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敞磨磨蹭蹭的到了天黑了才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想孔歆會怎麼撒潑……孔歆昨天吵架時說的那些話，雖尖酸刻薄，但也不無道理，她為劉家付出的，他當然看得見。他對她的感情雖然總有那麼一絲錯位，不過夫妻那麼多年，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就不明白她，為什麼對孔佳妍的事那麼極端敏感，一說到和孔佳妍有關的事，她就劍拔弩張，變了個人。可她自己還不是經常往墨家園里走動，回來還說人家多可憐多可憐。這回也就是給了孔佳妍十多塊，也不多，怎麼著也是她三姐，她還能怎麼著呢？他想著，便進了巷子進了門。懶
屋內黑漆漆的，半絲光亮都沒有，劉敞有些狐疑，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喊︰「七姑，阿景，都在干嘛呢？」他正抬腿要跨過門檻，冷不防「嘩」一盆水迎面潑來，把他驚得大叫起來︰「啊！搞什麼！」
隨即一個臉盆劈頭蓋臉摔了過來，孔歆的身影才在門檻後面出現︰「干什麼？姑女乃女乃讓你冷靜冷靜！清醒清醒！」
「你有毛病啊？還好是夏天。」劉敞抹著一臉的水，氣道。
「誰毛病了？你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還好說別人？錢呢？給我拿來！」孔歆把手一伸，瞪著劉敞。
劉敞脖子一梗︰「我給文生了，沒了。」
孔歆不怒反笑︰「哈哈，果然是給她去了。我昨天說的你沒听見啊？我說不許給她，不許給她！不許給她！！！她不還有得吃有得住嗎？她怎麼不把房子賣了？她都那副德性了還端著貴婦的架子？她端給誰看啊！就等著你這種豬腦送錢去！你怎麼不自己送去？順便敘敘舊？我告訴你，她是病得不輕，可人倒還是漂亮，更招人心疼了，你要親自送給她，好好寬慰寬慰，說不定她一感動，讓你圓了少年夢！」蟲
「你說話怎麼這麼難听……」劉敞被孔歆一句句堵得辯白的機會都沒有，他拽著拳頭勉力的壓抑惱怒的情緒。孔歆最好不要再說下去，否則他不知道還能控制多久。
但孔歆顯然不給他緩和的空隙，她還繼續嘲諷︰「當年趴在窗戶外頭看得不夠是吧？那麼多年了還念念不忘她的美好？我告訴你，這輩子我最恨的人就是她！你當我去探望她是好心？哈哈，我就是去看她倒霉看她病的！從小就一副高高在上，施人恩惠的賢惠模樣，裝模作樣也成了習慣了，別人都被她糊弄，我偏偏戳穿她！」
「她從前也護著你……」
「護什麼護！她就當我是貓是狗，可憐我！我干嘛要她可憐？她可憐我，就為了換好名聲，讓別人夸她！你懂什麼？你以為她是看上去的那麼善良啊？可憐我，呵，她可憐可憐自己吧！只能當花瓶的女人，最後就得這個下場！」
「夠了！孔歆！」劉敞終于爆發，喝斷了她的喋喋的咒罵︰「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對，你說的沒錯，我喜歡她，第一次看見就喜歡。我是齷齪，我偷窺她，我看見了她全部，可那些是你安排的你不要忘記了！你自己什麼居心？什麼目的？這麼多年來我都不想深究，裝糊涂，反正我們都有孩子了，有什麼好多計較的。你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我也算得償所願，扯平了！你現在來翻舊賬，有什麼意思！」
孔歆沒料到一向寡言的劉敞會沖自己發火，一時應不上話。只听劉敞繼續道︰「我就當她是個老朋友，或者就是你三姐，親戚……」
「我沒這個親戚！」孔歆尖叫著打斷了他的話。
劉敞怒極︰「好！沒有！她和你沒關系！她就是我劉敞十幾年里念念不忘的女神！我不想她出事，想幫她！怎樣！滿意了沒有！干……」他鐵青著臉吼完，大力撥開門邊的孔歆，徑自進屋。他用力之猛，竟將孔歆推得失去平衡，一下歪倒在地，她的手撐在冰冷的地上，心如死灰。
女神是吧？我就讓她徹底變成女瘋子！
第二天，孔歆照例梳洗完畢，取了錢領了劉希景往學堂報名。劉希景昨兒听爸媽一頓大吵，也大致猜到這段往事的因果，他本以為媽定要氣惱得又不肯出門，沒想到今日看她神色並無異常，不禁暗暗詫異。
辦好了手續，孔歆讓他自個兒先回去，她還有事。劉希景問︰「媽還有什麼事啊？要不要回來做飯的？」
孔歆想了想，道︰「這個說不準，我給你點錢，你去市場那邊買幾個饅頭就著早上的稀飯吃一頓，不必管我。」
劉希景「哦」了一聲，結果幾枚銅錢，拖著拖鞋走了。孔歆見他走遠，自己轉了個方向朝墨家園而去。她的腳步極快，雙手拽在身前緊得拳頭幾乎發白，她只一心思想著接下來的事，沒料及身後尾隨著一個身影，那人見她進了墨家園，不由露出困惑的神情，眼神中又透著隱隱的擔憂。
墨家園二樓，孔佳妍陷在床里，比上回見時又瘦去一圈，被子一蓋幾乎將她淹沒。她的膚色變得蠟黃，眼楮渾濁，嘴唇干裂，說起話來呼呼的喘息，一咳嗽就似要把心肺都吐出來般驚天動地。
「三姐，你吃藥沒啊？」孔歆掩著口鼻皺著眉頭問道。
孔佳妍虛弱的笑了笑︰「吃了，沒用的，自己身子還能不知道麼。」
「換個藥唄？」
「浪費錢。」孔佳妍道︰「對了，文生昨天拿回來十二塊錢，說是你和劉敞給的……你哪來那麼多錢呢？」
孔歆心下冷笑，臉上卻是關切，道︰「三姐你就別管了，劉敞一心擔心你的病情，每次听我說起你，就不斷惋惜。那些錢你就收了，別在意。」
孔佳妍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還當她說的安慰的話，心有所觸的嘆道︰「我讓文生把錢收好了，不必買藥不必找醫生來，我也就那麼幾天的人了，少花些給孩子留著。七妹，我從前是花太多了，把這後半輩子的錢都花空了，怪不得老天要這樣罰我。」
孔歆道︰「你別想太多。」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幾個孩子……」孔佳妍黯然的說著，這時，門被一個小小的身影輕輕推開，是青瓷端了湯藥進來。
「阿娘吃藥。」她乖巧的把藥碗端到床頭邊，燙手的碗讓她有些不適，她縮回手放在嘴邊吹氣。許是感覺到孔佳妍與孔歆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害羞，小臉蛋就微微的紅了起來，抿著小嘴撲閃著眼楮，那模樣活月兌月兌的就是孔佳妍的小時候。
孔佳妍心中傷感酸軟，孔歆望著青瓷，忽然道︰「三姐，不如把青瓷送我做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