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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8 章 生命在流失

岑清伊剛忍住的淚水,又滑下來。

如果壽命可以轉移,她願意分給鐘卿意一部分。

岑清伊直起身,抱著埋在小月復痛哭的人,輕撫她的發絲。

岑清伊本想送鐘卿意回醫院,她很抗拒,當岑清伊真的考慮送她回家時,她卻改變主意,「還是先回醫院吧。」

家,那是溫暖的地方,不能死在那里。

醫院……鐘卿意其實很討厭,她不想靈魂駐扎這里。

車子停好,岑清伊從後車廂辦下折疊輪椅,撐開,從副駕駛上抱鐘卿意下來。

鐘卿意確實輕了很多,岑清伊不費太多力氣就能抱動她。

岑清伊推她往里走,輕聲問︰「感覺還好嗎?」

「還好。」鐘卿意嗓子啞了,狀態尚可。

江知意接到電話,知道她們回來,連忙從研究院趕到住院部。

伺候鐘卿意躺好休息,沒等岑清伊囑咐什麼,鐘卿意已經入睡。

眼眶泛紅微腫,岑清伊拉著江知意站在窗邊,極低聲地說明這一趟探監,算是大有收獲。

可惜,鐘卿意沒能睡太久,被疼醒了。

鐘卿意咳嗽劇烈,喉間腥甜,她捂住唇低頭干嘔時,長發擋住掌心的點點猩紅。

「叫醫生過來幫你看看怎麼能止疼。」江知意打電話給醫生,岑清伊拿起杯子,「喝水嗎?」

「嗯。」鐘卿意低著頭,聲音干啞,「幫我抽張紙。」

鐘卿意無聲地抹去掌心的血,反復擦著唇角,她雙手顫抖,用力將紙巾團成一團,血跡被完美地包裹住。

鐘卿意漱口,連同自己的血一起吞咽下去。

鐘卿意洗胃沒多久,飲食只能清淡,她偏偏不愛,非要吃些辛辣的。

也不知是不是人在某個臨界點之後,會變得任性,擱著以往,岑清伊哪里有耐心哄她,現在卻能溫聲細語勸她,想吃好吃的可以,她已經讓九江ソ店準備晚餐,「辣椒,等你的胃再恢復兩天的。」

岑清伊哄半天,鐘卿意不吭聲了,她又問︰「要看電視嗎?」

「都行。」鐘卿意這輩子沒跟誰任性過,確切地說,她不會,所以岑清伊哄兩句,她就不知道該怎麼任性了。

誰不想任性被人寵?可她不會,也不敢真的放肆。【1】

【6】

【6】

【小】

【說】

電視打開,是大自然的紀錄片,一路風景美如畫,畫面里的人笑靨生花。

岑清伊指尖按著按鍵,不知該不該換台。

余光注意到鐘卿意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岑清伊隨意按兩下音量鍵,伸手遞過去,「想看哪個台?」

「都行。」鐘卿意不愛看電視,在家里,那只是聲音背景板而已。

岑清伊筆挺地站在床邊,偏頭看她,「你還想出去旅游嗎?」

鐘卿意眸光閃了閃,嗯了一聲,拉長調子又改變主意了,「算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是覺得麻煩嗎?」

確實,麻煩周邊的人,鐘卿意很討厭求助于人的感覺,她大概知道醫院里來看病的人,為什麼時常懷有內疚,她們覺得生病難受就算了,還要折騰家人,她們要請假陪她來,沒準還要數落她們心靈脆弱,沒事閑的瞎矯情才會得抑郁癥……

