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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收服的勇氣

等到眾人散去, 衙門前再次淒涼起來。

三個人各懷心事回到大堂,都覺得前路阻礙重重,皇上賜下功臣鐵券對于朱亮祖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對于他們來說, 無疑是雪上加霜。

如果說番禺縣的百姓原本只是因為羅家的權勢而不敢幫助他們, 那麼在認識到朱亮祖的地位後, 只會更加害怕, 不肯參與調查取證。

「那個鐵券真的是免死金牌麼?」宋束忍不住問道, 「難道就沒人治得住他了?」

「差別不大。」道同說, 「這是針對功臣賜下的特殊嘉獎, 有了這個東西, 除非是皇帝親自下旨奪券, 其余的普通官員大多是無可奈何的。」

「唉。」宋束狠狠嘆了一口氣,「這皇帝當的與前朝有什麼區別。」

「妄言!」道同非常嚴厲地呵斥一聲,「聖上豈是你我可以談論的, 宋大夫,這樣的話, 我以後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宋束愣住了。

道同畢竟和他有深交, 也知道自己受傷後, 滿城的郎中只有他肯來為自己醫治,心一軟, 語氣重新溫和︰「天下無不是的君父, 當今聖上英明神武, 功績赫赫,乃是明君。聖人尚有失察之時,永嘉侯憑著戰功封爵,更是常理, 世上豈有非黑即白之事?」

盧近愛看了道同一眼,心想此人確實有獨到之處,不過心地太軟,對惡人雖不假辭色,但尋常生活里卻有些軟和了,難怪會有周班頭那樣驕縱的手下。

他見宋束的表情還是悶悶不樂,似有怨恨,倒也不想讓這個小團隊分崩離析,出言直指核心道︰「宋大夫,我等臣子的職責便是替朝廷在地方上管理教化百姓,若是什麼事都靠皇上,要我們有什麼用?如今諸公諸侯雖有尾大不掉憂,但不是一日可以解決的,也不是能夠隨便解決的,你太偏激了。」

「老夫說不過你們這些做官的。」宋束憤而起身,「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到現在你們還維護上頭,真是老爺的老爺的命,你們自己去斗吧,不要再帶上我了!」

說完這句話,他拂袖而走,怒氣沖沖出了門。

道同下意識要去追,被盧近愛扯住︰「宋大夫擔心你的傷,不會走的,估計只是說說氣話罷了。」

果然,宋束出門後只是從大堂去了後院。

「唉。」道同舒了口氣,回頭慢慢坐下,「盧兄不要生氣,宋大夫一直是這樣的脾氣。」

盧近愛道︰「我沒有生氣,郎中也是百姓,不懂政事是應當的,元廷不開科舉,亦不懂教化萬民,開國的將軍們多是白身起家,習慣了放縱恣意,不知約束自我,往後的路還長啊。」

听到這番表示任重道遠的話,道同點了點頭,他認為盧近愛已經有參與重大政務的能力,只是缺少機會,並不因為他位卑志大而嘲諷不屑。

「我要先去召回衙役,堂尊,你身上有傷,留下撰寫訴訟公文吧,如此分工合作,兩不耽擱。」

「好,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盧近愛一出衙門,果然被羅家派來看守的地痞們抓住。

七八個人將他圍住,領頭的道︰「新任縣丞是吧,昨天老子不認識你,讓你給跑了,今天可不會了,來呀,咱們把他捆住,送去老爺那里領賞。」

「我是新任縣丞不假,但我是來告訴你們一件事的。」盧近愛道,「你知不知道朝廷的規制?知縣若是生病、暴死,又或者待罪,縣里的公務一般都由縣丞頂上,如今新朝初建,人手不足,十之,上面是不會派新知縣來的。」

「那又怎麼樣?」領頭的道,「道同都叫侯爺給收拾了,就算你有機會當知縣,也不過是下一個道同罷了。我們家老爺如今和侯爺成了親家,你這樣的小人物,跺跺腳踩死一大片。」

「如果我與道同不同呢?」盧近愛問道。

「哪里不同?」

「道同不願意做的事,我願意做。」盧近愛道,「我並不像他那樣想不開,也並不像他那樣假清高。」

幾個混混互相看了看,本就是機靈的人,當下明白意思,看向盧近愛的眼神變了。

不等他們開口,盧近愛繼續道︰「昨日初來乍到,不懂這番禺縣里面的文章,在下著實對著道同噓寒問暖了一番,現在想清楚了,自然不會執迷不悟。」

羅家養著的地痞們昨日跟蹤盧近愛時,被甩月兌了一段時間,故而不能確定宋束是如何跑到衙門里的,听他這麼說了,雖尚不能確定來意真假,但想到番禺縣的情況,覺得縣丞投誠倒不失為是件摧垮道同的妙事。

