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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領軍領軍(三十)

劍南道,松州,安戎城。

此地已成劍南道賑災物資的轉運樞紐,潑天般的金銀撒將出去,官方和民間的商隊川流不息,自南詔、自吐蕃而來的犛牛矮馬,絡繹于道,這些牲口身上都裝載著不少的褡褳麻袋,有高原的青稞紅塊薯,有南詔的各式山貨干菜,但凡能飽月復的,全都高價收斂了來,應有盡有。

張柬之在安戎城坐鎮,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將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真諦運轉到了極致,定下規矩,指定采買份額,不定花銷,未完成份額的行商,即行剔除出采買名錄,拘捕入罪,輕則杖責斬首,重責抄家滅族,完成了份額的,哪怕將他當成冤大頭,從中大肆漁利,他也不以為意。

物資很快堆積如山,轉運人力不足,張柬之以重金發動西羌羈縻州的羌人甚至南詔的土人,打破行政區劃和戶籍界限,大批量簽發臨時通行文牒,令劍南道各色人等夾雜,人來人往,穿州過府的隊伍此起彼伏,如同一鍋沸騰的八寶粥。

「侍郎,第四批又有十七支商隊返回,這次,只有八支隊伍完成了份額」松州都督對這位中樞來的大官人敬若神明,「听這些行商提及,吐蕃那邊備辦物資愈發艱難了,有些部落頭人生了警惕心,算腳程,有五六支商隊早該回來,卻沒見著人影,想來……應當是遭了不測」

他說得唏噓,張柬之瞥了他一眼,嘴角冷冷一翹,清 的面上沒有一絲波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行商之路,能大發其財,也能葬送了性命,本就是火中取栗,一場豪賭,朝廷大政在上,容不得兒女情長」

「是,是,侍郎教誨得是」松州都督連聲應是,神情轉為振奮,「侍郎,下官已經盤點接收了物資,這一批相對少些,卻也足有六千余頭犛牛,萬余匹矮馬,搭配運來的糧秣,堆積如山,咱們劍南道的受災百姓當都能吃飽飯過年了」

張柬之笑了笑,眸光中有絲絲不屑,「吃飽飯?吃飽飯好啊,天朝子民,自該豐亨豫大」

松州都督猶豫了下,試探著問道,「侍郎,恕下官冒昧,眼下劍南道物資豐盈,堆積太多,也不利存儲,可還有必要令商隊往來冒險?」

張柬之轉過身,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本官金銀一日不絕,行商貪心一日不滅,冒險便一日不止」

松州都督咽了口唾沫,倒退著出了張柬之的簽押房,喘了口大氣,心頭一陣陣自慚形穢,同是朝廷官員,即便地官侍郎比自己的松州都督高上一品,但差距也不當這麼大才是,別人一言一語都是深意機鋒,駕馭大勢得心應手,驅使行商如芻狗,揮灑錢帛如糞土,如同神仙中人,真真高山仰止。

張柬之默默立了一會兒,自懷中拿出一張吐蕃高原的輿圖,提起筆,在已經線條密布的輿圖上又勾畫了幾筆,完成了采買額度的地方,沒有完成的地方,還有行商失蹤的地方,畫出一個個區域,根據完成的情況和頻率,他幾乎可以猜度,哪里是頑固的論欽陵家族勢力,哪里是贊普赤都松的勢力範圍,哪里又是搖擺不定的地方。

是的,他知道行商采買成功與否,並不只是他們的責任,更多與他們去的地方相關,但他還是堅定地懲罰那些沒有完成采買的行商,規矩天大,定了下來,就該執行下去,只有利劍高懸,後果酷烈,這些利欲燻心的行商,才會使勁渾身解數,以金銀開路,撬動吐蕃高原的權力格局。

張柬之拿著輿圖,凌厲的雙眼順著線條掃過,石頭一樣冷峻的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權郎君,不愧軍機鬼才,廟謨無雙,論欽陵的死忠越發少了……吐蕃偽孽昏狡,自相夷戮,為區區金銀死物前僕後繼,不過一幫蠢物,只可憐了論欽陵一代梟雄……」

與此同時,另一位地官侍郎姚崇,將駐節地定在了漢州,因此之故,劍南道觀察使、益州刺史鮮于士簡,不得不將官衙臨時遷到漢州,配合姚崇調度劍南道。

姚崇的任務是將受災百姓安頓在各地,同時也將張柬之轉運來的物資分配到各地,說來輕巧,卻涉及到無數的勾心斗角和陰陽平衡,地方官員天然趨利,都想要更多的物資,更少的災民,還有不少想著從中漁利的。

好在姚崇長于此道,又有鮮于士簡全力配合,春風化雨間,便將各州府刺史官長壓制得服服帖帖,伸手貪墨的,不施刑罰,拿捏著戴罪立功,一應政令雷厲風行,並無阻滯。

偷得浮生半日閑,姚崇帶著鮮于士簡,登上鹿堂山,過玉妃泉,看了劍南燒春的作坊,到權家的劍膽山莊歇腳。

「大官人請用茶」管事權宥接待他們,安排侍女張羅了茶點,侍立在一旁陪同。

姚崇端起茶盞,靜靜抿了口,「山間茶葉,卻是不凡,比神都販賣的,少了太多煙火氣」

「姚侍郎說的是」鮮于士簡並不明白姚崇的話中真意,含笑附和。

權宥躬了躬身,「大官人謬贊了,主人在川主寺悟茶,令寺廟香火鼎盛,寺中老僧感恩,每年都送了茶葉到山莊,與旁的炒茶相比,大抵只多了一份心意」

姚崇呵呵而笑,靜靜品茶,不再多說。

「快拉,快拉」院中傳來童子吵鬧的聲音,幾個壯碩的僕役,正拉著個土籃子,有個孩童站在里頭,雀躍著摘取矮樹上的山楂。

權宥趕忙告罪,姚崇擺擺手,卻似起了興致,「本官今日有暇,也見見山居學童,瞧瞧鮮于觀察使的教化之功」

鮮于士簡一頭霧水,拿捏不準這姚侍郎的心思,謙遜了幾句,只是旁觀。

權宥不好推月兌,便回頭將一眾孩童喚到跟前。

身量有高有低,年歲跨度不小。

姚崇目光一輪,定在身量最高最壯實的一個孩童身上,他約莫有十歲左右,穿著也算體面,凝眉瞪眼,打量著陌生人,倒是不怯場,只是眉宇間有些青澀的愣氣。

「你叫什麼?」姚崇溫聲問道。

「祝平安」孩童大聲回答。

「摘取了山楂,當如何分配?」姚崇沒有考校學問,問了句很怪異的話。

那孩童偏偏頭,「拿去給母親做了山楂糕吃」

「你這些同伴,可要分一些?」姚崇帶著笑意,似是在閑談。

「他們要拿東西與我換」那孩童倒是算得很清楚。

「他們呢?」姚崇指了指僕役,「他們是出了大力的,若是沒有他們保駕護航,你摘不到山楂」

「才不給他們,他們是大人,又是僕役,靠這個營生,該當出力的,若是我不上去,他們摘了下來,也還是要給我」那孩童有些洋洋得意。

姚崇的笑意漸漸收起,很快又重新露了出來,「好孩子,山楂是你的,去吧」

一眾孩童嬉笑著跑遠,姚崇的眸子冰冷了一瞬,繼而無謂的搖搖頭。

山楂是你的,旁的,卻不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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