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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雙龍戲珠(一)

權策有片刻地失神。

臨淄王李隆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郡王,他是武後還政李唐之後的最終勝利者,開元年間,一手主導大唐盛極一時,天寶年間,又一手造成大唐由盛轉衰。

這些只有權策一人知曉,無人可與共擔此時心境。

平心論,他來到這個時代,所作的事情委實不少,逆轉歷史也不是一回兩回,此事出自他的安排,但當結果擺在面前,一朝主宰,風雲人物的性命,真真切切斷送在他手中,他也神思不穩,心中發涼,對漫漫前路,產生了些許惶惑。

武後對自己子嗣的懦弱頗不滿意,孫輩之中,有些狼性的,只有李隆基一人,她素來欣賞,包容有加,驟聞死訊,身子明顯晃了晃,雙手扶著坐榻,急促喘息,胸前急劇起伏,猛地轉頭看向權策。

隨著她的視線,李旦、上官婉兒,近身的上下人等,都看了過去。

權策的臉上,有恍惚,有迷惘,似是難以接受,還有隱隱的畏懼,卻沒有悲戚。

發自天然,毫無做作修飾痕跡,良久才回過神來,見了眾目睽睽,微微一驚。

武後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悲嘆一聲,無力擺手道,「擺駕上陽宮,召相關人等來見」

「嗚嗚……」李旦這時候才哭出聲來,抽噎著道,「兒臣,兒臣遵命……我苦命的三郎吶……」

武後听得煩躁,深深皺起了眉頭,看著他的背影,眸光帶上了冷意。

帝王之心冷酷無常,不管真是意外,還是另有黑手,李隆基之死已成事實,李旦在武後心中的分量,更是下跌不少。

上陽宮,觀風殿。

武後擺手令隨行眾臣僚退下,權策跟著便要退出去,卻被武後喚住,「權策,留一下」

權策在殿內站定,武後帶著上官婉兒和謝瑤環去了浴湯殿,沐浴更衣,一站就是將近一個時辰,神情有點急躁。

武後披散著頭發,滿頭青絲,竟沒有一點白色,滿面淡然,方才的失態和悲戚無影無蹤,在御案前坐定,上官婉兒跪坐在後,為她綰發髻,「急成這樣,要作甚?」

「臣,想著回府看看雲曦……」權策垂首,又補了一句,「也將陛下封賜實封地的好消息,告知于她」

「呵」武後嗤笑一聲,臉上閃過一絲疑慮,「臨淄王薨逝,如此重事,皇族朝局,都免不了一番動蕩,你不多多為君分憂,卻只想著兒女情長,可是做了虧心事?」

權策面色不動,手腳微有些不自然,「陛下,臣想了些,只是,只是相關之事,都是陛下家事,臣不敢置喙」

武後眼楮閃了閃,嘴角微翹,略過了這茬不提,「哼,你倒是乖覺,看雲曦倒是不用急,且留下,陪朕一起听听,臨淄王的傷病到底是怎生狀況?」

權策唯唯領命,武後的疑心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解的,說是陪著听听,其實也是受審。

沒過片刻,腳步聲紛至沓來,皇嗣李旦、內侍高力士、老御醫蒯世金,還有一眾御醫和李隆基的近身侍從宮女,都到了殿中,足有數十號人。

「隆基傷病何時落下?」武後開口便問到要害處。

「陛下,正月二十六日,臨淄王領著幾個千牛衛的侍衛,在雙曜城校場跑馬,不甚墜落馬下,遭馬匹踐踏,傷及筋骨」高力士年紀雖小,口齒卻清楚,三言兩語將李隆基受傷前後交代了個清楚,「皇嗣差遣,奴婢去了思恭坊,請老御醫蒯世金前來看診,彼時,新安縣公也在」

墜馬時有千牛衛在,千牛衛的中郎將是權竺,請御醫的時候,又踫上了權策。

听了高力士的說辭,李旦滿月復狐疑,上官婉兒憂形于色。

武後卻是松了口氣,以她對權策的了解,若李隆基之死,真與權策相干,他絕不可能留下那許多把柄。

「權策,你去蒯御醫那里作甚?」武後心中有了數,該問的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陛下,臣奉旨勘問突厥案,彼時,楊我支受傷是癥結所在,蒯御醫是骨鯁聖手,特意前去敦請」權策從容回應。

武後輕輕頷首,眼看就要劃水而過,李旦卻又突地殺出,「母皇,兒臣有一問」

得了武後的允許,李旦走到權策面前,「大郎,蒯御醫去了麟趾殿,你後來又尋了誰替代他?」

權策搖頭,「臣沒有再尋骨科醫生」

「這是何故?」李旦逼問,腮幫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權策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雲曦去探望了楊我支,察知他根本就沒有受傷,因而臣斷定,此案只是默啜的野心作祟,擊破他的幻想才是當務之急,查案、治傷都已無必要」

「不查案,你如何逼退默啜?」李旦的問題,已經與李隆基之死,沒了干系。

權策看了武後一眼,武後拂拂袍袖,「說了也無妨」

「臣命人追出雲州,誅殺阿史那元鎮,將默棘連自使團縱出,回歸草原佔據先機,默啜已成喪家之犬,他又如何敢不退?」權策直視李旦的眼楮,口出殺伐之音,毫不掩飾,對他的盤問已經頗為不滿。

「呵呵,大郎不愧智計百出,吾家麒麟兒」李旦被他的目光一刺,也醒過神來,笑得很有幾分尷尬。

武後看都沒看他們二人的交鋒,「蒯御醫,你將臨淄王傷病以來的演變說來听听」

「是,陛下……」蒯世金胳膊上還纏著繃帶,手中捧著一沓記錄,侃侃而談,「臣等勘驗了那匹驚馬,在它四蹄,發現了病變腐爛痕跡,尚無法確定與臨淄王感染有無關系……」

武後又看了看眾多御醫,眾人齊齊點頭,他們接手診治,李隆基已經病入膏肓,早前的一茬御醫,已經被李旦斬殺一空。

宮中內侍又將受傷前後的飲食起居詳細稟報,與蒯世金所言,並無不同。

「朕有意殺臨淄王墜馬之時,疏忽大意之人,殺診治不效之人,殺服侍皇孫不盡心力之人,爾等,以為如何?」武後站起身,眼楮掃著這幾十號人,神情陰冷。

「兒臣,從母皇心意」李旦面現哀戚之色。

「陛下,臣以為,臨淄王之去,乃是神靈召喚,臨淄王生前,頗好豐盛整肅,可與之盛大儀禮,以全皇族貴冑雍容體面」權策卻持反對意見,「此間眾人,無罪愆而蒙殺戮,徒染罪業因果,反倒不美……若陛下心意未盡,不妨以矯健駿馬為殉,為臨淄王驅馳,臨淄王英靈在天,也會感念陛下慈懷」

武後看著兩人,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便依權策所言罷了……」

「母皇,三郎命薄,無後而殤,同輩血親之中,唯有高安皇姐有孫輩降世,喪葬儀軌之中,恐要有所勞煩」李旦提到了後嗣持靈之事。

權策皺了皺眉頭,小王曉才一周歲大點兒,他實不願意讓他沾染這些晦氣,開口推辭道,「陛下,皇嗣殿下,後嗣持靈,不是都應當是同姓族人麼?王曉的年歲也太小了些,怕難以操持大事」

李旦微有些不滿。

武後瞟了他一眼,卻徹底放下了疑心,「此事,可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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