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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青萍之末(一)

兩京大案落幕之後,春闈之前,權策在眾目睽睽之下,中毒嘔血,生死未卜。

神都徹夜不眠。

太平公主徑直散了宴席,宣布逐客,府中管事僕役狼奔豕突,召來大批御醫為權策看診,只大致分析出,毒素是孔雀膽,最是劇毒之物,雖權策攝入不多,但情形仍舊凶險,一眾須發皆白的國醫聖手,久在宮中行走,小心謹慎成性,深知多做多錯的道理,竟只顧推月兌,遲遲不敢開出藥方。

「一群混賬」太平公主暴怒,親手揮劍,當眾斬殺數人,劍身上鮮血淋灕,在一眾御醫脖頸前掃過,「爾等不過畏死,本宮有言在此,大郎若有三長兩短,爾等一個都不得活,爾等好自掂量」

「公主饒命」御醫們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只顧著求饒。

太平公主氣得三尸暴跳,眼見權策面色青黑,氣息奄奄,滿心惱恨無以言表,舉起劍,怒聲呵斥,「休要廢話,速速看診開藥」

御醫們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一骨碌爬起身,到桌案邊伏案書寫藥方,不時互相打量,偷偷瞟上一眼,決不肯多邁一步。

他們這里勾心斗角蘑菇,太平公主疾步到權策病榻前,將他擁在懷里,用額頭觸了觸他的臉頰,卻是一股涼意,令她方寸大亂,身上爬滿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和心慌,嘶啞著嗓子咆哮,「還不快些,除了寫藥方,你們就不能做點兒別的?」

「殿下,義陽公主和駙馬帶著卜月道長來了」香奴急匆匆邁步進門,為這些油滑的御醫解了圍。

她話音未落,義陽公主已然沖進門來,慘叫一聲「我的兒」,撲到了床榻邊,雙手捧著權策的臉,淚水有如決堤,哭聲撕心裂肺。

「皇姐且莫要悲傷」太平公主滿腔憂慮之中隱去,無邊的羞慚緊跟著漫來,權策好端端來赴宴,一夜沒過去,卻已中毒在床,人事不省,吃的還是她特意為他準備的吃食,甚至是她親手喂的,她心中只恨不得將那幕後之人食肉寢皮,血仇要報,當前要緊的,卻是解毒,「先請卜月道長診治,免得耽擱了病情」

「啊,是是是,卜月快來」義陽公主收拾起哀戚,向旁邊讓了讓,眼楮一刻也不曾離開權策。

卜月雖沒有得空下手把脈,只看了看權策的面容體征,心中依然有數,現下靠近了,搭了搭脈搏,看了看舌苔瞳孔,又俯子,在權策嘴唇邊嗅了嗅,神情更加輕松下來,從隨身針囊取出銀針,飛速扎了幾處穴位,權策的胸膛立時鼓動了兩下。

「兩位殿下且安心,侯爺中毒的癥狀,雖與孔雀膽劇毒類似,卻並不是真的孔雀膽,而是一種名為紅信石的毒物,二者外觀相同,毒性卻差了許多,貧道有兩成把握將侯爺治愈」卜月出手穩住了毒性蔓延,卻沒有急于進一步救治,主人天潢貴冑,家國勛臣,功蓋六師,名垂四方,猝然遭人黑手,豈能就此無聲無息?

