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的這話可謂話中有話，特別是最後那些話，不就是在說之前十五的大朝上，那些站出來支持要嚴查李振和張承業的那些人嗎？
有看熱鬧者，還專門去看了看那些同僚，果不其然，一個個都苦著臉，顯然也知道自己之前都干了什麼蠢事。
當初跳的那麼快，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李曄一說完，在一眾朝臣的注視下，李振從前面的隊列中來到大殿中央，對著李曄行禮後，便掏出了懷中的奏折。
相比于那些朝臣一個個都很期待、緊張，李振的臉色很平靜。
「……私鹽商人和鹽池官員，擔心事情敗露，鋌而走險，集合各自府上護衛，並收買當地駐軍，進攻縣衙和榷鹽使府，幸好微臣以及榷鹽使張公公指揮一眾錦衣衛、鹽池衛隊和忠心于朝廷的軍隊拼死反擊，在禁軍的配合下終于平定了此次叛亂……」
「……解縣縣令王鶴，上任不久之後，就選了和私鹽商人同流合污。在錦衣衛調查私鹽一案時，拒不配合，並設宴收買解州鎮鎮將楊昊未果。另有安邑縣縣令裴淵……」
解縣縣令和安邑縣縣令都是新近上任不久，這就同流合污了，吏部和當時推薦這二人的大臣恐怕也有責任，就是不知道是否被牽連。
而且裴淵還是聞喜裴氏的族人，雖然當初不是裴榮和裴贄推薦的，但想到裴贄奉命主審此次案件，眾人便有些好奇裴贄會怎麼審。
「……河中節度使王珂，為了反抗朝廷，私自蓄養私兵，並利用自己的權力為走私私鹽提供便利，現其已自刎謝罪。另據相關嫌犯的交代，除了河中外，朝中也有不少官員牽涉其中……」
「……錦衣衛奉命逮捕了相關嫌犯，封存了相關嫌犯所有財物，並追回大量私鹽，待陛下聖斷……」
「……王珂自刎後，右羽林軍大將軍趙雄、左神策軍大將軍李茂貞，已經奉命接管河中府城，並剿滅王珂麾下軍隊……」
李振說了很多，但當他一說完，大殿內不少大臣直接跪在了地上，沒錯，是跪。
大唐不興跪禮，即便是軍隊，也最多是單膝下跪，但這些大臣直接雙膝著地，而且不斷地發抖。
「陛下，臣有罪！」
「臣有罪！」
一連，十幾個朝臣跪在地上，包括吏部侍郎張浚、水部郎中劉崇魯、吏部郎中崔昭緯。
還好，朝堂上三品及以上大員沒有牽涉其中，職位最高的也只是張浚這個吏部侍郎而已。
不過河中就不好說了！
河中節度使王珂自殺，就不說了。
但是安邑、解縣兩縣縣令都涉案，但河中觀察使卻沒有絲毫察覺，要麼涉案，要麼就是失職。
河中那邊暫且不說，但眼前這幅場景，讓一眾看客心驚不已。
「之前不是跳的挺歡嗎？怎麼現在一個個都站出來認罪了？」
李曄話中的嘲諷意味是個人都听的出來，可這些跪下的朝臣卻不敢反駁，連頭都不敢抬。
「陛下，不知如何處置這些人？畢竟他們的罪名還不確定。」大理寺卿李知柔站了出來，聲音洪亮道。
「薛王以為該如何？」李曄淡淡道。
李知柔倒也不擔心自己會被懷疑，本來處置這些高官就是大理寺的事情，只是這次被李曄奪去權力，交給了刑部主審。
「陛下，臣以為可以暫時讓這些人暫時停職休息，配合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錦衣衛的調查，等罪名確定後再作處置。」李知柔建議道。
「就依薛王所言。」李曄想了想，沒有拒絕。
對方說的沒錯，沒有定罪，也不好關押起來。
這些人雖然牽扯其中，但罪名大小不一，恐怕有些人都是被坑的，都不知道牽涉私鹽，當然現在還加上一個謀反。
雖然沒有被收監，但這些認罪的官員，一個個面如考妣，牽涉私鹽和謀反，結果能好到哪里去？
這個時候後悔有什麼用？一切都晚了。
在這些人陸續被錦衣衛帶著送回各自府上之後，裴榮則是站了出來，李曄直接揮手制止了他。
「裴愛卿，朕讓錦衣衛查了一下裴瑞的情況，是他打著你的名義做了一些違法之事。雖說這件事與你沒有直接關系，但你的確有著不察之罪，這樣吧，罰去你三個月的俸祿，然後回家面壁思過一……不，兩天吧！」
三個月俸祿？面壁兩天？
其他大臣心里嘀咕不已，這算是懲罰嗎？
三個月俸祿，對于二品大員的裴榮來說（李曄登基後，樞密使改為二品），根本就是毛毛雨。
至于面壁思過兩天……
好吧，陛下，就算是你偏心，你也要遮掩點吧。
不過倒沒有人因為這個事去逮著不放……
