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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南衙南衙(九)

「臣原秋官尚書崔元綜言,陛下與高宗皇帝,察納雅言,肇建科舉,自顯慶四年,高宗皇帝于洛城殿殿試天下英才,爾來已有三十七載,乃君臣共治之典範,學子晉身之大道,朝廷正氣之淵藪,實朝廷之大政,道統之鴻基……」

「……承繼光大之要,唯公唯正,臣離朝日久,久在鄉里,斗膽妄言,科舉之行,缺漏有二,一者運作無常,貢舉時節不定期,間隔之期短則兩年,長則十年,士子無從預判,準備不及,主其事者不定人,地方尤其紊亂,二者評判無規,雖有鎖廳閉帷,以示避嫌,然案卷之上,籍貫姓名昭然,難免孳生偏頗……」

「……臣以為,可將科舉定案三載一期,各道鄉試定于秋闈,中樞貢試定于春闈,翰林學士、珠英學士等大儒學者出京,主持地方學政,免受地方滋擾……大興尚學之風,地方創建學院,士紳大族,捐資助學,可折抵稅賦……可限縮貢舉之中舉薦參試名額,行糊名謄錄之法,以嚴科舉風紀……」

因隴西李氏科舉舞弊一案,武後下令群臣上奏疏論政,清河崔氏的族長崔元綜上了奏疏,涉及科舉制度方方面面,字字句句苦口婆心,奏疏足有數十折,長度前所未有,政事堂諸位宰相逐一閱覽,頗受震動,不能置一詞,原樣上呈御前。

武後閱覽之後,大為驚喜,令人將這份奏疏傳抄數百份,以皇榜形式昭告四方,令春官尚書嚴善思以此奏疏為藍本,重新擬定科舉制章程,題本上奏。

嚴善思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率領春官衙門眾官佐,耗時五個晝夜,拿出了科舉制度章程律例,在崔元綜離京之前,頒行天下。

崔元綜離京,武後令皇太孫李重潤、鸞台侍郎權策並昭容上官婉兒一道為他送行,隆寵備至,李重潤宣達旨意,冊封崔元綜世爵,為清河縣公。

崔元綜感恩戴德,哭哭啼啼而去。

他這一行人,與來時相比,要縮水許多,主要是運載的名貴禮品都送了出去,車馬少了許多,如果可以重來,崔元綜一定不會登門向權策行賄,沒有前日那次行程,也不會有這份科舉奏疏。

那封奏疏,健全了科舉取士制度,打破了士族對經典辦學的壟斷,全都是軟刀子,他連一個筆畫都不認同,全文都滲透了權策的意圖,借用了他的名義而已。

隴西李氏因科舉舞弊,名望一墮千丈,他清河崔氏,也會因這封奏疏,變成五姓七望、山-東士馬的公敵罪人。

崔元綜半躺在馬車中,車馬轆轆,他的身子小幅度抖動,雙眼呆滯無神,呆呆看著小小的車窗外,不時有初秋冷風吹進來,他卻仍舊覺得車內逼仄憋悶,難以喘息。

送行事畢,權策三人並轡站在城門前,秋風中夾著點涼悠悠的雨絲,落了下來。

權策心情極好,大笑出聲,「哈哈哈,秋風秋雨愁煞人吶」

極為矛盾,城門口的眾人都面露不解。

只有上官婉兒曉得,她的郎君為了打壓士族門閥,耗費了多少心力,財產、名望、仕途,這是一套密不透風,一環扣一環的組合拳,權策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不僅鞏固了皇權,也將掌控在手的四大家族拿捏得更加牢固。

「呵呵,大兄,權侍郎,您的模樣,不像是犯愁的樣子」李重潤附和著笑了兩聲,頗覺有趣。

上官婉兒抿了抿嘴,笑吟吟地打趣道,「權郎君這個模樣,應該說是春風春雨喜煞人才對」

「哈哈哈」權策又是一陣大笑。

李重潤確認大兄心情的確很美好,便試探著央求道,「大兄,重潤難得出宮一趟,有意去府上探望一下義陽姑母……元光得封藍田侯,重潤還未曾與他當面道喜呢」

「噗嗤」上官婉兒掩口而笑,李重潤這個理由實在好笑,權衡僅有半歲大,還在襁褓中吃手指,休說當面道喜,怕是連藍田侯這東西能不能吃都分不清。

「也好,那便同行」權策也沒有強作黑臉,當即應允,順勢邀上上官婉兒,「昭容若無緊要公務,不如一同到舍下作客?」

上官婉兒欣然接受了邀請,三人入城門東行,徑直去往上林坊。

義陽公主見了李重潤,頗有一番歡喜,畢竟曾比鄰而居,走動頻繁,雖不是嫡親佷兒,也差不離了,張口就要留用午膳,拉著他好一番親近,只是他要當面向權衡道喜的願望無法實現,藍田侯正在呼呼大睡,不予接見。

權策帶著上官婉兒見了雲曦,來得巧了,雲曦正帶著小姑子權籮,與芙蕖、姚佾等女商量著今年乞巧節的安排,雲曦多半只是听著,沒有多少主意,芙蕖的主意,也只是神都本地民俗,往年常見的,倒是姚佾佔了主導,她隨父親在地方州府宦游,北邊兒去過濮州,南邊兒去過房州,頗有些新鮮想法。

上官婉兒撇開權策,加入了進去,她七巧玲瓏的心思,即便見識不足,卻機敏會說話,語出俏皮,總能逗得眾人歡喜開懷,她坐下之後,權籮清脆的笑聲便沒有停下過。

權策厚著面皮在旁邊瞧著,時不時開口湊趣,倒也沒人驅逐他。

不久門房前來通傳,信陽王武崇敏到訪。

權策心中咯 一下,快步迎出門,武崇敏卻比他更急切,一路小跑,滿頭白毛汗。

「大兄」武崇敏先喚了一聲,面上神情變幻,顯然內心頗不寧靜。

權策見他好端端的,微微放下心思,輕叱一聲,「莫要毛躁,想清楚了再說,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小徑去往琴心小院兒的書房。

武崇敏一路沒有言語,帶到書房內坐定,侍女封賞香茗,他雙手捧了茶盞,細細啜飲,眼珠子定定地盯著前方的地毯,也不知在思慮什麼。

權策也不催促,且由著他捋順心思。

在桌案上信手拿起姚佾整理出來的信函,最上頭一封,是薛崇胤寫來的,卻是訴苦,他奉旨去了虞山,李旦各種手段層出不窮,百般拉攏他,甚至送了倭國女子與他暖床,他應付起來頗為艱辛。

權策嘴角溢出淺笑,薛崇胤雖說都在說苦頭,但字里行間,自信滿滿,還有些戲謔嘲諷李旦的意味,顯然已能獨當一面,揮灑自如,令人欣慰。

「大兄,崇敏若是此時辭去廬陵王府長史之職,可有干礙?」武崇敏開口了。

權策微驚,定定神,「你無論何時辭職都可以,干礙不須你多慮,只是,你可考慮清楚了麼?」

武崇敏點點頭,眼神清澈見底,里頭雖有苦痛,但更多卻是解月兌。

他苦笑著拿了封信出來,放在權策面前。

「大兄,方才,我收到這個,裹兒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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