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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南衙南衙(八)

神都,南市,悅來客棧之東,隔著條人工河,有條街專營外藩稀罕物兒,還有本土名貴物品,裘皮檀木,龍涎補藥,無所不包。

寸土寸金,為奢華之地,久而久之,出自這條街的物事,迎風漲價三倍,便是凡俗事物,在此地打個轉,身價都會倍增。

一處皮草貨棧,陸續來了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下來的人,也不在一樓的店鋪里頭游逛,徑直沿著鋪著厚厚地毯的木梯,上了二樓雅間。

未幾,清河崔氏的女婿,洛陽司馬何駟也來到此間,他穿著一身便服,緩步上樓,愁眉不展。

「諸位,事有不諧,陛下設下濟民院,賑濟百姓,並無松口之意,若不是陛下心有旁騖,我怕是不一定能來此相會」何駟的坐席在大殿中段,並不能看清武後的臉色,只是隱約察覺,武後似乎並無太多心思處置政務,更懶得處置他,才讓他得以逃出生天。

雅間里坐著的,都是五姓七望等大家族的代表,滎陽鄭氏鄭鏡思,範陽盧氏盧照印,趙郡李氏李自采,太原王氏王之賁四人也在列,只是他們與此地的氣氛並不相融,端杯飲茶,並無其他人那種急躁憤怒之色。

「鄭御史穩坐釣魚台,听聞你家也兌換金銀不少,那鄭重卻枉自頂著個鄭字,卻恁的不留體面,連本家都下得去手,真真不當人子」有人帶著挑唆之意,將矛頭對準了鄭鏡思。

鄭鏡思悠然而笑,他卻是不會說出真相,他家的錢帛,與少府監兌換了金銀,又化整為零,暗中換了半數錢帛回來,這是權策私底下做的嚴密安排,經手人全都是心月復中的心月復,連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都瞞著。

同樣待遇的還有範陽盧氏、趙郡李氏和太原王氏,這四大家族,都是權策夾帶中的支持力量,在朝堂和地方,助力不小,還須有所籠絡,重點不在于錢帛阿堵物,而在于差別,必須要與其他幾家不同,以示區隔,引導著他們在實質上月兌離五姓七望,投入己方陣營。

「卻是如此,博陵崔氏向來是五姓牛耳,有所動向,我滎陽鄭氏自也不敢落于人後,損失慘重,聖意難違,鄭監令也不曾料到,金銀價竟會暴跌至此」鄭鏡思不動聲色四兩撥千斤,鄭家人奉旨辦差沒有錯,有錯的是帶頭的博陵崔氏,大家都是跟風的,要找麻煩,還須另找旁人。

崔澄臉頰騰地通紅,他到底年輕,輩分低微,敬陪末座,坐立不安,磕磕巴巴地辯解道,「家祖也是不明詳情,又恰逢兄長撒手人寰,心神不穩,更未曾料到甚少失手的權郎君,也走眼一次,押錯了賭注,不過,家祖只是以自家錢帛兌換,雖損失不小,也還承受得來」

他這言下之意,卻是不肯認賬,博陵崔氏沒有強迫誰家,決斷都是各自做出,無非一顆貪婪之心,眼下沒吃到肉,反倒挨了打,除了打下牙齒和血吞,沒有別的辦法,博陵崔氏不承擔任何責任。

雅間中靜了靜,眾人各自轉著眼珠子,心懷鬼胎。

「砰」的一聲,隴西李氏的代表重重一敲桌案,「底下還有不少小門小戶,也吃了大虧,各家鼓動他們,去鬧上一鬧,多流上一些血,總要弄個說法出來」

寂寂然半晌,只有清河崔氏應和了幾聲,其余五家都沒有作聲。

「沒有骨頭的東西,祖宗的名望都給你們玷污干淨了」隴西李氏的代表脾性暴躁,站起身,戟指一圈兒,怒氣沖沖大罵,「說到根子上,不就是權策嘛?區區逆倫小兒,有何可懼?」

雅間中又是一靜,盧照印先站起身,陰沉著臉,負手而出。

李自采緊隨其後,王之賁年輕一些,做不到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冷聲回擊,「隴西李氏,果真不同凡響,不愧是出了剛烈宰相李昭德的所在,還請保重」

隴西李氏的代表面色猛地紫紅,這話卻是狠毒,圍繞著李昭德,隴西李氏先後兩次遭厄,先是來俊臣,再是武承嗣,死傷枕藉,李昭德所在的丹陽房幾乎斷嗣。

他們三人拂袖而去,鄭鏡思撢了撢衣袖,也站起身來,倒是不忙走,「崔郎君,听聞你謀官進展不順遂,可有意與我同行,聊上一聊?」

崔澄求官,何止是不利,簡直是沒門兒,權策松了口,東宮方面有人與他們兄弟接洽,有提攜拉攏之意,奈何他們的祖父崔仁師吸取了崔之死的教訓,對此堅決反對,他們只好婉拒東宮好意。

韋氏的心眼兒,可不比權策,不是自己人,又撅了面子,那便是仇人,放出狠話,要讓這兩兄弟無法在神都官場立足,朝中各方,犯不著為了兩個黃口小兒開罪東宮,故而,他們兩人像是游魂,飄蕩在神都,滿心以為唾手可得的一官半職,倏忽間遙不可及。

只是猶豫了一瞬,崔澄用樸素的方法做出了選擇,走了的人,比留下的多,那當然還是跟著走比較合適,「願听鄭世兄教誨」

雅間中只剩下隴西李氏、清河崔氏的代表,還有清河崔氏的女婿何駟三人,陰冷如冰。

何駟不動聲色的移了移座位,離隴西李氏那人遠了點。

今時不同往日,竟然還有蠢人以為自己能壓皇家一頭,能與權臣放對?

次日,春官侍郎蕭敬、貢舉郎中藺谷聯名上奏,彈劾隴右道科舉舞弊,所選舉子大半名不副實,為賄賂所得,尤以隴西郡、狄道郡和臨洮郡為甚,幾乎糜爛。

武後大怒,令御史台派員嚴加追查,侍御史鄭鏡思率隊前往,揭開隴西科場舞弊大案,牽連當地官員大族數十上百人,隴西李氏不容易有些起色,再度被打斷了脊梁,死人尚且不足為慮,這次卻連名聲都污穢了,士林唾棄之。

那名大放厥詞的隴西李氏代表,驚駭欲死,連夜逃出神都,死于半路。

何駟也遭了牽連,被彈劾了幾本,不至于傷筋動骨,奈何他的上司,洛陽府尹韋汛,正有意調理洛陽府,落井下石,刻意為難,令他屢屢觸怒權貴,狼狽罷官。

韋汛也沒有得償心願,洛陽司馬一職並沒有落到他的手心里,經右諫議大夫李自采舉薦,落到了博陵崔氏族長嫡孫崔澄的頭上。

清河崔氏驚怖不已,族長親自入神都陛見,跪伏在丹墀之下,百般表示效忠,願為幼子迎娶皇家女。

武後嗤笑,賜下宴席,竟不允許,開了皇家拒士族求婚之先河,李家武家皇族中人,頗感揚眉吐氣,彈冠相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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