裴榮回到家後，並沒有做其他事，而是坐在前廳，然後讓下人泡了一壺茶，仿佛在等什麼人似的。
而在他面前，裴瑞和其妻女則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至于裴榮的家眷則是在兩邊站著，雖然有心開口，但看到裴榮的臉色，想要吐出的話，只能強行咽回去。
就在此時，管家走到近前，對著裴榮微微行禮說道，「老爺，刑部來人了，在府外候著。」
刑部？
裴瑞著急地看向裴榮，只見對方抬頭看了一眼，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
進樞密使府抓人，雖然是奉了聖命，但裴榮又沒失勢，刑部的人傻了才會直接闖進來。
噗通！
「榮哥，救救我。我當初也是豬油蒙了心，所以才干了那些蠢事，我知道錯了啊，榮哥救救我吧。」
看到裴瑞那臉色，又听到刑部來人了，裴瑞嚇得直接跪在地上，然後這麼爬到裴榮面前，帶著哭腔說道。
「榮哥，郎君他也是一時糊涂，他知道錯了，求求榮哥不要讓刑部的人帶走郎君啊！」
「伯父，父親也是一時走錯了路……」
一時間，裴瑞的妻女也紛紛跪在地上，求著裴榮，那模樣要多慘有多慘。
旁邊裴榮的妻女有些不忍，但裴榮直接抬手制止了他們。
而在這個時候，刑部的人來到了前廳，讓人意外的是，是裴贄親自前來，看到跪在地上裴瑞，裴贄也不禁搖頭。
雖說是同族，但出了這樣的敗類，簡直就是給聞喜裴氏蒙羞。而且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那個裴淵可也是聞喜裴氏的，而且還和他是一房人。
可這又能如何？
包庇？輕判？
那麼多人盯著，裴贄不會拿自己的官帽救一個不爭氣的族人，人是自私的，這個時候只能大義滅親。
之所以裴贄親自來，也是看到裴榮的面子上，畢竟也怕手下的人冒犯到裴榮，加上又是同族，于是他親自來了。
「樞密使！」
裴贄微微行禮。
「帶走吧！」裴榮閉上了眼說道。
裴贄對身後的人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便有兩個身材魁梧的捕快，直接架著裴瑞就朝著府外走去。
「榮哥，救我啊，我知道錯了！」
「裴榮，你就這麼狠心。為了你的官帽，你棄家人于不顧，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听到裴瑞那惡毒的話，裴榮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
裴贄搖了搖頭，然後對裴榮說道，「樞密使，裴瑞罪不至死。按理說有兩種方式，一是服牢獄之災，只是時間有點久，恐怕他也撐不住；還有一種就是流放。
流放可以減罪一等，雖然會遠離長安，不過卻可以早日結束牢獄之災，對于他來說或許是個比較好的結果。」
裴榮點了點頭，他也贊成流放，雖說遠離長安，但對他，對裴瑞都是好事。畢竟以裴瑞的罪，要是服牢獄，出來都老了，還能活今年？
流放不同。只是換個地方定居，只是定居的地方會有些艱苦，而且在服刑期間，不能離開流放地。
「有什麼好點的流放地？」裴榮問道。
「黔州、安南或者嶺南等地，不過那些地方瘴氣密布，裴瑞若去，恐怕不會適應。我建議他去蘭州，那里雖然同樣遠離長安，但環境要好點。」
裴榮點了點頭，對裴贄行了行禮。
「多謝了。」
在裴贄離去後，裴榮看著已經站起來的裴瑞家眷，低聲道，「收拾好東西，等裴瑞的罪名下來後，一起去蘭州吧。以後，你們的子嗣可以回來，你們就別回來了，好好在蘭州安家吧！」
說完，裴榮就徑直朝著內宅走去，但誰都能听出對方語氣中的無奈！
攤上這樣一個不知分寸的堂弟，他能怎麼辦？
若是借此讓聞喜裴氏在河西留下一支血脈，也算是為裴氏家族開枝散葉做貢獻了。
錦衣衛能查到裴瑞，自然能查到朱友讓。
不過朱友讓有些特殊，他是朱溫的義子，不能輕易動他。
但既然此事牽扯到了朱友讓，朝廷也不能不管不問，那樣朝廷威嚴何在？
不過對于朱友讓，李振卻是很感興趣。于是在刑部開始陸續審理私鹽一案的時候，李振則是帶著人來到了朱友讓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