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奕揚沒有再繼續追了,還在氣頭上的他,分不清自己是對還是錯了。他回到屋子,跑到陽台上,伸出個頭往下探。
沒多久,就看見秦汝娃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跑了出來,徑直朝區的門口走去。
「秦汝娃,你給我回來!」成奕揚朝她的背影喊道。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了,也不知道他是因為太氣憤了,還是因為喊的太大聲了。可或許是秦汝娃實在是太生氣了,又或許他們相距太遠了,除了能听到自己的聲音,成奕揚就沒有再听到其他的聲響了。
秦汝娃的執拗,給了成奕揚當頭一棒,他原以為,只要自己一命令,她就會乖乖地回來了,而且還是怕怕的那種,那他肯定會把她擁入懷里,向她道歉,請她原諒,然後溫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他們的吵架也會在他的掌控下結束。可是,秦汝娃反了,要反了,不但沒有回來。還發了瘋似的地往外沖。
成奕揚火了,啞著聲音吼道,「臭豬腦袋,你要敢走,你就走,走了以後,就別想再回來!」
原先還在糾結著,要不要回去。听到這句話的秦汝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小區的大門。
看著碌決然離去,成奕揚也很生氣,差點沒把陽台上的花盆往下扔。算他還有一點理智,沒有進行高空拋物,要不然,等一下離家出走的就不是秦汝娃,而是他了,而且還是被迫離家出走,不管願不願意,警察都會接他離家了。好在,還尚有一點理智存在,沒有做出什麼荒唐的事。他只是把拳頭拽得緊緊的,回到了客廳。
他沒有摔東西的習慣,躺下來,閉上眼楮,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才是他發泄的方式。他這一躺就躺了兩個多小時。
離家出走後的秦汝娃,沒有去投奔好友。也沒有向誰哭訴,也沒有向誰求救。她什麼也沒有帶,就只帶的一串鑰匙。卻也勇敢地踏上了離家出走的道路。
她也不是沒有猶豫過,剛走出小區大門的時候,她就發現了自己身無分文的這一個事實。她躊躇著要不要回去,拿自己的東西。可一想到,回去了就肯定走不了了,走不了了,那她就輸了,輸了不就很沒面子了。那她以後吃苦的日子可就多了,成奕揚有可能會動不動地就找她碴了。想來想去,秦汝娃還是覺得,就算要露宿街頭,也不能回去。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鑰匙上面,有伍嘉敏以前寓所的鑰匙。伍嘉敏嫁給盧俊勝之後,那套房子,就沒有人住了。當初,伍嘉敏結婚的時候,秦汝娃還勸她把它賣掉。伍嘉敏當即把她的建議給否定了,說要留下來用作夫妻吵架後的避難所。秦汝娃當初還笑她傻,說自己絕對不會因為吵架而來這里避難的。可是她要打破誓言了,第一個來這里避難的,不是伍嘉敏,而是她,秦汝娃了。
因為什麼都沒有帶,秦汝娃是連做公車的錢都沒有了。她走了兩個多小時,才來了伍嘉敏的那套房子里。好在,上天尚有惻隱之心。或許它也在可憐她了,秦汝娃剛走到樓下,豆大的雨珠,就嘩啦嘩啦地下了起來。
雨沒有淋濕秦汝娃,卻打濕了成奕揚。秦汝娃走了之後,他就在沙發里躺了好幾個鐘。
漸漸安靜下來後,成奕揚方覺自己的言行舉止有點過了。沒有做太多的思想掙扎,他便拿起電話,要叫她回來,然後再低聲下氣地向她道歉。以他對她的了解,哄她幾下,天大的事,也能化為烏有。可是,當他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後,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就在耳旁響起。他瞥見了秦汝娃的包包,那手機的聲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她什麼都沒有帶就跑出去了!」成奕揚馬上想到,心生一陣恐懼,握著手機的那只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只覺心跳都漏掉了幾拍。
「或許,她會跑去伍嘉敏家了吧,所以,才不帶東西,想嚇我的!」成奕揚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過,這希望,只是像深幽的夜空中,劃過的流星一樣,只在成奕揚的頭腦里停留了片刻,便稍縱即逝了。
「不對呀,」成奕揚又在心里嘀咕道,一陣恐懼感又襲上心頭,「豬腦袋跑那兒去了,俊勝與伍嘉敏就肯定知道我和她吵架了,以他們的行事風格,不過來瞎嚷嚷一番,也會打電話來嘲笑一番才對呀,可那麼久了,都沒有動靜!」
想了想,成奕揚還是覺得不對勁,馬上撥通了伍嘉敏家的電話。
