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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9 章 放聲大哭

8月底,江城市陽光晴朗,天空湛藍。

鐘卿意不肯再做檢查,大哭過後,痛快地吃下兩根油條,一碗豆腐腦,「就是你沒給我放辣椒,不夠味兒。」她挑剔地瞪了一眼岑清伊,岑清伊勾出笑,「下次給你放。」

只不過,臨登機,鐘卿意又去洗手間吐了個盡。

鐘卿意堅持要自己走,岑清伊跟在她後面,看她一步一步走得搖搖晃晃。

上了飛機,鐘卿意很快睡著,江知意牽起岑清伊的手,鐘卿意歪著頭靠在岑清伊的肩膀睡覺。

小兩口也沒心情說話,江知意時不時偏頭看岑清伊,岑清伊抿抿唇,擠出一個笑。

江知意看得出來,她在嘗試用平靜掩飾難過,江知意挽著她的手臂,也靠在她的肩膀。

下飛機,岑清伊帶著鐘卿意先去大理的醫院報到,租輪椅。

由不得鐘卿意,她體力不支,只能走一段,坐輪椅休息。

大理,洱海,稻城亞丁……每個地方其實都想去,但她們都知道,時間可能來不及了。

鐘卿意主動提出來,「只去稻城亞丁就行了。」

住進酒店,鐘卿意非要一個人房間,最後江知意訂套房,江知意和岑清伊一個房間,鐘卿意一個房間。

鐘卿意進去之後,沒再出來,門關著。

岑清伊幾次貼在門口听動靜,里面很安靜。

江知意看著門口的小螞蟻,藏不住的焦急,岑清伊壓低聲音,「你說她在里面干嘛呢?會不會……」岑清伊總擔心,鐘卿意會在無聲無息離她而去。

「不會的。」江知意站起身拉過她得手,「別瞎想。」

「可她已經咳血了。」岑清伊垂眸,說得委屈又無助。

江知意想要安慰的話,說不出口,知道死亡會來臨,但不知何時會來,焦慮無望的等待。

因為擔心錯過鐘卿意的咳嗽聲,岑清伊不肯回房,一直在鐘卿意門口來回走。

好不容易等到晚飯時間,岑清伊終于有理由敲鐘卿意的門,耳朵貼著門板,「該吃晚飯了。」

直到里面傳來一聲︰「好。」

岑清伊明顯松口氣,江知意心底隱憂,鐘卿意離開後,不知岑清伊會怎麼樣。

晚飯,鐘卿意張羅吃米線,都說雲南過橋米線聞名,真的吃到嘴里,果然與其他省市不同。

大概是心情不錯,鐘卿意胃口尚可,吃的時候臉上還掛著饜足的笑,「真好吃。」

岑清伊埋頭吃米線,再抬頭時,江知意瞟見她泛紅的眼眶。

當晚,岑清伊推著輪椅,帶鐘卿意在大理的街邊散步。

這個季節,雖是旅游季節,不過非假期,人不算多。

三人沿著河邊往前走,夕陽余暉尚未散盡,天邊瓖嵌著緋紅寶石似的耀眼,涌動的一汪藍色,像是一幅漂亮的畫。

江知意無聲無息間充當攝影師,偷偷拍下姐妹觀賞落日圓的畫面。

或許每個歲月靜好的背後,都是千瘡百孔的傷痛,就像眼前的她們,再美的景色也無法治愈內心即將迎來的痛苦。

岑清伊抬手指海面上飛過的鳥,「你看,飛得好低。」

一直飛鳥俯沖,擦著水面,帶起粼粼波光後飛向天空,鐘卿意嗯了一聲,「真自由啊。」

鐘卿意微微仰頭,岑清伊也在低頭看她,「你要像那只鳥,不要像我。」

可以選擇的話,擁抱自由,不要畫地為牢。

「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不管你查到了什麼,你都不要把自己的心關起來。」鐘卿意曾經關閉的心,在去了岑家之後短暫地打開過,再後來她發現父母對她的疏離,她的心門徹底地關上。

夜里,江邊微涼。

回到酒店,鐘卿意開始咳嗽,疼得在床上打滾。

江知意從包里拿出強效鎮痛藥,岑清伊抱住掙扎的人。

藥效發揮的時間,岑清伊一直抱著鐘卿意,鐘卿意身體發抖,疼得牙齒踫撞,咯咯吱吱響。

從最初的心髒的疼痛,演變到五髒六腑,最後骨頭都疼得受不了。

江知意余光盯著岑清伊,她滿臉哀傷,卻沒有哭,只是一遍遍地告訴鐘卿意,「姐,再等等,藥效發作就好了。」

江知意拿的是院里效果最好的藥,大約十分鐘左右,鐘卿意軟在岑清伊懷里,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

