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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陸遜怎樣真誠相邀, 劉備都沒有答應隨他入夷陵,而是帶著余下的幾萬人,在城外近二十里的秭歸與猇亭間廣結軍營, 彌山盈谷。任誰觀此間局勢,都不會覺得劉備與江東有可能結盟, 反倒更像是孫劉之間已是劍拔弩張, 只差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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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遜的意思。眼下曹軍還未退出荊州,在盟約達成之前, 尚需做出些樣子給曹操看。」

「那劉備派黃權進攻當陽, 派張南進攻夷道也是你的主意?現在夷道可被圍得水泄不通, 我們再在這夷陵城龜縮幾天,說不準這假戲就成真了!」

「當陽以北尚有曹軍虎視眈眈,劉將軍遣軍相抗,並無不妥。至于夷道,城牢糧足, 安東中郎將素得人心, 不會輕易退敗。等我們與劉將軍達成盟約,夷道便可不救自解。」

「劉備要真有結盟的誠意, 盟約當天就該達成, 可見他是欺你年少,想靠緩兵之計再振旗鼓。伯言, 你年紀還輕, 不懂人心險惡, 還是听諸位將軍的話, 無論如何,先派兵去救夷道吧。」

「劉將軍本就對江東因舊事心懷芥蒂,現在我們冒然出兵,恐怕會讓劉將軍更加生疑,這盟約便更不好達成了。」

「得了吧!什麼盟約盟約,你這小子一口一個‘劉將軍’,我看你就是書生怯戰!你也別在這左顧言他了,我就問你,萬一夷道真被攻破了,這責任你擔嗎?」

「是啊。安東中郎將乃是孫氏子弟,主公素來喜歡他,實在容不得閃失。」

「就劉備那喪門犬的倒霉樣,肯和江東結盟,咱們還不稀罕呢!要我說,不僅夷道得救,索性讓大軍回來路上繞道猇亭,直接砍了劉備,豈不痛快!」

「有理有理!我這就去點兵,定把劉備腦袋砍了,給諸位帶回來下酒!」

邊說著,這帶頭叫喊之人竟真的抬腳向屋外走去,陸遜忙使人去攔。幾番爭執仍不得出,他憤然回頭,怒目瞪向陸遜︰「陸伯言,你什麼意思?!」

「遜知道諸位將軍救人心切,」陸遜仍舊是溫緩的語氣,但眉間已略帶慍色,「但軍令如山,遜是一軍統帥,既已下令不可擅自出兵,還請將軍依令行事。」

「我跟著討逆將軍打天下的時候,你這小女圭女圭還在懷里吃女乃呢!我干什麼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可現在,江東的大都督是陸伯言,而不是將軍。將軍若再堅持,依軍令,當杖責二十,以作懲戒。」

「你這小子,是拿官職壓我?!」

「正是拿官職壓你!」屋外突傳來一清厲的女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孫尚香一身戎裝走了進來。她環視了一圈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定在剛才說話之人,挑眉道,「諸位都是軍中老人,該知道在江東,軍中一切要務皆由大都督決斷。伯言拿官職壓你,哪里不對了?」

作為孫權唯一的嫡妹,孫尚香受盡寵愛,故而性子極為嬌蠻。眾人忌于她身份,雖心有怒氣,卻是敢怒不敢言。唯獨被首當其沖呵斥了的這個人,壓不住怨氣,輕啐了聲︰「盡靠女人的軟蛋!」

哪想這話不偏不倚正落入孫尚香耳中。她可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直接一把揪過此人的領子︰「你罵誰軟蛋呢?!」

「可不就是你這如意郎君?!」軍中之人吃軟不吃硬,被孫尚香這麼一拽,此人徹底拋開了情面,「陸伯言一沒領過兵,二沒打過仗,要不是主公想把你嫁給他,憑什麼年紀輕輕一書生能接替子明當江東的大都督?!我說他靠女人,錯了嗎?!」