剛好接電話的就是伍嘉敏,要是盧俊勝的話,這件丑事,經他一宣傳,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全世界都知道了。雖然說得夸張了一點,但盧俊勝的八卦功夫還是不能小覷。
‘「喂,娃呀,干嘛呢,是不是寂寞了,想找姐姐逛街了!」電話的那頭,伍嘉敏興奮地問道,顯然不知道電話的這頭發生了什麼事。
「秦汝娃在你那嗎?」成奕揚開門見山地問道,聲音有點顫抖,想掩飾,卻越發顯得沙啞。
「不在呀,怎麼了嗎?她沒有回家嗎?」伍嘉敏很驚訝的。據她所知,秦汝娃是個很粘家的人,這個時候應該在家才對呀。
听伍嘉敏的語氣,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成奕揚心中一陣竊喜,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擔憂又爬上了他的腦海。要知道,伍嘉敏可是秦汝娃關系最密切的朋友了,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沒去伍嘉敏那里,那她能去哪里。
既然不在伍嘉敏那里,成奕揚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了,他得趕快找回他的豬腦袋。只要她願意回來,只要她還想打他,他肯定會將自己綁起來,讓她打。
「那沒事啦,拜拜!」成奕揚迅速掛掉電話,就怕伍嘉敏會糾纏起來。
掛掉電話的成奕揚,就更加的煩躁不安了。他把秦汝娃可能會去的每一個地方,都想了一遍。他爸媽家,她肯定是不會回去的了。至于,她娘家,成奕揚也敢用人頭作擔保,她肯定不會跑那里的。那她能去哪里呢?成奕揚在思考著。
隨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成奕揚也越來越坐立不安。
「她會去哪里呢?」成奕揚苦惱地喊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跟自己的妻子吵架了。但他又渴望有人知道他們吵架了,然後告訴他,他妻子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會不會就在樓下,或小區門口,或者對面的那個公園里等我去叫她回來呢?女人都面子薄,不去哄一哄,她不會願意回來!」成奕揚突然想道,一道異樣的光暈,在他的眉宇間閃現。此時此刻,他有點興奮,仿佛他已經見到秦汝娃正在某個他熟悉的地方等著他了。
成奕揚火速換了鞋子,風也似地跑出了家。到了樓下,冰涼的雨點,拍打在他的脖子上,他才發現,雨下得正大。他沒有一刻的猶豫,便沖入了雨幕。
一想到,秦汝娃可能正冒著雨到處避雨,等著自己去接她回去時,成奕揚就懊悔不已,恨不得狠狠地刮自己幾個嘴巴,可是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而且秦汝娃也不在自己的面前,做了也沒有什麼意義。要她願意看他給自己掌嘴,只要她現在回來,他願意天天在她面前打自己嘴巴。
帶著自責,成奕揚焦急地雨幕中盤旋。越自責,他就越焦急,越焦急,他的步伐也越快了。
雨沒有因為他的後悔,他的自責憐憫他而停止不下,還仿佛要跟他作對似的,越下越大了。他找遍了小區里的每一個地方,搜遍了公園里的每一個角落,可除了黑漆漆一片,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東西,更別說秦汝娃的身影了。
他沿著街道兩旁走,一邊跑一邊喊著秦汝娃的名字。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可他不敢閉上眼楮,哪怕眨一下,他都擔心會錯過了秦汝娃。他大聲地嘶喊著,可雨水的嘀嗒掩蓋了他的狂叫,側耳傾听,雨中微弱的沙啞的聲音,是隨著雨勢的減弱也越來越絕望。
夜深了,雨也停了,街道上的商鋪也陸陸續續地打烊了。來來往往的為數不多的車輛,沿著大街小巷呼嘯而過,濺起幾丈高的水花,直往成奕揚身上噴。成奕揚毫不理會,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要不把他殺死,他都不會介意現在別人對他做出的任何事。要擱平常,他定會嘰哩咕嚕地咒罵幾句。而如今,他沒有這份心情。要能看到秦汝娃從某個角落里出來,就算讓人往他身上潑幾盆糞水,他也在所不惜。
幾個小時的雨中奔跑,耗掉了他身上僅剩不多的能量。他拖著身心俱憊的軀殼,絕望地回到了家中。