岑清伊轉移話題︰「我去過不少地方,國內漂亮的地方很多。」

岑清伊一一細數去過的地方,泰山的日出,黃山的日落,杭州的西湖十景,雲南的稻城亞丁……

「那里好看嗎?」鐘卿意打斷她問。

岑清伊思維停頓,「稻城亞丁?」她緊著說,「好看的,我是初秋去的,現在已經快8月底,你想去的話,我們或許可以順便去大理,洱海,香格里拉。」

「算了,你以後替我去吧。」鐘卿意嘴角扯出一絲笑,岑清伊眼眶突然泛酸,她揚手將遙控器丟給她,故意語氣不善,「我才不替你去,你自己去。」

門這時被推開,見鐘卿意在笑,「狀態還可以啊?」

醫生詢問癥狀,鐘卿意表示沒什麼特別,跟之前一樣疼。

「現在不疼了?」

「嗯。」

「那就正常吃藥,我听江副院說,嗎啡隆找到了,你想試試?」現在的醫生也是回天乏術,從死神手里搶人,太難了。

「試試也行。」鐘卿意瞟了一眼江知意,她不能浪費人家的好意。

「那就先吃嗎啡隆,下次再痛的話,可以打強效止疼藥。」基本輪到用專門的止痛藥,也是最後的方法,讓患者臨走前盡量少點痛苦。

「我不想打止痛藥。」鐘卿意眨眨眼,笑了笑,「我想了想,我還是想出去旅游。」

醫生也沒隱瞞,將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一並說了。

最差的打算,有命去沒命回。

醫生左邊看看鐘卿意,右邊看看江知意,「如果你們就是小鐘的家屬,我希望你們慎重。」再不濟醫院有設備和藥物,一旦離開醫院,所有都不可控。

醫生交代完走了,房內三人靜寂無聲。

「我想出去旅游。」鐘卿意低下頭輕聲說。

「我一個人去。」鐘卿意話音落下,岑清伊第一個反對,「我答應媽,要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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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想旅游嗎?」江知意不願把話說透,但她大概猜得到,「如果沒有強效止痛藥,你病情加重的話,會很痛苦。」

「沒事。」鐘卿意勾起笑,「我沒事。」

房間里再度安靜,鐘卿意坐累了,身體滑下去,眯著眼,似乎又睡著。

岑清伊和鐘卿意對看一眼,江知意招手,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關門聲響起,鐘卿意睫毛顫了顫,淚水從眼角滑落。

門外,岑清伊低著頭,長嘆口氣,說︰「我想帶她去旅游。」她想起什麼,苦笑一聲,「我當初誤診癌癥,我以為自己活不了幾天,我想的也是出去旅游。」

所以,岑清伊大概能理解鐘卿意的想法,江知意上前輕輕抱住岑清伊,「我和你們一起去。」

江知意擔心的,是鐘卿意一旦出現情況,岑清伊的情緒受到影響,萬一體內的隱性α基因被激發……現在多普妙還未上市,至于臨床也得等程序走完,等于現在岑清伊真的發病,從正常流程來說,她也沒有藥可以吃。

岑清伊不同意江知意離開,家里最好有個人,有人顧鐘卿意,也得有人顧孩子。

「我沒事的,姐姐。」岑清伊勾起笑,比以往更成熟穩重,「我可以處理好一切的。」

「不行。」江知意堅決反對,「我是醫生,專業角度來說,我一同出行最好。」

兩人討論幾分鐘,岑清伊說不過她,只能讓步。

江知意轉身要回病房,岑清伊抓了下她的手,深吸口氣,「她是不是……」岑清伊抿唇,說不出口。

江知意知道她想問什麼,「我剛剛也問了醫生,醫生說沒有出現吐血的前兆,就還能有些日子,一旦開嘔血就很危險了。」

就此商定,鐘卿意第二天出院。

九江ソ店,吃喝是次仁專門送來的,「我想過來看望姐姐們,所以跑了一趟。」

次仁長得很快,快與江知意一般高,膚色比以往白了些,仍有康巴漢子的原始粗獷的氣質,「給姐姐們買了牛女乃和水果。」

昔日藏族羞澀的小男孩,學會不少技能,懂得探望病人不能空手來,懂得報答對她好的人,「飯菜我多點了些,姐姐們可以一起吃。」

岑清伊揉揉次仁的腦袋,「以後不用這麼客套。」她希望他單純些,也快樂些。

兩人問了兄妹兩的近況,也問了何家老兩口的現狀,她們有人照顧,老人也有精神寄托,整體不錯。

這會見次仁沒回家,何母打電話過來,岑清伊也趁勢聊幾句,寒暄過後讓次仁打車回去。

江知意送次仁到門口,幫他攔輛車子,拿出百元鈔票遞過去,次仁來不及拒絕,「姐姐再見!」

江知意揮揮手,心情仍然沉重,鐘卿意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

當晚,岑清伊陪護,江知意回家收拾東西。

後半夜,鐘卿意起夜,在洗手間干嘔。

岑清伊听見動靜,忙起來敲門,「沒事吧?」

鐘卿意顫抖地抹去嘴角的血跡,因為干嘔惹出的眼淚,砸進盥洗池里的血水。

鐘卿意深吸口氣,「沒事。」她打開水龍頭,擦洗盥洗台的血跡,最後清理自己的嘴巴和手。

心髒痛得她幾乎站不穩,她用雙手撐著身體,鏡子里的她雙眼泛紅,滿臉水痕像是哭了。

水流聲淙淙,她的指尖探到微涼的水流下,即使她並攏手指,水流仍然穿過看不見的縫隙。

就像是她現在的生命,哪怕用力,也抓不住。

「真的沒事嗎?」岑清伊敲門,擰了擰門把,鎖了,「我給你拿水來了,你開門。」

「沒事。」鐘卿意關了水龍頭,擰眉道︰「我肚子不舒服,蹲會廁所。」

鐘卿意站不住,放下馬桶蓋坐在上面,掌心用力按壓胸口,盡量緩解心口的陣痛。

突然而來的錐心之痛,她幾乎坐不住,身體靠在馬桶水箱上,仰頭呼吸時,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拋棄在岸上的魚,沒了呼吸的空間。

