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聲說︰「皇後長得好生動人, 我這輩子如果一直留在大山里,恐怕永遠不知道這山外面還有生得如此標致的人兒。」
蕭荊山嗤笑一聲, 胸膛微微震動,震得梅子稍微移動了下腦袋靠著的位置。
蕭荊山笑過之後,忽然說︰「不過是一些皮相罷了,百年之後還不是白骨一具。」
梅子在睡意朦朧中,卻隱約覺得,蕭荊山明明在笑,語氣中卻還是有著那麼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嫌惡。
***********************************
兩人乘坐的馬車出了宮門往回走, 誰知道剛走到上京城里的一條還算熱鬧的街道上, 就听到前面熙熙攘攘的聲音,呼延將軍似乎和魯景安說著什麼,馬車也陡然停了下來。
蕭荊山安撫地拍了拍梅子的手背,自己矯健地翻身下了車。梅子好奇, 也忍不住掀起簾子往外看。
只見前面圍了一群人, 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道在看什麼。梅子正奇怪著,卻听到魯景安不耐煩地說︰「荊山,前面有人要賣驢,竟然說什麼少了一百兩銀子不賣。」
梅子一听驢,便想起自己家里那頭小毛驢,心里一動, 撥著簾子伸著腦袋使勁地往前看,可是前面都是人,哪里能看的到啊。
蕭荊山听到這話,蹙了下眉頭,淡淡地說︰「我們繞道。」
魯景安卻不依︰「這人擋在我們馬車前賣什麼驢,分明是來找茬的,我們三個也都是堂堂的大將軍,就這樣的話,以後咱們還怎麼在上京城里混!」
呼延將軍手中握著韁繩,皺眉看了看前方,勸道︰「景安,多事之秋,你我還是不要惹麻煩了。听荊山的,我們讓道就是。」
蕭荊山點了點頭,正要轉身抬腳重新上馬車,誰知道這時候忽然听到那人群里有人高聲吆喝說︰「白耳朵的小毛驢,人見人愛的小毛驢,一百兩銀子,便宜賣了!錯過不要後悔!」這聲音扯得極響,不要說馬車外的蕭荊山,就是馬車里支著耳朵的梅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梅子一听這什麼白耳朵,心里砰砰地跳,可是又覺得不太可能,遂喊著蕭荊山道︰「去看看吧,好不好?」
蕭荊山見這個人攔路賣驢,原本就有疑慮,是以不願意多生事端,可是如今听到什麼白耳朵,又看著梅子的急切,頓時心里也有了猜想。他原本已經抬起的腳放下,沉聲命身邊一位隨侍將那個賣驢的人帶過來問話。
梅子翹著脖子在那里等,不一會兒,果然見一個人牽著一頭毛驢過來。
只見那毛驢一對白耳朵支翹著,兩只眼楮黯然無神,腦袋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時不時還有氣無力地踢一下後腿,看起來它也很無奈。
梅子見了,心下狂喜,忍不住驚叫道︰「果然是咱家的驢呢!」
蕭荊山此時也認出了這頭驢子就是當初家里買的那頭,只是听梅子說這頭驢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丟了,怎麼此刻如此巧合地出現在這里,而且對方竟然開價一百兩銀子?
蕭荊山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那個牽著著驢子過來的人,只見對方穿著粗布衣衫,紫紅臉膛,手腳粗糙,一看就是個普通的老百姓。
這樣的老百姓,不至于干出當街攔路賣驢的事情來。
魯景安和呼延兩人看梅子和蕭荊山的神情,知道這個驢子必然是和他們兩個有淵源的,當下更加確定對方來意不簡單,神情中都多了幾分戒備。
梅子恨不得當下便跳下馬車抱住自己的驢子,可是想起今天在皇宮里這幾位將軍說得那些奇怪的話,還有此時此刻他們臉上的戒備,梅子知道這上京城里的事每件事都不像它看起來那麼簡單,是以還是按捺下心中的急切,水汪汪的眸子期盼地看著蕭荊山。
反正無論如何,他一定得把自家的這頭毛驢要回來。
蕭荊山打量了那人一番,終于問道︰「請問這位兄台,這驢子從何而來,為何又要非百金不賣?」
那人看出蕭荊山身份並不一般,忙施禮道︰「這位將軍,這驢子是曾一位公子交給我的,他也沒有告訴我驢子從何而來,只是囑咐我說今日這個時分在此地叫賣驢子,而且驢子必須百兩紋銀。」
听到這話,魯景安和呼延兩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禁猜測對方是什麼人,竟然如此神奇。蕭荊山一時也猜不出對方來歷,只得繼續問道︰「那位公子除了這句話還曾留下什麼言語?你與那個公子又是什麼關系?這位公子又是姓甚名誰?」
那個人猶豫了下,看了看眼前這幾個穿著官袍的人,吞吞吐吐地說︰「幾位將軍……你們若是不想買驢,在下也不便多說……」
魯景安一听這話急了,眉毛一動就要發火,蕭荊山忙伸手阻攔了他。
蕭荊山回首看了眼馬車上,只見梅子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急切。他又轉首看了眼毛驢,那毛驢顯然已經認出主人,此時正興奮地搖晃著腦袋,而腦袋上的白耳朵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蕭荊山終于重新轉回頭,對那個賣驢者道︰「這個驢子,我買了。不過你必須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賣驢的一听,倒是吃了一驚,半響驚喜地道︰「原來還真有人花一百兩銀子買驢啊!」
梅子見事情終于辦妥,自家的驢子又重新回來,再也按捺不住跳下馬車,跑過去就抱住那頭驢子的腦袋。
那頭小毛驢原本看到蕭荊山已經很是興奮,此時見到梅子更是高興得後腿直踢騰,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在梅子懷里亂蹭。
圍觀的眾人開始看到這位將軍百兩銀子買驢時已經是大吃一驚,待看到馬車上忽然跳下來一個女子抱著那頭驢高興得差點掉眼淚,紛紛交頭接耳。
魯景安和呼延兩人也終于看清楚今天的戲碼了,原來這頭驢原本就是蕭荊山家的啊!