他頹廢地往沙發上一坐,濕透了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顫。有那麼幾次,他都出現幻覺了,看到秦汝娃濕地站在門口。但當他激動地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依然,屋子里還是空蕩蕩的。自己的努力,未能找回秦汝娃,他只好把僅存的一絲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父母身上了。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挪到了電話機旁,拿起了電話,又放下了。時針已經指向了深夜兩點。無論出于什麼理由,也不該打電話過去,驚醒熟睡中的老人家。幾經猶豫之後,成奕揚終究沒有撥通父母家的電話,電話又被重新放回到它的位置。
「她能去哪里呢?」成奕揚思忖道,內心的焦慮加雨中奔跑的勞累,令他的神經幾近崩潰。眼皮也一直往下掉,可他卻在一直努力著,不讓自己睡著。生怕自己一睡著,秦汝娃就回來了,自己未能及時給她一個擁抱,未能及時向她道歉,未能及時給她吹干濕掉了的頭發,未能,未能,太多的事,他想為她做了,但是,她現在在哪里呢。
疲勞帶來了陣陣睡意,身體的勞累,增加了他眼皮的重力,縱使他一百個不願意,生理上的驅使力,還是把瞌睡蟲趕到了他的腦袋。慢慢地,他的眼楮閉上了,身體倒向了沙發,他睡了,穿著那套濕透了的衣服。
大廳的燈孤單地亮著,成奕揚沒有把它關掉,他擔心秦汝娃回來的時候,找不著電燈按鈕在哪里,然後磕磕踫踫,撞傷自己。茶幾上,堆滿了秦汝娃喜歡吃得零食。那是成奕揚平時沒收到秦汝娃的「垃圾食品」。他剛剛出門前都把它們拿了出來。秦汝娃離家出走了,廚房也擺工了。成奕揚真後悔,自己沒學會下廚,要不然,他肯定要做好一桌子好吃的菜,等秦汝娃回來,替自己贖罪。自己下廚是指望不上了,可他怕她回來會餓著,雖然不想讓她吃這種傷身體的東西,但她喜歡,他勉為其難地放縱她一次了,只要她願意回來。
天蒙蒙亮了,街上的燈也漸漸隱沒了。時斷時續的吵雜也漸起漸落了。
雨空的空氣夾著一絲花的甜味,走在路上,呼吸著涼涼的空氣,一天的好心情,便從此開始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種美好的事物。
屋內,沙發上,成奕揚還蜷縮在上面。暴雨的洗刷,沒有沖掉他的焦慮,倒是給他帶來了病魔。感冒使他的身體如千斤般重,想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支撐不起自己沉重的身體。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門吱的一聲開了。
這次,不是他的幻覺。秦汝娃是真的回來了。她上課用的課本還在包包里,沒有課本,她就上不了課了。一整夜的孤獨,熄滅了她心中的怒火。可要她一大早就跟成奕揚妥協,她覺得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假如一天過去了,吵架的事,彼此都能將它拋之腦後了,那這樣,他們誰也不用向誰低頭,就能在不知不覺中重歸于好了。這樣想了之後,秦汝娃便打算在天亮之前,應該說,在成奕揚起床之前,回家拿走自己的東西,就去學校,盡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輕輕推開了門,眼前的情景讓她嚇了一跳。清晰可見的泥腳印,從門口延伸到了沙發處,成奕揚還趴在沙發上,口中時斷時續地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
看到干淨的地板,留下了斑斑泥跡,秦汝娃的情緒又上來了,「誰弄髒的,誰把它弄干淨!」秦汝娃在心里憤憤想道。
接著,她四下搜尋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包包還穩穩當當地放在成奕揚躺著的那張沙發上。秦汝娃躡手躡腳地直走向包包,拎起包包就想走。
說時遲,那時快,成奕揚艱難地伸出自己的手,去拉要往外跑的秦汝娃,嘴里還微弱地央求道,「豬腦袋,別走,求你,別走!」
可惜,他太著急了,重心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 」的一聲,從身後傳來了悶悶地撞擊聲。秦汝娃沒敢再繼續向前走,愣在原地,也沒有回頭。
而成奕揚呢,當即動彈不得,忍不住發出陣陣痛苦的申吟聲,聲音並不多,可是聲聲淒慘,聲聲都錐進了秦汝娃的心髒。
回頭,看到地上抱成一團的成奕揚,秦汝娃嚇壞了,忙把包包一丟,把成奕揚扶了起來。當她的手觸模到成奕揚上身的衣物時,心一緊,再模模他的褲子,發現那也是濕的。
「你干嘛去了,把自己弄得濕的!」秦汝娃心疼地責備道,而且還是很小聲。
成奕揚沒有回答她,卻撲到她懷里,雙手緊緊圈住她的腰,嗚咽起來,「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個晚上了,我好擔心你!」
秦汝娃怔了怔,眼前這人,是成奕揚嗎?他在哭嗎?因為擔心她?秦汝娃並不十分確信。她捧起他的臉,上面確實有淚,眼楮還是紅的,他是真哭了!可是,他的臉怎麼那麼燙!