「你!」

「郡主莫沖動!」見孫尚香馬上就要和這將軍動起手,陸遜忙親自上前阻攔。孫尚香停了幾秒,終究還是不情不願的放下拳頭,松開了這人的衣領。

見孫尚香收了手,陸遜心中暗舒一口氣,輕飄飄看了眼沖突的另一方,又看向眾人︰「諸位,話既說到這份上,那不妨坦言。遜知道,諸位心中或有疑惑,或有怨氣,質疑遜憑何能擔得起這大都督一職,遜也一直誠惶誠恐,唯恐力又不及。但是——」他忽然話鋒一轉,溫和的眉眼霎時凌厲起來,「主上既已立遜為大都督,就說明遜雖不才,亦有尺寸可稱,遜又怎敢妄自菲薄,辜負主公後望。諸位荷國重恩,逢此舉興大業之際,正當謹守軍令,各任其事,何能在此喧鬧,爭一時之氣?!」說著,他又特意看向先前帶頭之人,「至于方才之語……市雖無虎,三人成虎,遜雖不知這傳言從何而起,但無論真假,宋將軍,莫非在你眼中,主公會是將私人恩情置于國家大事之上的人嗎?你今日,究竟是在質疑遜,還是別有用心,質疑主上?!」

最後一句,可謂是誅心之論。被單獨點到之人後背一僵,意卻仍有不平︰「巧言令色,我爭不過你這書生。你就直說了吧,萬一盟約不成,荊西又丟了,你能怎麼辦?!」

「出征之前,遜早向主公立下軍令狀。若安東中郎將有何閃失,亦或者讓劉備重新據有荊西,遜願以死謝罪。」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諸將縱使還心有不平,也只能各自散去。那帶頭之人離開前,孫尚香還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者剛想發怒,卻先被其他人半勸半拉出了屋子。

「你剛才為什麼要攔著我。」孫尚香仍是憤憤不平,「那人那樣說你,不如讓我和他打一架,替你出氣!」

「宋謙將軍當年跟著你大哥只帶百余人,就攻破了黃祖的營寨。他對你,已經是收著脾氣了。」

「那又怎麼樣,我還打贏過我哥呢!」說雖如此,孫尚香面帶訕訕,顯然是知道那次勝利有多大水分,「而且我就看不慣他們倚老賣老欺負你的樣子。要不是我跟來荊州替你鎮場子,還不知道這群人會怎麼欺負你呢!」

「是是,遜多謝郡主庇護之恩。」陸遜連聲附和,又玩笑著作了個揖,總算引得佳人舒展秀眉,消了怒氣。

「還有,我明明年長于你,也不知道那嫁娶傳言到底從哪出來的,真是莫名其妙!」

「僅是一月而已。」

「大一月也是大!」孫尚香佯嗔了一眼,「我要嫁,就要嫁能打得過我的蓋世英雄!否則,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不去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當個威震天下的女將軍多好!」

「要是條件只是能打過你,人其實挺多的。」

「陸伯言!」

「好好。」陸遜笑著擺手,「算遜失言,還請郡主息怒息怒,恕罪恕罪。」

「你別得意,我也听到條傳言。」孫尚香又湊上前,眼中寫滿了得意,「那次我听二哥說,他打算替阿茹向你說親。到時候,我可就是你長輩了。」

「阿茹?」

「就是我大哥的女兒啊,我記得你見過的。」

听到此,陸遜微蹙起眉。今日之事,于孫尚香眼中,是資歷年歲之爭,一群老將自持功勞,自不願屈尊听從一黃口小兒。但若有更眼尖的人就會發現,隨陸遜來到夷陵的不僅都是老將,還都是孫策的舊將。這些人雖然忠心,但用著並不順手,因此孫權有心借此機會壓一壓他們的脾氣。而自己若能做到這一點,便也能立住威望,徹底填補呂蒙病重後留下的權力真空。