蕭荊山見此場面,當下便命人將那頭驢並那個賣驢的統統待回府邸細問。
梅子知道自己不可能騎著那頭驢子回去,只得心疼地拍了拍驢子的腦袋,戀戀不舍放開那個緊抱著的驢脖子,一步一回頭地上了馬車。
===========================
回到府里,蕭荊山細細盤問,這才知道原來這位賣驢的家中老母生了重病,正沒錢醫治,那位公子恰好在他家的破茅屋里借住了一宿,便好心說要酬謝他。可是那位公子說他也沒錢,便讓這位賣驢的漢子幫忙做一件事,說事成之後自然有百兩紋銀。
賣驢的這麼說︰「這位公子指了指自己牽著的毛驢,說是讓我把這頭驢牽到這里來賣,賣得銀子就歸我了。」
蕭荊山回想了番,皺眉沉聲問道︰「那位公子還曾說過什麼嗎?」
賣驢的模著腦袋想了半響,終于說︰「他好像曾經說過,若是事情辦成,也算是一舉兩得,他既謝了我的留宿之恩,又謝了別人的一言之恩。」
蕭荊山略一沉思,便點了點頭說︰「好,我會讓人給你取一百兩紋銀,你先下去吧。」
這個人將信將疑,像是唯恐蕭荊山不給他那百兩紋銀,畢竟銀子不到手什麼都是白高興,但看蕭荊山也不像是那說謊的人,便疑惑地跟著下人出去了。
魯景安終于憋不出了,問道︰「那個什麼公子到底是什麼人,你心里可有想法?這個人的心思可真曲折,還說什麼一舉兩得!」
蕭荊山笑道︰「你記得我們攻打柳州前的白衣男子嗎?」
魯景安想了想,不滿地說︰「記得,這個人給我們找了許多麻煩。」
蕭荊山解說道︰「這個人曾請我為彭王爺說項,當時皇上為了如何處置彭王爺猶豫不決時,我曾勸皇上留他一條性命。」
魯景安冷笑了聲︰「是啊,留了一條性命,整個人都已經是廢人了。」
蕭荊山點頭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白衣人,他應該是感謝我曾為彭王爺說項。而這驢子嘛,我記得梅子前往上京時他就曾經在路途中出現,恐怕那時候驢子已經在他手中了。」
旁邊一直不曾插言的呼延忽然開口說︰「這個人做事倒很是周密,怕是早有預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來歷。」
蕭荊山皺眉道︰「彭王爺被皇上下令施了嚴刑發配邊遠苦寒之地,據說隨行的竟然還有一個小廝,那個小廝我派人問過,竟然無法打听出其姓名來歷。」
魯景安和呼延倒不曾听說這個,聞言眉頭俱是一皺。
蕭荊山低頭沉思道︰「我猜想,這個人一定是彭王爺關系匪淺,因此對于彭王爺的做法雖不苟同,但卻只能盡心維護。」
魯景安點了點頭,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皇上這次處置彭王爺,我等不得不憂心,優柔寡斷,這哪里是天子的做派。」
蕭荊山卻笑了下,淡淡地說︰「皇上這是有意為之吧,他心胸寬大,既然能饒了彭王爺一條性命,自然不會去對付那些原本不該對付的人。」
魯景安卻頗有些憤憤不平︰「那又如何?天下初定,他這番做派,怕是不能長久!更何況後宮里還有一個莫嫣在那里興風作浪。」
說起這話魯景安看了看四下,見除了他們三個兄弟大廳外並無其他人,忍不住不滿地看向蕭荊山︰「當日若是你听從我們的勸說,就此黃袍加身,我等兄弟又哪里會為今日的局面煩惱!」
蕭荊山看著他滿臉埋怨的樣子,挑眉笑道︰「你和她倒是不謀而合。」
魯景安聞言一愣,半響憋出一句話︰「這叫殊途同路,我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她是為了皇後的位置。」
不過他說完這話,反過來想了一會兒,感嘆說︰「不過說起來真是世事難料,假如你當時真得放棄了世子自立為皇,那莫嫣兒不還是皇後嗎?她當皇後,我可受不住!」
呼延在一旁一直靜靜听著,此時忽然插嘴道︰「荊山志不在江山,多說無益。況且若是他當日真得听了你的規勸,那此時怕是與眼前這位情投意合的嫂夫人無緣了。」
魯景安大點其頭,雜亂的胡子也跟著動︰「不錯,依你的性子,既然當時答應了娶那個女人,必然不會食言的。」
蕭荊山點頭笑道︰「如此不是正好,大家各得其所。」
魯景安卻還是不滿︰「可是我如今每天睡覺都不安生啊,自從他當了皇上,又寵幸那個女人,把咱們多年的兄弟情算是快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