她又伸手模了模他的額頭,那滾燙燙的額頭,明顯誻是發燒的癥狀。
「你吃過藥沒有?」秦汝娃問,試圖讓他在沙發上躺下來。
成奕揚不依,像個小孩子一樣,把臉埋到她的懷里,嘴里吱吱唔唔說著一些不清不楚的話。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可力氣還是大得驚人,雙手還緊緊地拽住她的衣服。
「乖,躺下,我去給你找藥吃!」秦汝娃哄道,突然有了做母親的感覺。
「我冷!秦汝娃,我冷,救我,我很冷!」成奕揚虛弱地嚷道,聲音似乎也在顫抖。
在秦汝娃還沒有想出對策的當兒,成奕揚又開始咕噥了。
「老婆,快幫我,好冷,秦汝娃,秦汝娃,你快回來,我很冷!」
「我在這里了!」秦汝娃沒好氣地答道。
「別走,別走!讓我抱著,我很冷!」
秦汝娃伸手回抱著他,可是許久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秦汝娃,我好冷,好冷,抱緊我!」成奕揚喃喃說道,雙手卻突然松開了,整個人抱成一團,看起來十分的痛苦。
趁著這個空隙,秦汝娃把成奕揚安置在沙發上。想要去拿張被子給他取暖。她的手,才松開一點點,成奕揚又一把將它緊緊握在自己手里了,說,「別走,別走,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懷疑你了,不要走!」
看到他都病成這樣了,心里還在惦記著自己,秦汝娃心一酸,眼淚也差點掉出來。可是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她的老公在病著呢。
「我不走!不走!我去幫你拿張被子,很快就回來的!」秦汝娃柔聲說著,然後輕輕掰開成奕揚的手。從地上撿起一個抱枕,把它墊在成奕揚的頭下方後,才匆忙跑回到房里,抱出一張被子來。正當她準備把被子蓋到成奕揚的身上里,卻又听到成奕揚痛苦地呢喃道,「很熱,我好熱!秦汝娃,我很熱!」
成奕揚說著,還大力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企圖把它撕爛。
秦汝娃忙把被子丟到一邊,從冰箱里掏出一些冰塊,用毛巾包好,然後放到成奕揚的額頭上。
「好點了沒有!」秦汝娃低聲問道,伸手往額頭上抹了一把汗。一陣忙碌後,汗珠已滲出她的皮膚表層,在窗外白光的映襯下,閃閃發亮。
「嗯,嗯!」成奕揚悶哼了幾聲,也不知道他是辛苦呢,還是「好受一點」了的意思。雙手不停地扯著身上的衣服。
秦汝娃這才記起,他的衣服還是濕的。她把冰塊放穩在成奕揚的額頭上,把成奕揚的一只手壓在上面,預防它會掉下來。把這里安排妥當之後,秦汝娃才起身,要到房間拿衣服給成奕揚換。她才剛站起來,發現自己的手又被成奕揚緊緊抓住了,一陣疼痛感從手上傳了過來。
「你要去哪,別走,我好辛苦!」成奕揚哀求道,發燒把他的臉烤得紅撲撲的,看起來更加的情真意切。
「我沒要走,我去拿衣服給你換,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呢!」秦汝娃耐心地說道,就像對著一個小孩一樣,說話的時候,還得微笑著,似乎怕嚇壞了眼前的人一樣。
「那你快點回來!」
「知道了!」
不一會兒,秦汝娃就拿著成奕揚的衣服回來了。
「來,起身,把衣服換掉!」秦汝娃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
「你幫我換,我自己換不了!」
「那你也得起來,我才能幫你換呀!」
成奕揚這才听話地慢慢爬了起來,配合著秦汝娃,將自己的衣服褲子什麼的褪了去。
秦汝娃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成奕揚的衣服換了下來。看著他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去,秦汝娃這才舒了口氣。可她還是放心不下來,又取出溫度計,替成奕揚量了體溫。
