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嘉魚發來的消息，蔡佳怡怔了怔︰「你馬上回來？什麼意思？」。
「等下你就知道了。」
回完這句，陳嘉魚攔下了一輛剛好經過的出租車，前往酒店。
半小時後，他出現在了申城站，並買了一張最近的前往漢楚市的動車車票。
一個小時後，他登上了車。
這期間，蔡佳怡打了不止一次的電話給他。
陳嘉魚始終都只是簡短地說︰「等會我再告訴你。」
見此，蔡佳怡也只能放棄了詢問。
動車的時速提升到了每小時300公里，按照這個速度，四個小時後就可以到達漢楚市了。
陳嘉魚坐在座位上，望著車窗外越來越暗澹的景物，用力的握住了手機。
一開始時，他確實是考慮過將自己的秘密告知給蔡佳怡的，但後來，他猶豫了，他以擔心她知道後會「難過傷心」，需要找到合適的時機為借口，將它又藏進了肚子里。
一天又一天，他刻意逃避這件事，刻意不去想起它，甚至反復催眠自己︰
失去了沒關系，你只要把握好剩下的時光，只要體驗過幸福就夠了。
但就在方才，他終于醒悟，那不是事實。
事實是他怕她知道真相後會無法接受，怕她會選擇離開他。
明知和她之間可能沒有未來，卻一直欺瞞著她，像個無厭的饕餮一般，貪戀著她給他的溫柔與愛。
不是她需要他，是他在需要她。
可對毫不知情還在憧憬著未來的她來說，這樣太自私，太不公平。
……
晚，十一點十分。
在家中走了幾百個來回後，蔡佳怡終于听到了手機發出的鈴聲，她撲過去抓起手機，掃了眼號碼後，便毫不猶豫地滑動了接听。
「喂，陳嘉魚你……」
「我馬上就到了，你開門吧。」
里面的聲音略帶沙啞。
蔡佳怡一怔，接著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門口，擰動把手，把門給打開了。
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她站在門口，看著從樓下走上來的陳嘉魚，怔住了。
他的手里還拎著行李箱，背後背著包，似乎是連家都沒有回，就直接趕來了她這里。
也許是一路趕來太過著急的緣故，少年的頭發明顯有些凌亂，神色明顯有些疲憊，他的表情是平靜的，緊繃的唇角和下頜線，卻是透出了心底深處劇烈的波瀾起伏。
幾秒後，陳嘉魚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踏前一步，直接把她抱進了懷里，同時，緩緩沉沉地開了口。
「我回來了。」
蔡佳怡愣在那里，過了一會兒，她才從他懷中揚起小臉，不解的看著他︰「你不是說還要三四天才能回來嗎？為什麼突然這麼著急的就……」
陳嘉魚安靜了幾秒，才說︰「因為，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她皺眉。
陳嘉魚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她發絲上傳來的澹澹香氣，低聲說，「明天，我們都和學校請個長假，好不好？」
「請長假？」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嗯，從明天開始，一直到高考前，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陳嘉魚抱著她的手臂又用力了幾分，強忍著心里的酸楚，慢慢的說，「然後，我們就用這三個月，一起去把你剛才說的，情侶要做的九十九件事……都提前做完吧。」
「三個月，提前做完？」
陳嘉魚重重的點了點頭，重復道︰「對，在三個月內，我們把它們提前做完。至于高考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蔡佳怡微睜大了眼，眸底全是疑惑，看了他半晌才開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三個月里，把這些事情都做完？」
陳嘉魚張了張嘴，原本在路上已經組織過多次的話語，此刻卻被鼻腔和胸口里涌出的潮水般的酸澀給堵了回去。
「啊？你說呀？」見他不做聲，蔡佳怡的困惑越發濃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
陳嘉魚閉了閉眼。
停頓了幾秒後，他才艱難地開了口。
「三個月以後，我們可能就會分開。」
蔡佳怡怔了怔。
「什麼意思？什麼叫三個月後，我們可能會分開？」
她擰緊了眉，忽地猜測道，「你又要和我分手了嗎？」
