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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雙龍戲珠(二十六)

太初宮,九州池畔,瑤光殿。

月圓之夜,中秋佳節,因一闕水調歌頭,殿中歡快的氣氛染上了一層感傷。

月圓人不圓,向來難免,這大殿中人,更是感觸頗深,不管是出身皇族貴冑,還是沉浮宦海,亦或是持節異國他鄉,雖富貴榮華,卻都是身不由己之輩,常有別離之苦。

李裹兒渾然不覺,來到武後身側,乖巧地跪坐下來,明媚的眸子靈動地四下打量,似是對突然而來的沉默感到奇怪。

武後臉頰泛著酡紅,嘴角微微翹起,眼神渺遠,空洞而又淒迷,成熟的風情頗為奪目,李裹兒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臉上,抿了抿小嘴,有幾分艷羨。

這個小表情極大的取悅了武後,她伸出手,輕撫著李裹兒綺麗無雙的臉頰,十二歲的年紀,身段抽條兒,窈窕之姿初成,出落得天姿國色,當是李武皇族孫輩之中,顏色最出眾的了,念及兒子李顯夫婦遠在房州,她與長兄在神都,算得孤苦,眸光之中,憐愛更盛。

武後打破殿中沉寂,開口道,「裹兒,可曾飲了酒麼?」

李裹兒歪歪頭,露出個花朵綻放一般的笑臉,清脆的嗓音如同珠落玉盤,「回皇祖母,裹兒沒有飲酒,大兄不讓呢」

李裹兒嘴巴鼓起,扭了扭身子,頗有些告狀的意思。

「呵呵」長得漂亮便是特權,殿中人等無不注目于她,見她這小女兒家作態,無不受到感染,露出會心笑意,全程強作歡顏的皇嗣李旦也露出了絲絲笑意。

武後瞥了權策一眼,笑意微微,「告訴祖母,你大兄還不讓你作甚?」

「大兄不讓一個人外出,不讓我罵人,還不讓我瞧熱鬧……」李裹兒來了勁頭兒,掰著手指頭,一一歷數,說得亂糟糟的。

武後含笑听著,不時點頭。

權策的教導,看著都是瑣屑小事,卻都有意圖在,不讓單獨外出,是為了安全,不讓罵人,是要有修養,不讓瞧熱鬧,是為了讓她矜持,對于皇家貴女而言,做到這幾點,便足夠了,「你大兄是為著你好,你能都記在心里,可見也是听了話的,是個好孩子」

李裹兒抿嘴一笑,眉眼閃出幾分狡黠,「皇祖母,裹兒知道大兄教的是正理,他教的時候,裹兒與權籮和薛嫘兩位妹妹商量了,合伙與他頂嘴,氣得他跳腳,其實心里都記著呢」

殿中一陣哄笑,權策尷尬不已。

「哈哈哈」武後仰起頭,縱聲長笑,「你那大兄天賦異稟,甚少有折戟之時,有你們這幾個小娘子能令他受些憋屈,也是極好的」

「婉兒記下,裹兒皇族嫡裔,人品貴重,才貌並全,甚和朕心,著晉封安樂郡主」

「臣妾遵旨,給裹兒小娘子道喜了」上官婉兒離席接旨,煞有介事地屈膝向李裹兒道喜。

她這一動,殿中眾人紛紛跟上,善禱善祝給裹兒道喜。

皇嗣李旦的笑容有些發苦,如果說李仙蕙封了永泰郡主,是為了出嫁,也好襯上武延基的郡王身份,現在李裹兒也封了郡主,由不得他不多想,郡主是什麼?典制中寫得清楚,太子之女,才能得郡主之封,即便武後當朝,多有破格封爵,但廬陵王府一連兩女封郡主,還是太過反常,是不是暗示著皇兄李顯,才是母皇心中的儲君?