「卜道長,敢問你是如何判定紅信石與孔雀膽區別的?」

「卜道長,可有意開山收徒,你觀老夫根骨如何?」

……

「左右,將他們拿下,為大兄診病,百般推搪,事後又干擾卜道長,定是凶手幫凶無疑」薛崇胤松了口氣,魂魄也都回來了,見這些御醫礙事得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下令捕拿。

「殿下,大事不好」香奴在門邊听了人稟報,神色大變。

「何事?」太平公主眉眼如刀。

「洛陽府尹王祿大索全城,將洛陽城中,所有出售、制作蕎麥餅、腌菘菜兩樣東西的商戶、民戶,捕拿一空,驚動了武侯衛,兩廂發生沖突,王祿扣留了武侯衛兩名中郎將」

「大理寺少卿狄光遠連夜率領官差出城,與汝州追上了淮陽王武延秀,將他拘捕起來,武延秀從人反抗,遭他殺戮殆盡」

「秋官衙門的官差,突然包圍了李嶠的府邸,以交結匪類,行事不檢為由,將李嶠之子李膺拘捕下獄」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香奴說完了,自己都覺得心驚肉跳,很有些緊張,權郎君手下,如此各自為政的大動作,怕不是會起到反效果,給權郎君惹麻煩。

「哼哼」太平公主不見憂慮,反倒有幾分滿意之色,「這有什麼不好?這是好事,大郎禮賢下士,待人以誠,總算是有幾個帶血性的好男兒」

沉默了會兒,「他們大抵將疑心都鎖定在了魏王府身上,武延秀乖戾,嫌疑最重,卻也不宜放過旁的嫌疑人,免得有漏網之魚」

「崇胤,你領公主府三百府兵,去神都苑廬陵王府做客,崇行,你去梁王府,邀約高陽王武崇訓,再叫上建昌王武攸寧、建安王武攸寧還有安平王武攸緒幾家的堂兄弟,一道在廬陵王府玩耍一番……」

太平公主神色獰厲,帶著濃重的瘋狂之意,有人下毒害她的大郎,她便讓神都權貴的子孫,全都不得安寧,誰也別想得了好去,「你們兩兄弟去設法,真相未明,奸凶不得,只莫要令他們離去」

「是,母親」薛崇胤和武崇行鄭重其事領命,快步相攜而去。

太平公主按捺了滿胸怒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威懾是要,拉人下水也要,真相也是要徹查的,「香奴,你將府中負責采買的管事、僕役,連同他們的父母兒女,兄弟姐妹,一家一家的,分別關押,先雜治一番,本宮回來之後,親自訊問」

「是,殿下」香奴有些意外,看了病榻上的權策一眼,眉眼驚詫,在這個關頭,太平公主還要離去哪里?

太平公主將一應事體交代清楚,移步到權策身邊,俯身下來,看著權策面目全非的臉龐,眼楮又是一陣酸澀,顧不得有許多人在,俯身下去,在他眉弓處親了親,飛快站起來,「皇姐,大郎便勞煩你照看了」

「來人,備下車輦,本宮要入宮見駕」

太初宮,明德門,太平公主氣勢洶洶的儀仗,被守護宮門的監門衛府兵,攔了下來。

「殿下恕罪,宮門落鑰,無人可進出,末將位卑,不敢做主,殿下恕罪」宮門守將長跪在地,死活不肯開門。

「混賬,太平殿下乃陛下親女,不禁宮闈,你竟敢擅自曲解宮門典章,為難殿下,是活得不耐煩了麼?」公主府的護兵都尉大怒,一腳將那宮門守將踢翻,狂噴口水。

「末將,末將不敢吶」宮門守將倒在地上,心中苦水縱橫,他吃了幾顆熊心豹子膽,敢為難太平公主,他接到的只是通傳口諭,並無依憑,趕忙退了一步,「求殿恤,容末將請示上官」

「本宮等不得了」太平公主自車輦中下來,聲音平淡,說的話,卻是嚇人得緊,「宮門起刀兵,九族之罪,你猜,死的是本宮的九族,還是你的九族?」

「末將,末將不敢,末將這便開門」守將瞬間汗流浹背,魂飛魄散,一邊吩咐人向宮內傳話,一邊下令開門。

「吱呀……」

厚重的朱漆宮門緩緩拉開,九縱九橫的黃銅門釘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太平公主的車輦駛入宮門,她的眼楮盯著象征權位的門釘,有一股火焰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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