「不是……」陳嘉魚緊緊地抱著她，眼眶已經開始發紅，「不是分手，是分開，我從沒有想過要和你分手。」
蔡佳怡蹙著眉，手指無意識的緊攥著他的衣服，同時在心里咀嚼著這兩個詞之間的微妙區別。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問︰「我不太懂，是你媽媽反對我們的事情了嗎？」
陳嘉魚搖了搖頭。
「是你要轉學了？轉學也沒必要這樣做啊？」
陳嘉魚還是搖了搖頭。
「還是你三個月以後要出國，還是一去不回的那種？」
「……都不是。」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你覺得會和我分開……」
陳嘉魚沉默了很久，終于帶著艱澀的開口。
「因為，在三個月後，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確切的說，是在高考最後一天的下午五點，我們所在的世界將會重置，回到去年的八月一日。在那時，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陳嘉魚一字一句地說。
「除了我的記憶之外。」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小錘一樣，敲擊在蔡佳怡的心頭。
短短的一句話，卻傳遞出了巨大的信息量，以至于她向來聰明機敏的腦袋也短暫的宕機了片刻，又過了漫長的數秒，才總算勉強的理解了這句話的完整含義。
蔡佳怡掙月兌了陳嘉魚的手臂，退後一步，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等到三個月後，一切會重新回到去年的八月一日？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陳嘉魚定定地看著她，感覺到心髒處傳來的一陣一陣抽痛。
「我沒有開玩笑。」他低聲說，「如果把從八月一號到高考的最後那一天這整個過程，稱之為一個循環。那麼這樣的循環，我已經經歷了一百次。」
蔡佳怡端詳著他，捕捉著他神情的每一個細節。
很快看出，陳嘉魚並不是在拿她開心，心里不免信了八成。
但是，她依舊問︰「你有辦法證明嗎？」
而這個問題，也已經在陳嘉魚的準備中。
「要證明很簡單。」他說，「今晚十二點整，微博上會有一對明星夫婦官宣離婚，服務器也會因此癱瘓五分鐘。」
蔡佳怡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有四十分鐘，嗯，你先進來吧，我們一起等會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靜默無言，蔡佳怡的手機里打開了微博，偶爾低頭看一眼。
漫長的等待後，再一次低頭，在看到某條新出現的熱搜後，她的目光定住了。
過了數秒，她輕呼出了一口氣，「居然，是真的……」
陳嘉魚看著她︰「現在，你應該相信了吧。」
「真是不可思議……」蔡佳怡側轉頭，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所以，你的意思是，每次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甚至包括其他人的記憶在內……只有你，是唯一的例外？」
陳嘉魚點了點頭。
震驚了會兒，蔡佳怡的心情終于稍稍平復，眸子里涌出更多的疑惑，「就算如此，但我還是有一點想不通——」
「什麼？」
「如果是按你說的，每到那一天，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那麼我呢？難道每一次的我也會轉學過來嗎？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她是用一種極其確鑿的口吻說出來的。
顯然，對這四個字，她極其肯定。
這是個很微妙的細節，但陳嘉魚並沒有注意。
「奇怪就奇怪在這里，你是這次循環里的唯一的例外。」陳嘉魚只是看著她，低聲說，「之前的九十九次里，你從沒出現過。唯獨這一次……」
唯獨這一次，九十九次未曾有過變化的循環里，多出了一個你。
陳嘉魚雙手交握，放在腿上，靠著沙發背，低沉緩慢的講述著。蔡佳怡則是將腳蜷上了沙發，雙手抱著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地听著，沒有插話。