可倘若與此同時,孫權又有心讓他娶孫策之女為妻,雖說也有可能是為了鞏固孫氏與江東大族的關系,可陸遜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嘛,不過我倒也理解他們為什麼不服氣,因為我也搞不明白。」繞了一圈,孫尚香將話題拉回當下,「咱們兵多糧多,干嘛還要和劉備客氣。要是當日安樂谷我跟著去了,我就一劍殺了劉備,哪還用現在在這里干耗著。」

「你真是……成日大大殺殺殺的。」陸遜無奈嘆口氣,既而耐心為孫尚香解釋道,「一是那時劉玄德的態度還未可知,若他誠心與江東結盟,就不必起此干戈。二則是曹操在荊北虎視眈眈,我們打贏劉備並不難,但要是在那之後,曹操執意要我們歸還荊州,江東與曹軍,必還有一場硬戰。主公之意,是讓遜盡量減少戰損,以備來日。」

孫尚香點點頭。她在江東也有所耳聞,自當初在荊州船舸被焚燒一空後,足足攢了幾年的稅賦才重建出今日江東水軍的規模,為此,民間甚至對孫權都有了些「窮兵黷武」的怨言。浪費在劉備這兒,的確太過可惜。

她撐頭想了想,卻又覺得不對勁:「可劉備現在在外面養精蓄銳,我們要是和他開戰,不更不容易打贏嗎?」

聞言,陸遜不禁輕挑起唇角。他將荊州的地圖攤開放到案上,又招呼孫尚香坐過來︰「你看,這是秭歸到猇亭一代的地形圖,劉備正是在此地安營。」

孫尚香抬眼看去,見陸遜手指所指之處山丘低谷,樹林繁茂,地形尤為復雜,頓覺腦中靈光微動,卻又難以道明。猶豫片刻,她試探著開口︰「這種地形,埋設伏兵倒是不錯,可如果是安營布陣,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好?」

「兵書上說,‘包原隰阻險而為軍者,為敵所禽’,而這猇亭一帶,豈不就是——」

「沒錯,正是如此。」

「那你還力勸劉備在此結營——」

「于此一帶連營七百里,既有利于劉將軍尋找散落的部將,又便于他打探諸葛先生的下落,遜不過是善意提醒了一下。」

陸遜依舊笑容溫和,孫尚香卻莫名覺得背上一陣發寒。等回江東後,她一定要好好和阿茹說道說道,這所謂「不善兵的書生」,是有多麼的「不善兵」。

下一秒,她卻又興奮了起來。剛才的對話意味著,結盟講和都是障眼法,陸遜早在安樂谷時就把陷阱布下,而如今,猛獸顯然也已踏入其中,一切只待收網。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兵?我給你當先鋒!」

「不急。」陸遜慢慢呷了一口茶,「最少,還要再等五日。」

「等什麼?」

「等風。」

————————————————————

建安十三年冬,孫劉聯盟借東風之力,火燒曹操百萬大軍。憑此一戰,曹軍束手,天下三分之局自此達成。

而今夜,同樣在荊州,同樣是東風,吹得格外的急。

劉備站在山崖之上向遠方眺望。此時,烏雲遮月,星稀氣寒,他目光所能及之處,除了零星幾點的燈火,更多的是沉郁的黑暗,如深淵般在沉默中猙獰。呼嘯寒風似乎在空中打了旋,隨即便更加凜冽襲來,掠過他花白的鬢間。他低頭看著掌心中泛著銀光的利劍,和赤壁那夜一樣,在這東風的怒吼中,手中的長劍正嗚嗚長鳴,催促著他長擂戰鼓,浴血擊戰。

不行,現在尚不是時候。

錦囊中「聯孫抗劉」四字突然迸入腦海,劉備猛得驚覺,將劍插回劍鞘。

毫無疑問,他是想打仗的。激昂的戰鼓,震耳的吼聲,滾燙的鮮血,只有這些深入骨髓的刺激,才能把他從冗長陰郁的胡思亂想中撈出來,讓他感覺此時此刻的自己尚有些價值。可只要他理智尚存,他就會記得諸葛亮為了他至今生死不明,他就不能因一己喜怒,陷所有人于險境。

