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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領軍領軍(三十二)

太初宮,仙居殿。

武後批閱奏章,面前地上,跪著兩個人,一個瘦骨嶙峋,一個富富態態,對比卓然鮮明。

「陛下,延基沒有才干本事,您將他罷官奪爵都好,只莫要動怒,傷了身子」瘦骨嶙峋的,是魏王武承嗣,他努力學著武三思的口吻,向武後求情,「他出征日久,又重傷方回,怕不耐獄中苦楚……永泰郡主有了身孕,日夜啼哭,任誰勸說,都無濟于事,廬陵王妃殿下憂心如焚,廬陵王殿下都可作證……

「陛下,延秀求取安樂郡主不得,頹敗不堪,終日沉溺酒漿,形同廢人,臣之年長子嗣,唯有延基一人,求陛下開恩,求姑母垂憐吶……」

武承嗣伏地大哭,身子一顫一顫的,狀極可憐。

「母皇,延基年少,戰陣非其所長,偶遇風沙,非戰之罪,不宜深責」廬陵王李顯在旁邊幫襯了兩句,眼楮斜了武承嗣一眼,對他拖著自己當面撒謊甚為不滿,他的女兒永泰郡主李仙蕙有孕在身不假,卻絕無悲悲戚戚的情狀,得知夫君出征歸來就下了獄,反倒堅強了起來,飲食行走,保養身子,人前從來沒有哀容。

「哼哼」武後冷哼了兩聲,眼皮抬起,冷冽地盯著階下兩人,「左右領軍衛交付在他手中,三萬兵馬精簡為一萬余人,仿照右玉鈐衛,演訓足有一年,上陣寸功未建,便折損半數,這猶罷了,堂堂天朝王師,宗室郡王,竟向外藩搖尾乞憐,奇恥大辱」

武後聲調陡然升高,將一本奏疏砸下,正中李顯肩頭,發出篤的一聲鈍響,奏疏散開,卻是河內王武懿宗上的,里頭將武延基裝病,向西突厥求助的模樣描摹得窮形盡相,仿佛他親眼所見一般。

「……臣聞,南陽王滾落擔架,雙膝跪地,雙手握住可汗馬之前蹄,呼救不止……南陽王稱病,不見將佐,聞後突厥大王子楊我支在外,披發赤足奔出迎迓,打躬作揖,禮數備至……」

李顯只看了一節,便眉頭直跳,武承嗣伸手搶過,翻看不片刻,雙手發抖,喉嚨中呵呵不停,喘著粗氣,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嘶聲道,「姑母,武懿宗,武懿宗定是誣告……延基敦厚端方,素有氣節,何至于此?」

武後怒哼一聲,振衣而起,「誣告?朕的左右領軍衛,在戰場上一敗涂地,由外藩救出,此事傳遍四方,是誰能誣告得了的?」

武承嗣一口氣噎住,無從辯駁,索性一頭叩在地上,放聲痛哭。

武後額角青筋暴跳,一拂袍袖,溫聲道,「承嗣啊,你多哭一聲,延基就多受一分罪,朕已經不許你上朝,你再敢造作,朕便不許你入宮了」

武承嗣的嚎啕聲戛然而止,只是無聲叩頭,梆梆作響,李顯不忍,也在一邊跟著叩頭,他的腦子卻在不停轉悠,武延基雖與權策親近,與自家是姻親,但卻並無明顯派性,與各方也沒有結仇,武懿宗迫不及待對武延基出手,落井下石,是何緣由?

武後走到窗邊,仰頭閉目,置之不理。

「魏王殿下,廬陵王殿下,陛下英明,將南陽王收押宗正寺,定會依罪量刑,二位既是篤定南陽王無大罪,又何必憂心?」上官婉兒款款上前,柔聲安撫,將宗正寺咬得很重,若是武後要治罪,出馬的應當是御史台或者大理寺,宗正寺的監獄雖說也是監獄,但卻甚少有血光。