呼吸有進沒出,微弱得脈搏模不到,岑清伊拿來毛巾給她擦身體。

江知意站在客廳,看著她忙碌,她慶幸,最終選擇告訴岑清伊。

大概是藥效的作用,鐘卿意這一晚睡得安靜,岑清伊不讓她關門,將沙發挪到她門口,睡在門口。

江知意在臥室里也是一夜未眠,她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在哪,一陣陣的泄勁,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實在睡不著,江知意翻手機,搜了搜稻城亞丁。

很出名的一段句子排在前面,第一句就是︰有一個地方,叫做稻城。

江知意掃了一眼,繼續往下看,直到眼楮隱隱作痛,她放下手機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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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鐘卿意醒來,臉色少見的不錯。

甚至說話的聲音,都比昨天輕快,「我今天感覺很不錯,這止痛藥挺有效果呢。」

心情好,食欲也不錯,手揉餌塊、喜洲粑粑、火巴肉餌絲……最後又來了一份稀豆粉。

鐘卿意想吃,岑清伊都給她點了,她吃不完的,岑清伊接著吃。

江知意胃口一般,岑清伊時不時給她夾吃的。

鐘卿意看不見的地方,岑清伊會焦慮難過,她不會在江知意面前掩藏。

鐘卿意眼前的岑清伊,穩重而有所擔當,她全程準備好,帶著她們兩個出行。

鑒于鐘卿意的身體經不住長途勞累,最終聯系朋友包了私人飛機去稻城亞丁。

鐘卿意這次沒睡覺,望著窗外的雲層,岑清伊問她為什麼那麼想去稻城亞丁。

「有一個地方,叫做稻城亞丁。」鐘卿意只說了這一句,岑清伊沒听懂,「所以為什麼?」

「江知意。」鐘卿意探頭叫了一聲,江知意偏頭看她,「嗯。」

「我就這麼一個傻妹妹,我愛她,但我這個姐姐不稱職,以後你可照顧好這個傻瓜了。」鐘卿意突然這樣說,岑清伊不明所以,只當她是活躍氣氛,「我才不傻。」

「我會的。」江知意知道鐘卿意那句話的下文,她昨天看過了。

第二句是︰我要和我最心愛的人,一起去到那里。

鐘卿意剛才特意表明,她對岑清伊,是姐妹親情。

第三句是……

最後一句,江知意蹙眉,不願再想。

江知意閉著眼楮,听著旁邊姐妹嘰嘰咕咕小聲聊天。

岑清伊主動講起他她學生時代的回憶,她挑著有意思的部分說,江知意也順便一同走近那段缺席的時光。

江知意的手機關機了,江槐打了一次沒通,想起什麼,打給秦清瀾。

「她們兩口子陪著小岑她姐去雲南了。」秦清瀾已經從孩子口中得知,鐘卿意生命將近尾聲,她也心疼,但也無能為力,「怎麼了?」

「沒事。」江槐掛斷電話,回身跟江樹和江楊說,「你們兩個,一個去母親的書店附近,不用進去,觀察點就行。」

江樹站起身,「我去吧。」

江槐和江楊急匆匆駕車回江家老宅,果不其然,公安局和檢察院的車子停在門口。

「老爺子到底怎麼了,你真不知道?」江楊看見熱搜,人都蒙了,「大哥肯定知道這事兒吧?」

「我听大哥提過。」江槐斂眉凝重道︰「不過他沒細說,只說讓爸先配合調查。」

「到底因為什麼被調查啊?」江楊急得想進去,江槐拉住他,「別急。」

「大哥不過來嗎?」

「他得避嫌。」

江楊無言,「這事兒我看還是別告訴一一了,她們家事兒也不少,岑清伊的姐又病重,萬一老爺子再有問題……」簡直雪上加霜。

足足一個多小時,檢察院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員離開,兄弟兩急忙回了家。