除非,江東先向他發難。

如果江東先派兵來攻,那麼他之後做的一切,都可以說是順勢而為。實際上,當黃權和張南傳回首戰告捷的消息時,他甚至巴不得江東早些沉不住氣。這樣,他也就不用再在這里維持這虛偽又惡心的「盟約」。奈何江東今日的大都督陸遜,似乎真的因為從未掌兵,對劉備一連的試探不僅毫無指責,反而噓寒問暖,謙卑有佳,讓他縱使有心挑錯,也始終尋不到機會。

還是要先找到孔明。

他微是沉吟,最後望了一眼漆黑如淵的平野,轉身向大營走去。

卻是剛走到大營門口,听馬蹄作響。剛剛趕回大營的士兵翻身下馬,將背上遍體鱗傷之人扶到劉備面前。

看清傷者樣貌,劉備瞳孔陡然縮進。

他認得這個人。將軍傅彤,當日與諸葛亮一同被逼入漳谷。

「主公!主公!」不顧軍醫的阻攔,渾身是血的傅彤緊抓住劉備的衣角,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物,「這是軍師囑托末將定要交給主公的信,請主公定要……定要為軍師報仇……」

遞到劉備手中的是一片殘缺的衣布,上面血跡斑斑,但字跡依稀可見。雖不過十幾字且極為潦草,但劉備一眼就認出,這就是諸葛亮的筆跡︰

江東明托盟約,實連曹賊,萬不可信,切記切記!

「主公莫要著急,現在情況未明,或許——」

劉備揮手止住程畿的話。他蹲,平視向傅彤的眼楮︰「傅將軍,孤知你傷重,但仍要勞煩你片刻。孤要听到所有的事。」

傅彤用力點點頭。他身受重傷卻日夜兼程,正是為早日將軍情告知劉備,此時讓他休息他也不會依從︰「走出漳谷後,我們遇到了江東的軍隊。當時,江東的主將說願代表孫權與益州結盟,軍師雖不信,奈何敵眾我寡,還是被江東劫持入城。開始幾天,江東的確對我們優待有佳,哪想到五天前,他們突然舉兵來攻。我軍將士意料不及,死傷慘重,軍師……軍師……」

「軍師如何?」

「兵情一起,城中大亂,軍師借此機會騎馬與我軍匯合,將此信交予末將。之後敵軍圍攻,軍師中箭墜馬,跌入火海,我等想去營救,軍師卻叱令繼續前進。最後,只剩下我一人……」說到痛處,傅彤目色赤紅,鐵血將軍竟落下淚來。突然,他神色猙獰,生生嘔出一大口血,仰倒在地。

「快扶將軍去帳中診治。」程畿忙吩咐士兵扶傅彤去軍帳。隨後,他又看向自听完傅彤的話,一直沉默著的劉備。斟酌片刻,他小心翼翼開口道︰「軍師素來多智機警,怎會輕易喪命于江東宵小之手。況且傅將軍也只是看到中箭墜馬,未必沒有轉機。畿以為,既然有了方向,不如先派人去打探消息,再向江東去信質問,待確定情勢後再有所行動。」

程畿話音落下良久,劉備仍沒有說話。方才傅彤嘔血,劉備正在近前,避無可避,血濺的滿臉都是。雖然早有士兵遞上布絹,劉備卻沒有接,他只是維持著那下蹲的姿勢,像一尊被世事折磨許久的石雕,除了滿身傷痕與對痛苦的麻木,他一無所有。

血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滲入泥土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終于听到劉備沙啞的聲音︰

「孔明又不是神仙,中箭墜馬,跌入火海……就算是神仙,又能有什麼轉機。」

「主公……」程畿還想出言安慰,卻實在言無可言。的確,那樣的場面,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都難逃一劫,更何況是諸葛亮。哀痛之余,他心頭漸漸涌起一陣恐懼,既因為失去了諸葛亮,軍力必然大減;也因為劉備此時的不見絲毫波瀾的面容,不是出于對局勢理智把握的冷靜,而是站在懸崖邊上的絕望。

主將如此,一旦和江東開戰,怎麼可能打贏?