四十度!溫度計上顯示四十度。秦汝娃二話不說,就把昏昏沉沉的成奕揚從沙發上揪了起來,「走,走,走,我陪你到醫院去看看!」
成奕揚不知是不是真的被燒壞了,居然在她面前鬧起別扭來了。
「我不去!」說完,成奕揚就倒回到沙發上,「我現在覺得好多了,你給我找些藥出來,我保證,我吃了藥之後,很快就能好起來,過不了多久,我就又能活蹦亂跳了。」成奕揚勉強笑道,他想減輕秦汝娃對自己的擔憂。殊不知,更讓秦汝娃揪心了,秦汝娃只把他是燒壞了腦袋。又是自責,又是憐惜,只怪自己沒好好照顧他。
「不行,你以為那是靈丹妙藥啊,一吃就能好啊。你趕快給我起來,我帶你去看病!」秦汝娃嚴肅地說。
「唉呀,我真沒事,真的不用去了!」成奕揚不耐煩地嘟嚷道,「再說了,去了醫院,肯定要打針的,那麼大的注射器!」說著,成奕揚做出一個夸張的手勢,「硬生生地插入我的,想起來都覺得恐怖!」
听到這話,秦汝娃哭笑不得,「拜托,先生,你今年貴庚了,你竟然還用這樣的理由,姐姐我小學起就沒有再用過了!」
「我不管了,我不會去的,你趕快去找藥給我吃!」
「你愛去不去,不去就拉倒,你不去醫院也行,你自生自滅吧。我上班去!」秦汝娃說完作勢要走。其實她今天上午都沒有課,可去可不去。這句話,純屬是用來嚇唬成奕揚的。
「別,別,別走!」成奕揚連忙起身拉住秦汝娃,別以為他要妥協了,他才不呢。
「我的好老婆,你不別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去,求你了,別讓我去醫院,好不好!」
秦汝娃依然陰著張臉,沒有理睬他。
「好不好嘛!啊,老婆大人!」
成奕揚居然撒起嬌來,肯定是燒壞了,肯定是燒壞了。剛剛還哭,現在又向她撒嬌,沒有壞掉的腦袋,絕對做不出這種事的。秦汝娃在心里叫道。
但是他的臉,除了殘余的一點紅暈,溫度也似退去了不少啊,不像是痴呆講出的話。
正所謂,女人撒嬌是武器,男人撒嬌更要命。最終,秦汝娃選擇了妥協。
「好了,好了,」秦汝娃說,一臉的無奈,「你好好躺著,我給你拿藥去!」
成奕揚沒有遵從她的命令,馬上躺回到沙發上。他把秦汝娃抱了起來,然後在她的臉上烙上了一個響響的吻,說了一句,「老婆,你真好!」這才乖乖地躺回到沙發上。
秦汝娃回頭瞪了他一眼,似乎在生氣。可一掉轉頭,臉上馬上出現了甜甜的笑容。
秦汝娃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找出了藥箱,服侍他吃了藥,待他睡下後,才抽身把成奕揚的髒衣服洗干淨晾好。
她把地板拖了一次,把所有的盆栽也澆了一次水。好不容易忙完了,以為可以歇口氣了,怎料,成奕揚又開始「造反」了。
「冷冷,好冷,秦汝娃,我好冷!」成奕揚虛弱地喊道。咋一听,還以為他是講夢話呢。
秦汝娃幫他把被子蓋好,沒有敢再離開,就在身旁候著。
到了中午,成奕揚的情況好像越來越嚴重了,時而,發冷,又而又發熱。秦汝娃是一會兒給他蓋被子,一會兒又要給他敷冰塊,忙得不可開交。
漸漸的,秦汝娃還是按捺不住了,她強行把成奕揚拎了起來,扶著他下了樓。她擔心他再繼續高燒不退的話,就算不把他燒死,也會把他燒成一個傻瓜了。她可不想守寡,也不想做傻瓜太太,她要她的老公好好的。
秦汝娃也沒有征詢成奕揚的意見,就把他帶下了樓。
其實秦汝娃也用不著,征詢成奕揚的意見了,此時的成奕揚,只覺得頭腦發脹,身體乏重,四肢無力。話也說得迷糊不清了。就是東西南北方向,估計他也是分辨不清的了。他把整個身體靠在了秦汝娃的身上,借著秦汝娃的力量,艱難地移步前趨。
醫生沒有沒往成奕揚上插孔,這正合了成奕揚的意,可是吊點滴,也沒有讓他好受。
也不知是藥水的功效有勁,還是讓醫院里的藥味給薰的。藥水只剩一半的時候,成奕揚就感覺好多了。
「豬腦袋,你累不累?」成奕揚抬起頭,關切地問道。原來,自從在椅子上坐下來之後,他們倆就基本上保持著同一種姿勢︰成奕揚把頭靠在了秦汝娃的肩膀上,一只手吊著點滴,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秦汝娃的手。而秦汝娃則緊緊地抱著他,怕他還冷,怕他還難受。