鐘卿意劇烈地呼吸著,全身汗如雨下,岑清伊不放心,繼續敲門,「你讓我進去。」

鐘卿意無力說話,她抬手捂住嘴巴,掩蓋厚重的呼吸。

「姐!」岑清伊連續敲門,「姐?」

「等下。」最猛烈的痛苦之後,心髒疼痛慢慢趨于平靜,鐘卿意搖晃起身,沖水,洗手,洗臉,開門。

岑清伊滿眼焦急,「真的沒事?」她不信,朝里面看了一眼,鐘卿意低頭擦擦臉,往外走,「沒事。」

馬桶蓋蓋著,岑清伊沒再追問,「我抱你上床?」

「不用。」鐘卿意渾身黏糊糊的,「你先睡,我沖個涼水澡。」

「那怎麼行。」岑清伊不容分說,將人抱回到床邊,「我打熱水,給你擦一下。」

「你是不是喜歡我的身體?」鐘卿意長舒口氣開玩笑。

「是啊,喜歡死了。」岑清伊沒跟她爭論,很快打盆熱水回來,熱毛巾抖了抖,「來吧。」

「可我不好意思誒。」

「要不要我把你打暈?」

「你還真是粗魯。」鐘卿意少見地別扭,岑清伊上手要解開她的病號服扣子,鐘卿意往後躲,「我自己來。」

吊帶和短褲,岑清伊第一場真切滴感受到,鐘卿意真的瘦了。

手臂上有一個拇指大的胎記,岑清伊擦了擦,鐘卿意笑著說︰「我要是丟了,一定很好找。」

從後面到前面,岑清伊擦到最後才出聲,「剛才是不是難受了,」她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看你衣服都濕了,換一下吧。」

鐘卿意一直手臂交疊蓋著眼楮,岑清伊從櫃子里拿出備用衣物放床邊,「換上吧。」

岑清伊倒水回來,鐘卿意躺好,這下舒服不少,她長舒口氣,「你也睡吧。」

岑清伊見鐘卿意躺下,她幫忙蓋好被子,「你不舒服要告訴我。」

鐘卿意的發絲濕漉漉的,岑清伊抬手關了床頭燈,轉身去了洗手間。

她像是偵探一般,先一步打開馬桶蓋子,沒有任何異味。

盥洗台明顯用水擦過,鏡子上也掛著水珠,岑清伊湊近看,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沒證據。

後半夜,岑清伊睡不著,她知道鐘卿意也沒睡著,她一動不動,好幾次岑清伊都擔心,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姐。」岑清伊輕輕叫了一聲。

「嗯。」鐘卿意沒動,悶聲說︰「睡吧。」

沒過多久。

「姐。」

「嗯。」

近天亮。

「姐。」

「嗯。」

「天亮了。」岑清伊有種劫後余生感,鐘卿意沒事,真好。

「嗯。」鐘卿意終于動了動身子,翻過身平躺,側頭看她。

「怎麼了?」岑清伊側躺著。

「我想吃油條和豆腐腦。」

岑清伊立即坐起身,「好,我去買。」

「給我加點辣椒。」鐘卿意躺在那,眨眨眼,「多加點蔥花和香菜,再給我放點醋。」

岑清伊點點頭出門了,鐘卿意忍不住,猛烈的咳嗽。

喉間又是熟悉的腥甜,比昨晚更甚,她手忙腳亂想要去抽紙巾。

門突然開了,岑清伊沖進來,鐘卿意硬生生忍住咳嗽,臉憋得通紅。

「你真的沒事?」岑清伊盯著她的臉,鐘卿意牙關咬緊,深吸一口氣,喉結滑動,吞咽一口。

岑清伊突然伸手捏住她的兩腮,鐘卿意忍不住咳嗽,一口血噴濺而出。

掌心的血水往下滴,岑清伊的心往下墜。

生命在流失,卻無能為力。

鐘卿意低頭,試圖用紙巾給她擦手,啞著嗓子顫聲道歉,「對不起。」

岑清伊淚水打濕眼眶,她垂著頭,扯過紙巾丟開,一把攬過鐘卿意,淚水砸在她的頭頂。

所有的話,這一刻都是蒼白無力的。

岑清伊用力抱緊懷里的人,鐘卿意埋在她的小月復,哭聲漸漸釋放出來。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條縫,江知意听見悲痛的哭聲,她拉著門把,微微仰頭,深吸口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眨眼,那一瞬,淚水成串滾落。

上天,能不能換一個人折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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