「那麼請你見見我家主人再說吧。」領頭的道,「就不捆你了,你跟著我們走。」

「我不能跟著你們走。」盧近愛道。

那領頭的剛邁出去幾步,聞言立刻轉回來︰「你小子耍人是吧!」

「你們家主人正在請客吃飯,你真的認為應該現在去見他?」

「那你想怎麼樣?」領頭的道,「你是不是還想說服我放你走,相信你會自己回來?你當我是傻子吶?話本看傻子故事看多了?你和我回去,一起呆在門房里等著。」

「你送我去找衙役。」盧近愛道,「我把吏部的調令落在班頭手里了。」

「你。」領頭的一指身邊小弟,「你去找班頭,問他有沒有東西,有就取回來。」

「我要自己去。」盧近愛冷冷道,「那張紙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踫。」

他的要求顛三倒四,話語模糊不清,透露的是倒戈的意思,態度卻仿佛要把誰殺了,幾人逐漸模不清套路,只有領頭人還算清醒,硬著頭皮問道︰「為什麼?」

「你看我像不像普通人?」

「穿得像,其余的……」領頭的打量盧近愛遍布老繭的手,又看他正氣凜然的氣度。

「那位楊公公,全名叫做楊高孟。」

盧近愛離開鳳陽後,先是在鎮妖司總部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去吏部申請了番禺縣的調令,因著調度不合理,人又沒有名聲和關系,一開始理所當然的被拒絕了,是路過的魏忠德替他說了情,才得以成功,托他的福,加上盧近愛本就善于觀察,過目不忘,故而恰好的听說過那個太監 。

領頭的人知道楊公公確實是叫這個,心里一驚,自發替他補充出許多大來歷,想到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語氣軟了,道︰「既然如此,那還是我們護送你過去,拿了物件再回羅府。」

盧近愛這回沒再多說什麼了,這七八個人松了口氣,都覺得剛才的爭辯太折磨人,解月兌般的領他去周班頭家里。

周班頭在看見道同被騎兵從馬上扔下來的那一刻,就覺得自己該站隊了。

當晚他們幾個衙役一合計,一起去了羅有前家里,尋到他的管家說明心意,保證絕對不再听道同調遣,也不會去衙門點卯,便安心從漩渦中掙月兌出來,在家里大吃大喝。

這也是幾個混混放心盧近愛來尋周班頭的原因,相比不知根底的盧近愛,他們非常相信常住民周班頭的人品——那確實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惜命又市儈。

還沒進周班頭的院子,一股酒味便飄了出來,搖骰子的聲音咕隆咕隆的,起碼有五六個人在里頭。

盧近愛踏進院子里,目光一掃,提起一個花盆摔在地上。

脆響過後,里頭外頭都安靜了,過了一會兒,周班頭赤著膀子大步出來,兩頰赤紅,怒道︰「哪個孫子在我這里鬧事?」

「呃,你們是……」周班頭訥訥道,「羅家的家丁?」

「是我找你。」盧近愛厲聲道,「那天你拿走我的包袱,還回來後沒了吏部文書,你把它偷到哪里去了?」

「啊?」周班頭見盧近愛帶來了羅府的人,以為他這是找上了靠山,氣弱得很,在別人眼里看來卻是心虛,「你不要血口噴人……」

「那袋子里還有吏部尚書送給我的一支斑竹狼毫筆,我勸你快些交出來。」

「筆筆筆筆,什麼筆?」周班頭結巴了。

盧近愛大步走向他的屋子︰「你不說是吧,我自己搜。」

他那袋子里最值錢的是幾張餅,哪里有筆,前腳剛進去,後腳就將門關住,幾個羅家的人剛想追入,便听他呵斥一聲︰「誰都不準出去,我倒要看你們藏在何處,班頭,你進來,今天找不到東西,我就上書朝廷,說你們毀壞公文,私藏命官財物,砍你們的頭,一個也別想逃!」

幾人頓住,停在原地,用眼神催促周班頭快滾進去。

周班頭又疑又懼地走了進去。

里面吃飯的也都是衙役,有的是那天守門見過的,有的是盧近愛不認識的,零零散散一共十五個。

他們的表情神態和周班頭如出一轍。

盧近愛開門見山道︰「你們是不是都知道堂尊被永嘉侯打了?」

眾人猶豫著點點頭。

「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們,你們等著殺頭吧。」

「啊?」周班頭還沒從一連串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又被殺頭二字激出一身冷汗,「憑什麼?」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兩邊都是不死不休,堂尊的性格怎麼樣,你們都清楚。他是不會妥協的,接下來無非一死而已。」

一人道︰「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知縣無故死了,上面一定會來人調查,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真的殺了人,也是侯爺殺的。」又有一人道,「不關我們的事,怪不到我們頭上。」

「你們是有名有姓的登記衙役,想要接近知縣最為容易。」盧近愛道,「到時候推出替罪羊來,是羅家還是你們?你們不死誰死?」

「你這是在嚇我們。」周班頭道,「我們不是嚇大的。」

「自古以來臨陣投敵的小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們模模自己的良心,想想番禺的鄉親,以後你們要過抬不起頭來的日子嗎?」

盧近愛站在靠里的位置處,口若懸河,字字珠璣。

「永嘉侯還會呆一個月,這一個月滿後,道大人若死,便會來新的知縣,不管新的知縣會不會與羅家同流合污,必定容不下你們這些背主之人,會將你們辭退,沒了衙役的身份,名聲又臭了,加上知道害死堂尊的內幕,你們還想怎麼活?」

這番話振聾發聵,盧近愛雖有自己的目的,但言語極為中肯,充滿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有死的決心和勇氣。」他接著道,「拼著死,我也要鬧出點動靜來,不巧的是,我在上頭真的有點關系,真的能鬧出動靜。」

周班頭跪了下去︰「你能救我們?」

其他人也跪下了。

「還不出來?」外面領頭的撓了撓頭,「這筆掉到茅廁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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