「不累!」秦汝娃笑道,可那雙大眼楮飄浮著的一層薄霧,僵硬的嘴角,都清晰地告訴了別人,她很累。
「真的?」
「嗯!」秦汝娃點了點頭。
「那我繼續靠著你!」說著,成奕揚重新把頭靠在秦汝娃的肩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直,都是秦汝娃這樣靠著他,像今天的這個坐姿是從來沒有過的。靠在她細削的小肩上,他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很滿足,很舒心。
「你喜歡靠就靠唄,反正又不用付錢!況且,誰叫你是病人!病人最大!」秦汝娃疲憊地說,摟著成奕揚的那只手,也緩緩地移到他的頭上,溫柔地揉了揉他有點亂的頭發。小臉緊緊地貼著他那麼俊美的臉龐。像成奕揚經常對她做的那樣。
原來,自己也可以是大女人,他也可以是小男人。無論誰寵著誰,心里都很滿足,秦汝娃想著,臉上不禁,浮現了得意的笑容。
「對不起!豬腦袋!」成奕揚突然說。
「什麼?」秦汝娃以為自己听錯了,看到他病了之後,她就不奢望他還會為昨天的事向自己道歉,突然間听到,有點不可置信,又問了句,「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成奕揚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著秦汝娃的雙眼,說,「昨天是我太小氣了,是我太霸道了,太不講理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秦汝娃怔了怔,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原諒你!」可話鋒一轉,她又說,「可以,看你表現如何嘍!」
「我的表現,還不夠好嗎?」
「你覺得你的表現夠好了嗎?」秦汝娃反問,接著她又把視線落在了對面的情侶上,拍了拍成奕揚的臉,羨慕地說,「你看對面的,她男朋友,對她多好!」
成奕揚朝秦汝娃的視線望去,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睡得正熟,手上吊著點滴,身上披著那男人的外套。而那個男人,則緊緊地抱著她,時而幫她捊捊頭發,時而替她披好隨時都要掉在地上了的外套。
「你看看你,整天把我當奴隸,每天為你干活,累得半死不說,你還要在雞蛋里挑骨頭!」秦汝娃說。
「我也是因為在乎你,所以才會那麼敏感呀。一敏感,我就容易吃醋,一吃醋,就發生昨天的的那些事了!」成奕揚委屈地說道,好像他所做的所有的錯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說得自己好像很在理似的,」秦汝娃打趣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呀?」
「偉大,這頂帽子我可不敢戴,可是愛你,這是不爭的事實!」
「你亂吃醋,就說明你在意我了?」秦汝娃好笑地看著他。
「我都為你生病了,還不能證明嗎?」成奕揚笑著反問道,「要不是因為你,我今天會坐在這里嗎?」
「哦,你自己生病了,又想賴在我身上哦?」
「什麼叫自己生病,我好端端地,干嘛要生病呀?」
「你自己跑去淋雨,關我什麼事,難道我還有這能力,為了懲罰你,還能弄個人工造雨呀!」秦汝娃說,心里覺得一陣好笑。
「我為什麼要跑去淋雨呀?」成奕揚抬頭,認真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
「昨天,是誰離家出走了,是誰什麼也不帶就跑了出去了。是誰離家出走了,也不打個電話回來呀,是誰離開了家,也不往親朋好友家住,不知到哪里晃蕩了呀?」成奕揚連珠帶炮地說道,一點也不像是個生病的人。