「通令全軍,整裝備馬,半個時辰後攻城。」

「主公,軍營設在茂林之中,只是半個時辰,實在不足以通傳全軍。況且……」逼至急處,程畿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忙道,「況且,軍師的第三個錦囊還未打開。主公不如先看過錦囊內容再做決斷!」

最後一句話終于讓劉備有所觸動。他緩緩站起身,從懷中拿出最後一個錦囊。帛上字跡方正雅致,與另一手中血跡斑斑的殘布,明明同出自一人之手,卻是生死相隔︰

亮願主公永不必見此帛書。然軍情多變,江東但有異動,無論亮彼時是否在側,請主公立即避戰西歸,子龍將在白帝城接應。人心叵測,悲喜無常,忍常人之不能忍者,方可立不世之功。萬望主公以漢室天下為重,暫忍悲恨,圖謀後起。亮叩首再拜。

「軍師果然料到了今日的情形。」隨劉備讀完帛上內容,程畿心中大喜,「主公,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就依軍師所言,退軍白帝,與趙將軍匯合之後,再——」

「報!」程畿話未說外,有飛騎進營稟報,「一刻鐘前,有一屯江東兵襲擊山下軍營,現已被擊退。」

程畿暗知不妙,嘴上卻不得不再勸︰「天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主公,江東頗有欲蓋彌彰之意,此時我軍更應該依軍師所言,穩妥行事啊。」

「季然,這是孤的軍符。」劉備沉聲道,「拿著他,替孤傳令各軍,半個時辰後進攻夷陵。之後,你想回白帝也罷,想離開也好,孤不怪你。」

見有東西拋過來,程畿下意識去接,等真握到手里,才反應過來劉備說了什麼,原先的擔憂與焦急瞬間全化作了氣怒︰「主公真以為畿之所言,皆是因貪生怕死?!好,好!」他猛得把軍符往地上一摔,「我程季然在劉璋治下為官數十年,在益州田宅具備,若不是因主公,何必舍子去家來此兵戈之地!既然主公如此說,好,那今日畿便舍命相從,共討吳賊!」

「我等也願隨主公死戰,為軍師報仇!」這邊的沖突早引得其余將士側目。他們在得知諸葛亮死于江東的奸計後,各個早已義憤填膺,卻因程畿一再勸說劉備退兵不敢出聲。此時見程畿改了口,立刻出聲應和,求戰之聲竟一傳十,十傳百,遍滿整個軍營,響徹川林山谷。

自然,這異響也傳到了探子耳中。借著夜色,他們靈巧的躲過蜀軍的哨兵,回軍中復命。

獵人已在此蟄伏良久。

「諸君前謂遜空損兵耳,其實不然。無此,何以誘敵之怒,為我所用。」夜風中,陸遜雙眸炯炯,燦如星光,「今勢已成。破敵之機,正在當下!」

「火起!」

————————————————————

「軍師莫急!我這就來救你!」

「一定要把信交給主公!」

「要交軍師親自去交,我——」

「快走!」

在被熊熊火焰吞噬前,傅彤一個激靈坐起身。他環顧四周,見大帳中幽暗昏惑,獨榻邊一盞燭火搖曳,怔默良久,長舒一口氣,卻是不由悲從心來。

他還未告訴劉備,待第二日城中火光熄滅,他曾心存僥幸回去探查,卻反而得到了諸葛亮葬身火海的噩耗。幾個江東兵在城樓下歡聲笑語,說著「什麼臥龍之士,還不是□□凡胎」,商量著「此番擒殺臥龍,將軍得到封賞,我們也必能有旁從之功」,當听到他們談起尸體焦黑不全時,他終于按耐不住,奮身而起。

結果,他又中了江東的埋伏,余下的兄弟皆被射殺,只有他一人身負重傷,奪馬而逃,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終于來到了猇亭,見到了劉備。在最後幾天,他幾乎神智全無,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一定要把信送到!