武周革命前後,朝政血腥昏暗,是他李旦戰戰兢兢守著李家法統,武承嗣奪儲,大案頻發,也是他李旦飽經磋磨,如今局面明朗,卻要換了人?以往他是不甚在意太子之位,只求李家的皇位能得以傳承,但近十年的苦心孤詣,大位卻在最後關頭旁落,他如何能願?如何能忍?

李旦努力維持著面色不變,雙手用力攥著臀下坐榻,青筋暴跳,指節泛白。

「歐陽愛卿,權策此詞,堪稱絕世之作,待會兒宴席之後,勞煩愛卿動動筆,為朕書寫一幅,留存傳世」武後微微傾身,和聲道,歐陽通自然沒有二話,「權策,朕許了你一件事,且道來,只要不出格,朕自無不允」

「陛下,臣素蒙陛下殊遇隆恩,諸事順遂」權策離席到殿中央,神情輕松,涎著臉道,「然而臣年歲漸長,已然成家,又將有子,牽念掛礙愈發多了,請陛下恕臣貪念,且留一懸念在此,若有朝一日,求到陛下跟前,還望陛下莫怪」

「嗯,到底是要做父親了,面皮厚實多了,朕就如了你心意也罷」武後失笑,擺手令他退下。

「呵呵,權侍郎不愧才子」武三思此時插口出聲,逢迎道,「臣最有感的,莫過于這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有哀戚之嘆,也有高古之氣,即便沉凝,男兒豪氣亦是不減」

轉身向著外藩一邊,滿面春風,「倭國使節一時興起,便得此傳世佳作,想來也該滿意?」

這下子可給了倭國使節登場表演的機會,人還沒有從坐席中出來,一聲哭嗓卻先出來了,「嗚呼,天朝皇帝陛下,您胸襟如海,富有天下,佐渡與伏見是大周的無疑,足尾還當歸還倭國,倭國萬民必定感恩戴德,世代效忠陛下」

武三思登時臉色一黑,心頭嫌惡不已。

權策嘿然一笑,這倭國使節還討價還價起來了,將金山銀山留給大周,想將銅山要回去,當即跨步佔了出來,凌厲道,「大周子民雖多,人人至重,大周土地雖大,寸寸至貴,足尾乃大周之領土,與中原無異,倭國使節索要足尾,無異于索要長安,若你所言代表鸕野贊良,貴使,可是來宣戰的?」

「陛下,外臣並無此意,權侍郎屢屢出言相逼,居心叵測,還望陛下為弱邦小國主持公道」倭國使節砰的一聲五體投地趴在地上,不再直面權策,轉而向武後陳情。

武後鳳目微闔,以手支頤,恍若未聞。

權策當即意會,沖著殿中千牛招手,「倭國使節在佳節慶賀之日,屢屢胡攪蠻纏,狂悖無禮,應即行拿捕,依律定罪施刑,以正法紀」

四名千牛快步上前,將倭國使節堵了嘴,拖了下去。

「諸位學士,今日佳節,熱鬧為先,權侍郎佳作珠玉在前,卻是詞作,還請各展捷才,做些絕句律詩,也免得這水調歌頭形單影孤」上官婉兒賣力調動氣氛。

韋處厚、崔融等人頗給面子,紛紛吟詩作對。

月滿中天,夜色已深。

武後站起身,「今日興盡,且散了,婉兒安排下去,令內侍將宮中胡餅、進貢時令瓜果,挑揀一些,送去廬陵王府和定王府,唔,崇敏也在房州,也與他送一份」

「陛下」魏王武承嗣一聲悲鳴,「陛下慈心,感天動地,臣子延秀,年輕荒唐,冒昧無狀,還請陛下寬宥」

武後瞧了瞧他,面色不太好看,「準了,嚴加管教」

武承嗣大喜,順桿兒往上頭爬,「陛下,犬子對安樂郡主一往情深,還望陛下恩典,賜下婚姻,臣感恩不盡」

話落,良久無聲,武承嗣壯著膽子抬起頭,卻見御座上已經沒了武後的影蹤。

梁王武三思彈了彈衣袖,打他旁邊走過,聲音壓低,卻又能使四周之人听得清楚。

「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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