「你是出去找我時,淋的雨!」秦汝娃問,臉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嗯!」成奕揚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找我就找我唄,干嘛要淋雨呀,討同情呀!」秦汝娃還要嘴硬,心里明明感動得要死,可嘴上還是不願意承認。
「沒有良心的家伙!」成奕揚佯裝生氣,用力捏了一把秦汝娃的白白女敕女敕的臉蛋,「你以為我想啊,不知道誰,早不離家出去,晚不離家出走,偏偏撿了個下雨的晚上,往外奔!」
「哦,我是氣象衛星啊,還能知道它什麼時候下雨,什麼時候放晴哦。我還跪著你出去找我了,求著你生病了!」不知不覺中,秦汝娃的聲音就大了起來,「我還沒有怪你,專揀個下雨天找我吵架,你倒先怪起我來了。」
「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要怪我!」成奕揚可憐巴巴地說。
「病了又怎麼樣?」秦汝娃不以為然地回道,「生病很了不起啊,就你能生病,我不能呀,你信不信哪天,我病個臥床不起,要你天天服侍∼∼∼!」
「別亂講話!」成奕揚神情嚴肅地命令道,一手輕輕捂住秦汝娃的嘴,不讓她繼續講下去,「再敢詛咒自己,我就親你!」
秦汝娃沒有再說話,但那雙大眼楮,明顯閃爍著喜悅。突然心血來潮,她竟然往成奕揚的手上狠狠咬一口。
「呀!」成奕揚低吼道,忙把手縮回到腰間,說,「我發現,你這人怎麼這樣呢?」
「我,咋樣了!」秦汝娃得意地笑道。
「你屬狗的!怎麼那麼喜歡咬人吶!我可是病患者 」成奕揚大聲嚷道,竟忘了他們這是在醫院,他的這一叫嚷,可引了不少病人與家屬的注目。
「咬你就咬你,不許呀,病患很了不起嗎?」
「唉,呀,我怎麼就攤上你這樣一個女人啊。」成奕揚故作苦悶,「真是人沒人性,天沒天理,娶了個老婆,討來了折磨!」
秦汝娃一把揪住成奕揚的耳旁,大聲問道,「說什麼呢你!」
「 ,疼!」成奕揚喊道。
「你們在干什麼?」
這聲音很冷,一听就能知道它的主人很凶。
秦汝娃與成奕揚雙雙抬起頭,望著眼前的那位護士。
「這里是醫院,別那麼吵!」女護士黑著張臉,細長的鳳眼死死揪住他們,看不到黑洞里裝得是什麼表情。厚厚的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著話,「多大的人了,還在這里吵吵鬧鬧,不害臊啊!」
秦汝娃與成奕揚被她罵得有點不好意思了,頭越來越低,手里卻還在做著一些小動作。
「你以為,這家醫院是你們家的,啊?整間醫院就你們兩個人,啊?有沒有一點公德心,病人要休息的,哪經得起你們這樣大吵大鬧!」女護士繼續批評道,完了她又問,「誰是患者?」
成奕揚舉了舉手。
秦汝娃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成奕揚。倆人的頭還是垂著,就像是做錯事的學生在接受老師的批評一樣。
「你?」女護士看著成奕揚,一臉的懷疑,「生病了還能這樣活力充沛?還有那麼多力氣在這里大聲喧嘩?我看你就沒有病,只是嘴癢了,就應該留在家里自己摑自己嘴巴。不應該來這里,擾亂人民群眾∼∼∼!」女護士喋喋不休地地嘮叨了好一會兒,凶巴巴的的一張臉,始終保持陰冷的顏色。
「唉呀,我的頭突然很痛!」成奕揚突然叫喊道,打斷了護士小姐的話。然後主倒在秦汝娃的懷里,「虛弱」地喊道,「頭好痛,真的好痛!」接著,就哦哦地申吟起來。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是真的難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裝和,為了讓護士小姐不再折磨他。
「現在知道慘了吧,生病的人,居然還敢在這里大吵大鬧,活該!」護士小姐啐道,繼而又把矛頭指向秦汝娃,「你是了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