有人稀罕你的湯！」成媽媽氣勢洶洶地朝秦汝娃嚷道，「你趕快走，我們不歡迎你！」
秦汝娃沒有再講話，只直勾勾地盯著成奕揚。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楮，不知道她是要向成奕揚求助，還是在怨恨他。
可她沒有從成奕揚那里得到任何的安慰。只有淡淡的，看似無情的回應。
「你走吧，你在這里，大家都會不開心的！」成奕揚淡淡說道，听不出他話是有什麼感情，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只是不想她留在這里，苦受他們的奚落。他不好阻止，也不想阻止，他也想看看，自己誓死保衛的愛情的另一位經營者，到底能為這份感情，承受多大的磨難。他確信，如果秦汝娃足夠愛他的話，不絕不會因此，而放棄他。他深信，明天，後天，以後，她還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在排斥她，反對她。
秦汝娃听到這話，表情有點僵硬，看不出她有多難受，哭腫的雙眼，已經不再掉眼淚。她木然地盯著散落了一地的湯好一會兒了，才蹲了下去，撿起那被摔壞了的保溫桶。然後，緩緩轉身，落寞地走出了病房。
眼淚沒有再流了，整個人都像被攝走了魂魄一樣，搖搖晃晃的。正當她要踏入電梯的那一刻，她的公公成爸爸，又突然叫住了她。
「汝娃！」成爸爸心疼地喚道，浮腫的雙眼帶著不盡的憐惜。
「爸，什麼事？」秦汝娃回頭，問道，聲音很生硬，仿佛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講話一樣。
「你別把你媽的話，放在心上。你應該知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更不是奕揚的意思，那只是你媽媽的氣話。你別太在意。奕揚是我兒子，我知道他的性情，他也只是在賭氣，等明天，後天，他也許就不會是這樣了。你就暫且先回家，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成爸爸語重心長地說道。
成爸爸的理智與寬容，讓秦汝娃倍受感動，她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要排斥她了，回頭卻發現，還有人在幫著自己，也幫著自己的老公。哭干了的淚水，仿佛又得到神力，噴涌而出了。秦汝娃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一個勁地點頭。
「嗯，爸，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家，等奕揚和媽氣消了，我再來！」
成爸爸微笑地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拍了拍兒媳婦的肩膀，像是一位父親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說，「先回家！」
目送兒媳婦進了電梯，成爸爸才慢慢走回了病房。
病房內的空氣依然很壓抑。成媽媽還在喋喋不休，盛文娜仿佛是打了勝戰，緊抿的雙唇，隱隱約約能看到一絲甜蜜和笑容。
成奕揚在床上半躺著，雙眼緊閉，仿佛是睡著了，又好像只是在沉思。雙眉緊鎖著，不知他是被什麼煩惱困擾著，還是成媽媽的絮絮叨叨令他感到厭煩。
成爸爸在窗前凝視了很久，才慢慢踱到床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奕揚，你睡了嗎？」成爸爸輕輕問道。
「沒有！」成奕揚淡淡答道，眼楮依然緊閉，他似乎沒的張開嘴，可聲音卻已經發了出來，幽幽然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樣。
「我們聊一聊吧！是該聊了一聊！」成爸爸沉重地說道，臉色甚是嚴肅。
那語氣，那語調，你是在乞求，又像是在命令。支使著成奕揚睜開了他的雙眼，看著不再年輕的了父親的臉。那眼神，那表情，是成奕揚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聊什麼？」成奕揚不禁有點害怕。
「聊你的事！」成爸爸頓了頓，繼而又問道，「今天的結果，是你想看到的嗎？」
成奕揚略顯遲疑答道，「不是！」
「你是我兒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既然在意別人，你就不應該這樣折磨她，你折磨她，不就等于在折磨自己嗎？這是何苦呢？」
「我只想讓她記住，她曾經對我犯過錯。或許，我現在的無情，會是她，也會是我在未來的一筆不可多得的一財富！」
「你要確實是這樣想就好了，可別做得太過火了。感情這種東西，非常脆弱，有時可能會不堪一擊！」
「我知道了，爸！」
「那就好，畢竟感情這種事，也得當事人自己才知輕重。哪怕我跟你再親近，也幫不了你的忙，也體會不到你的內心的真實想法！我今天想跟你聊的，並不是你的感情問題，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說了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既然說開了，那我就跟你聊聊吧。說不上會給你帶來什麼幫助，但這是你應該知道了，和了解的。」成爸爸說。
成爸爸的嚴肅與認真，讓氣氛顯得有點莊重，把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兩個女人也吸引到了他們的話題上。
「爸，你這樣講，讓我點害怕！」成奕揚勉強笑道，嘴角似乎也在顫抖，眼楮也有了慌色。