江啟博有些意外,江楊耐不住性子,「爸,到底什麼事?」

「沒事。」江啟博回身問,「你們兩個吃飯了嗎?」

沒等他們回答,江啟博擺了擺手,「沒吃就過來跟我一起吃。」

江楊沒心思吃飯,江槐拉了他一把,「行,一起吃吧。」

父子三人落座,安安靜靜吃完一頓飯,江楊看了一眼江槐,江槐清了清嗓子,「爸,不管什麼事,咱們一家人,你提前告訴我們,我們也有個準備。」

「沒什麼準備的。」

「爸,你都上熱搜了,這事兒瞞不住。」江楊心急道︰「到底因為什麼事?還不能跟自己的兒子說嗎?」

江啟博端坐,垂眸道︰「你們不用知道,一切听江松的安排。」

「爸,大哥是兒子,我們不是嗎?」江楊火氣竄上來,「為什麼從小到大都要區別對待?到現在都是這樣!」

江槐喝道︰「行了。」他再次沉聲問江啟博,「你不說,讓我來猜猜吧。」

江啟博為官清廉,一生的業績都放在明面上,小時候有人來家里送禮,他連門都不讓對方進,再大點,哥幾個的零花錢都有數,除了妹妹多一點,哥幾個都很節省。

盡管父母已經離婚,但母親對父親的評價一直都很高。

他們離婚,只是他們不再相愛,無關人品道德。

「從小到大,在我印象里,唯一一次家里吵架,也是唯一鬧得最凶的,就是你瞞著我們所有人,把小意送到部隊,是不是因為這事?」江槐曾經無數次考慮這事,只是一直沒有問出口。

這話提醒江楊了,「確實,小意好像不是通過正規考試去的軍隊,也不是征兵的季節,所以,當初為什麼要送小意去軍隊?你應該明知道你們會鬧翻的。」

江啟博沉著臉色,沒做聲。

「行,你不說,我打電話給軍隊的陸叔叔,他是你的戰友,他總知道吧?」江楊說著就翻手機,江啟博抬眸,冷聲道︰「別胡鬧。」

「所以為了什麼?」江楊心急又無奈,「一輩子了,能不能對我多點信任?我也是你的親生兒子,我不是只會惹禍。」

江楊眼眶泛紅,江啟博第一次看他如此,微微別過頭,蹙眉嘆口氣,「你們啊。」

有些話,即便補說,也早晚會被人知道吧?

當年江知意為陳念笙出頭,惹到的人不一般,江啟博要不是及時把她弄進軍隊,後面就不知結果如何了。

總有人游走在法律的邊緣,他們隨時可能踏入黑暗,江啟博察覺到苗頭後,立刻采取措施規避,他不能容許自己的女兒有一點風險。

「確實,當年通過非常規的手段讓小意去的部隊,所以,我在接受調查,無論什麼結果,我都認。」江啟博沉聲道︰「你們也不要告訴小意,更不要動用所謂的人際關系去搞小動作,萬一我真的進去了,你們要好好照顧你媽媽。」

江槐和江楊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江啟博揚聲道︰「听見沒有?」

哥倆垂頭,「听到了。」

不許亂來,萬事和江松商量,不要背後找關系,江啟博打算堂堂正正地接受組織的調查。

只要能保證女兒一條命,其他也不重要了。

這次的事,江槐還沒看見背後的關系網,「江楊,你也查查,到底是誰在背後搞事情。」

江知意被送去部隊的事,是多少年前的事,現在突然被扯出來,很難讓人不懷疑背後有人專門搞鬼。

飛機落地,江知意看見未接,打回去,江槐敷衍過去,順便問了鐘卿意的情況。

「不好。」江知意能看出來,鐘卿意是在努力打起精神。

江槐長嘆一聲,生死面前,人類過于渺小,「那你們兩個小心點。」熱搜已經被撤,江槐也不用擔心被江知意看去了。

她們專門租了一輛車,江知意開車,岑清伊和鐘卿意坐後面。

鐘卿意很安靜,一直望著車窗外,蔚藍的天空下,仰望皚皚雪山,邊際蔓延到金黃的草地,這是《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里所描寫的稻城亞丁,那是一場秋天的通話。