這是軍師的命!

「將軍醒了。」剛巧此時士兵送藥入帳,「軍醫說將軍身上大傷小傷太多,驚悲過度,傷了元氣,一定要按時喝藥調養才能好全。」

「嗯。」傅彤點點頭,接過藥碗,「主公現在何處?帳外怎這般安靜?」

「主公已經帶兵去攻打夷陵,留下我們百人守營。」剛說完,他見傅彤掙扎著要下榻,忙驚道,「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去追主公,向吳狗報仇!」

「將軍千萬別沖動啊!」士兵哪敢真讓傅彤離開,「主公已離營近半個時辰,將軍此時去也趕不上。更何況軍醫千叮萬囑,將軍的傷口都太深,必須臥床靜養……」

「信已送到,使命已盡,我還靜什麼養?!讓開!」

傅彤身上到處都是傷,士兵不敢用力去抓,反倒叫傅彤鑽了空子。他拿起佩劍朝外沖去,卻是在帳門口被什麼東西絆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低頭一看,竟是蜀軍的尸體。

再抬頭,火光漫天。

————————————————————

七百里連營,是傳令快,還是火快?

劉備一心想要報仇,不等軍令傳到所有軍營,就帶著手邊的二萬人匆匆攻城,留下一個不過百余守兵的空帳。遠比蜀軍熟悉山間地形的江東兵,不費吹灰之力,就點燃了這把火。

當被陸遜絆住的劉備意識到不對時,早已為時已晚。

風林助火。自蜀軍大帳燒起的這把大火,在狂吼的東風中,不消多時已侵略至整個山野。因安營在地勢崎嶇之地,許多蜀軍還沒接到攻打江東的軍令,就先葬身火海。這條猙獰可怖的火龍肆無忌憚得撲向一處又一處營帳,張著血盆大口將慘叫聲與士兵一同吞入月復中。

數以百計,數以千計,數以萬計。

真是和赤壁那夜,一模一樣。

望著比白晝更明耀的天光,劉備痴痴的想著。那一夜,他與諸葛亮策馬江邊,同樣能听到東風過耳怒號。他不經意間轉眸側望,見羽扇遙遙一指,霎時大江如血,火光接天。赤紅的星火如漫天紛飛的桃瓣,與衣袂一起隨風飄揚,人回過頭,見他目光怔怔,微是驚異,隨即舒眉彎唇,向他伸出手——

「立即清點人馬,避戰保營為上!主公,我們現在——主公!」

被人猛拽一把,劉備才沒從疾馳的戰馬上跌落。他茫然的看著方才探去的方向,手一合一張,只握到滿手灰燼。

他現在何處?

混在急促的馬蹄中的,應當是血花飛濺的聲音,時輕時重,時遠時近。滾燙的鮮血噴灑在臉上,敵人,友人,身前的人,身側的人……漸漸的,他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听不清,只知道依據本能一次比一次用力的揮劍,斬殺掉血霧中無休無止朝他撲來的惡鬼。

「主公快走,我來殿後!」

是誰在說話?

「呸!豕狗鼠輩,安敢攔我主去路!」

倒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畿說過,願舍命相與,今生遇主公,無憾!」

誰在拉他上馬?

「吳狗,漢將寧死不降!」

他像山林野獸一般朝大火的反方向疾奔。被射中肩膀,便不知疼的一把折去箭尾;戰馬流盡了血,他栽倒在地,翻了個身,爬起來繼續跑。連滾帶爬,滿臉血泥,絲毫不敢停下腳步,卻不知自己為何不敢。

不知過了多久,狂吼的東風、劈里啪啦的火聲以及廝殺慘叫聲都已在耳邊遠去,他氣喘吁吁的力竭跌坐在地。劍剛一月兌手,脖上卻是一涼,抬頭望去,正撞上一雙皓眸。

此時,雲散月現,清輝皎皎,煙火零落處,山野幽澗,雀鳥清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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