深沉如墨的夜幕上，只有幾粒小小的星光在安靜地閃爍著，四周居民樓的燈光也熄了泰半，天地一片寂靜，听不到半點人聲，唯獨從遠處的馬路上偶爾有模湖的車聲與鳴笛聲傳來。
听完後，蔡佳怡眼底的疑惑終于漸漸化為明了。
埋在心底的疑團，這一刻方才被解開。
「你推測，我和你是來自于不同的平行世界，只是偶然發生了交集。」她側頭看著陳嘉魚，輕聲地說，「所以你判斷，在這一次循環結束後，這兩個平行世界會再次回到它們原本的軌道上，而我們……將會永遠的分開。」
就像是始終平靜無波的湖水里，因為異物的闖入，突然泛起了一圈漣漪。
但湖畢竟是湖，待漣漪散去，又會再次恢復平靜。
「難怪，難怪你之前一直拒絕我，一直在回避我的感情……就是因為這些嗎？」
陳嘉魚想說「是的。」，可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一樣，最終只能點了點頭。
蔡佳怡安靜了。
過了會兒，她的眼底突然出現了一絲灼熱的怒氣。
「三個月，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了？」她瞪著陳嘉魚，聲音因為憤怒變得比平時略高了少許。「哈，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高考以後嗎？」
「我在心底描繪了那麼多那麼多和你一起的未來，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情，等著高考以後和你一起去做，我還想和你紀念我們的一周年、兩周年……甚至十周年，二十周年……」
「現在，你卻告訴我，我們只剩下三個月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對我公平嗎？」
「你這個壞蛋，自私鬼！」
她憤怒控訴的話語像是變成了一把把巨錘，轟擊在陳嘉魚的胸口上，他有些喘不過氣，無言地張了張嘴，卻只感覺到了臉頰上的濕意。
滿心期待的美麗未來，卻突然被人告知只是個僅能維持三個月的肥皂泡，三個月後，它就會徹底破滅。
如果換做是他，應該也會生氣吧。
也會覺得對方自私吧，付出了那麼多，未來卻注定是一場空。
「陳嘉魚，你這個天下第一自私的壞蛋！」
蔡佳怡眼圈發紅，握著拳就往他的肩膀上砸去。
陳嘉魚並沒有閃躲，而是閉上了眼。
可過了好幾秒，卻一直都沒有等到她拳頭的落下。
他再睜開眼。
一張布滿淚水的小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蔡佳怡定定地看著他，臉頰上是淚水，眼底也蓄滿了一汪清澈，每眨一下眼，就有兩顆晶瑩的淚珠快速滑落下來。
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下。
陳嘉魚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沿著她的眼角，輕輕揩拭。
可她的眼淚好像無窮無盡，他怎麼擦都擦不完。
「陳嘉魚，你好傻啊，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這些，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對這一切的。就算最終還是要分開，至少不會浪費之前的時間了。」
她抽泣著說完，忽然把自己埋進了他的懷里，伸手緊緊的抱住他。
一雙手越勒越緊，眼淚紛至迭來。
「只剩下三個月了，還不到一百天嗎？太短了啊，我們才剛剛在一起沒多久，好多事情都沒有做，你就告訴我，我們只剩下三個月了？」
好難過啊，真的好難過。
陳嘉魚的心也很疼，他閉了閉眼︰「對……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蔡佳怡從他的懷里抬起頭，淚流滿面地問，「真的沒有辦法嗎？」
沉默了會兒，陳嘉魚才低低地說︰「我試過很多次，但從沒成功過。」
蔡佳怡再度伏在了他的懷里。
「嗚嗚嗚。」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放開聲音，毫不壓抑的痛哭。
水意滲進了他的衣服，濕濕的，涼涼的。
陳嘉魚用一只手摟住了她，另一只手緩緩的落在她的頭頂，動作小心而輕慢地揉著，再次說︰「對不起。」
良久，哭聲方才漸漸停歇，只是身子還在一抽一抽的，抽得陳嘉魚的心也跟著一下一下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