一路走,一路停歇。

鐘卿意很喜歡雪,他們在雪山腳下停留片刻,她趴在車窗邊仰頭望著,「真漂亮。」

「喜歡白色?」岑清伊靠在車邊,鐘卿意嗯了一聲,回憶道︰「其實你也喜歡白色,你可能不記得了。」

岑清伊仰頭,眯著眼看向高聳的雪山之巔,鐘卿意慢悠悠地說︰「你喜歡白色,夏天時,我們會在秦觀園林抓白蝴蝶,你每次抓到都會送給我。」

鐘卿意很喜歡白色的蝴蝶,歷經痛苦蛻變,最後展現出來的,是潔白無瑕的美麗與靈動。

當車子最後停穩,已經接近傍晚。

「我想下去坐會。」鐘卿意聲音很輕,岑清伊急忙下車,撐開折疊的輪椅,將人抱上去時,注意到她身體發顫。

「你冷嗎?」

「嗯。」

岑清伊從車上拿出準備好的毛毯,推著輪椅緩緩走向金黃色的草地。

江知意站在遠處拍了一張,畫面里的金黃在夕陽余暉下散發瀕死的悲壯感。

鐘卿意微微低頭,「你幫我撕下來。」

岑清伊才注意到,鐘卿意的後頸貼了幾層抑制劑貼。

岑清伊放輕動作,鐘卿意垂頭,悶聲說︰「摘下來之後,你去後面陪江知意,我想一個人待會,也想感受下自由地釋放信息素的感覺。」

岑清伊抿唇,不願卻也應聲道︰「有事叫我,或者揮揮手也行。」

「沒事了。」鐘卿意回眸淺笑,笑得很淺,卻很幸福,看得出是發自內心的笑,「謝謝你,小崽子,姐姐沒白疼你。」

岑清伊抬手揉了一把鐘卿意的腦袋,重重地按了一下,轉身往回走。

鐘卿意微微仰著頭,望著天邊的殘陽,猶如她此刻一般。

落下的夕陽,也是升起的朝陽。

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而她,已經欣賞過人生最後一個朝陽。

眼前的夕陽,也是生命盡頭最後的余暉。

鐘卿意感覺自己似乎好了很多,她望著遠處的金色草地與紅色夕陽相接的地方,她的靈魂感受到莫名的召喚,她微微眯起眼楮,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身體不再疼痛,整個人輕飄飄的,鐘卿意很想告訴岑清伊,她好像痊愈了,她感覺渾身暖烘烘的,前所未有的舒服。

鐘卿意卻在回身那一瞬,看見夕陽下的自己,她閉著眼楮,表情恬淡,她還看見不遠處的江知意靠在岑清伊懷里,兩個人一起望著她和夕陽。

鐘卿意看著閉幕靜坐的自己,又看看現在的自己,她真得飛起來了。

似乎也沒什麼不舍的了,小崽子有江知意,她可以放心了。

媽媽還在等她,她說了要去找她的,鐘卿意感覺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她轉過身,迎著夕陽,越飛越高。

啊,自由的味道,她向往的自由,她終于可以不用再克制自己的信息素,終于走出自己設定的囚籠里,她現在渾身輕松,高興極了。

鐘卿意回身,看見岑清伊站起身,一路跑向她。

岑清伊沒到跟前,連連喊了幾聲姐,一聲高過一聲,一聲痛過一聲,「姐!」

她們距離不算遠,但鐘卿意听著卻是隱隱約約的,像是隔了一層薄膜。

岑清伊腳下被絆,撲到鐘卿意跟前,輪椅被推得側歪。

鐘卿意的頭微微偏著,雙眸緊閉,唇角微微翹起。

岑清伊抓起鐘卿意的手,冰涼刺骨,她雙手用力捂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姐,姐姐,姐……」

再也沒有人回應她了。

岑清伊跪在地上,額頭貼在冰涼的手背上,失聲痛哭。

江知意隨後趕到跟前,空氣中的曼陀羅信息素已經散盡,她從身後抱住岑清伊,淚水也滑落下來。

鐘卿意越飛越遠,她很想說,不要哭,我自由了,我現在很好,我終于不痛苦了。

鐘卿意像是意識到什麼,模了模自己的手,空空如也,她模不到自己了。

鐘卿意一瞬間意識到,她已經死了。

也是這一瞬,她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她的手腳、身體透明到消失。

鐘卿意懇求上天再給自己最後三秒鐘。

我要告訴她,如果沒有住在你的心里,都是客死他鄉。

岑清伊,我曾經愛過你,請你不要計較我的愛到底是怎樣的。

我從不曾怨過你,恨過你,我對你的愛,始終純粹。

這輩子,我有幸做你的姐姐,是我的榮耀。

如果有來生,讓我做你的親姐姐吧。

我疼你,愛你,呵護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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