武承嗣和李顯本就吊著一顆心,聞言趕忙就坡下驢,停下叩頭,轉向武後所在的方向,連聲告罪。

「你們呀,連個晚輩都不如」武後一口氣長長舒出,搖著頭道,「崇胤領三千焰火軍,在倭國追亡逐北,非但鎮守住了扶桑都督府,還反客為主,四面出擊,佔據要地,倭國國都奈良城一日三驚,狂言逆徒一一死于非命,這等氣魄手段,可稱蕩氣回腸」

「這,才是天朝應有的威風志氣」

武後說到激昂處,將倭國女王鸕野贊良的國書又丟了過來,上頭的用詞,愈發卑微,非但不敢再提收回國土之事,反倒因為薛崇胤封禁四海,逼迫甚急,無法派出重臣出使朝賀,而連連告罪。

這封國書,明面上是告罪,實質上,卻是在婉轉懇請武後約束薛崇胤。

倭國的國書同時到的,還有扶桑都督府的奏疏,他們請求加大攻勢,分割倭國,再由合布勒押解第二批金銀回京。

「婉兒擬旨,駁回扶桑都督府奏請,令合布勒赴奈良城,安撫倭國王室,是否派遣使節,听任倭國自決,轉由駱務整押解金銀返回神都,兼令述職,薛崇胤兵事安排妥當,隨行回京」

上官婉兒筆走游龍,文不加點,一揮而就,交給旁邊的內侍,遞入鳳閣成文。

「你們還在這里作甚?退下」武後心境轉好,瞧著武承嗣和李顯心頭發堵,擺手打發他們離去。

武承嗣猶自不甘,李顯卻知機,伸手拉扯他,半是攙扶,半是推搡,將他弄了出去。

武後重新坐回榻上,信手拿起一份奏疏,頗覺有些分量,眉頭微蹙,打開之後,扶著額頭細細閱看。

上官婉兒在側後,眼楮緊張地盯著武後的神情,奏疏都是她經手整理,一些重要的奏疏了如指掌,她自然知曉,這份奏疏是劍南道觀察使鮮于士簡和兩位地官侍郎姚崇、張柬之聯名所奏。

武後看完一遍,掩卷沉思,起身漫步,返回之後,再次從頭看了一遍。

「婉兒,你去傳令,讓瑤環帶吐蕃輿圖來見」

「是,陛下」上官婉兒心微微一提,起身離去。

謝瑤環來陛見的時候,已是一人,上官婉兒知機回避了。

「權策最近有何動靜?」武後沉著臉在輿圖上比劃,突地出聲問道。

「是,陛下」謝瑤環微微有些詫異。

「……權侍郎奉旨迎接外藩,當眾訓令左右領軍衛殘部,令他們勿忘袍澤冤魂,不信淚,只信血,以血洗清恥辱……」

「……權侍郎近期大肆調集府中商道錢帛,將府中金銀批量兌換了出去,全都換成了錢帛,據奴婢探問,說是朝中第二批金銀將至,金銀價值大降,預備錢帛,兌換低價金銀,在其中牟取利益……」

「……權侍郎親手為藍田縣子打制了個搖搖椅……」

……

武後抬抬手,謝瑤環的聲音戛然而止。

「除了權策家,還有哪家在囤積錢帛?」

「還有定王和太平公主家,不知為何,與權侍郎關系密切的高安公主府、千金公主府沒有動靜」謝瑤環疑惑地道。

武後露出一絲笑意,「你辦差盡心,甚好」

謝瑤環躬身遜謝,眼底一抹柔柔淺笑一閃而過。

武後閉上眼,幽幽沉思。

權策鼓舞左右領軍衛,還是常用路數,當初右玉鈐衛重訓,他用的是有罪之軍,左右領軍衛則是與冤魂共舞,不信淚,只信血,都是簡單卻又力量的語句,直抵人心,不愧才子之名。

調動錢帛,卻是在帶動風向,以自家的錢帛,誆騙那些世家門閥出血第二遭。

都是精忠報國之事,並無僭越。

武後輕輕拍了拍御案上的奏疏,自失地一笑,權策總是可信的,便是英才在他麾下聚得多了些,也是他慧眼識人之故,無須多心,提起朱砂筆,寫下一串褒獎之詞。

可笑西塞之戰,決勝卻在南疆。

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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