「別害怕，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成爸爸釋然道，「我就想談談有關你性格的問題，有些話，可能不好听，但都是為了你好！」說著，他抬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繼而說道，「奕揚，你覺得自己怎麼樣，優秀嗎？」
成奕揚猶豫了一下，答道，「沒有，只是覺得不比別人差！」
「錯了，你內心一定覺得你自己很優秀，不過，這也是事實，你確實很優秀。但你知道嗎？對于你的優秀，我和你媽都要向你道歉！」
听到這里，在場的每一個听眾都驚訝不已，既然優秀，為什麼還人道歉呢？這似乎不飽含什麼邏輯的話，究竟飽含了些什麼故事呢。
盛文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听著。成媽媽似乎知道了些什麼，臉上變得陰郁起來。而成奕揚呢，表現看起來很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涌。
「我和你媽有意將你培養成一個優秀的人，可無意讓你心高氣傲，變得自大，還推卸責任！」
「我沒有推卸責任！」反駁道。他不知道自己父親指的是哪一件事，可他一向都覺得自己是個有擔當的人，並未覺得自己在哪件事中，有做錯什麼。
「你有！」成爸爸十分肯定地說，「就拿你和汝娃的事來說，汝娃並沒有做錯什麼，可你卻把自己的痛苦發泄在她身上，也讓她跟著你痛苦，甚至比你更痛苦。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是你自身的優越感讓你覺得自己比誰都優勝一籌。你只允許汝娃無條件地服從你，可從來沒有問過她，這樣做，她開不開心，你喜歡把自己的情緒強加給她。控制她的情緒，你只希望她因你開心而開心，因為你通過而難過。總之，你總在不知不覺中想要控制她的一切，可是你忘了，汝娃，不可能完全屬于你，她屬于整個社會，屬于整個世界。她總要面對許許多多的人，你是不可能完全控制她的。你會那麼在意她，是因為她很優秀，正因為她很優秀，才會有更多的人追逐。你能強制汝娃只喜歡你一個人，可你能阻止別人去喜歡她嗎？所以，或許，汝娃的某些不經意的行為，傷害到了你，但她不是故意的，你就沒有權利責備她，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什麼沒有？她錯了就是錯了，她把我們家奕揚害成這個樣子了，你竟然說，我們兒子沒有責怪她的權利？」成媽媽氣沖沖地說，聲音雖然不大，可句句都飽含怒意。
「就是啊，成叔，我也不贊成你的看法。秦汝娃都紅杏出牆了，怎麼能說她沒有錯呢。如果說她沒錯，那難道說，那是她的本質所在嗎？」盛文娜也插了進來。她是笑著說的，可笑得卻是那麼的不僵硬，笑得那麼勉強。
成爸爸不骨理會這兩個婦人的話，只瞟了她們一眼，像是輕視，又像是在責備。
「爸爸，你或許是對的。可我不會承認我有錯！」成奕揚說，語氣很堅定，可眼神卻在躲閃。
「我也不是判官，不能決定誰對誰錯，誰是誰非！」成爸爸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我所看到的。我也不怪你，你的性格會演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我和你媽都有很大的責任。你可能不知道，不，應該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其實你還有一個胞胎弟弟！」
說到這里，成爸爸突然停了下來，不知是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還是留時間給其他人緩沖表情。
盛文娜驚訝的目瞪口呆，眼楮緊盯著成爸爸的嘴，似乎是不敢相信是從那里發現來的，又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剩下的故事听完。她可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成奕揚的，而且他們的父母又是世交，可她從來都沒有听誰講過，有這等事。
成奕揚的驚訝，絕不亞于盛文娜。只見他嘴巴半張著，眼光停滯在自己的父母身上，傻愣愣的表情一直持續了好久。
空氣里彌漫的除驚訝，更多的是悲傷的氣息。那不堪回首的一段回憶，是這對可憐的父母不願提及的。對
對這件事，成爸爸一直都懷有深深的愧疚之感。倘若當年，自己沒有因為只顧埋頭工作，而忽略了家里，也不至于會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這麼大的一塊疙瘩。而成媽媽一直在自責，責備自己當年年輕不懂事，粗心大意，連孩子生病都不知道，把活生生的孩子給殺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今，再次提及，隱藏的傷痛，又浮出了水面。成媽媽忍不住傷心，把頭低了下去。雙手不安地相互搓著。听不到她在哭，也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
成爸爸依然是最為平靜的一個人，這倒不是因為他是敘述者，有該摻入太多的感情，只是他一向如此，穩重的驚人，沉著的可怕。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他都不會溢于言表。遇上高興事，他就微微一笑，遇上傷心事，他也只會選擇沉默，並沒有太多的情緒發泄。
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太多的情緒轉變。只是微微嘆了口氣，便又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