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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青萍之末(二)

太初宮,仙居殿。

武後披散著滿頭青絲,素面朝天,一襲白色的曳地長裙和訶子,肩上裹著一件彩錦大氅,踞坐在桌案之後,神情陰冷。

「太平,你夤夜闖宮,所為何事?」武後一振手臂,將大氅拋落在地,露出雪白的臂膀,站起身漫無目的走動,胸前的雪膩隨著步伐抖動不休,整個人似乎都有著難言的躁動。

太平公主訝異的看了武後一眼,她對這個狀態很是熟悉,自從將張昌宗獻與武後,她再也沒有蓄養面首,偶爾也會這樣煩躁不安,但她有自己的排解之道,要麼召來樂手,為自己演奏單樂器的《太平樂譜》,要麼約上千金公主,一道做瑜伽,若是時機合宜,便與權策見個面,不拘做什麼,只要有他在身邊,清心如水,四季如春。

母皇身邊有張昌宗在,為何還會如此?莫非張昌宗的身體……不濟?

太平公主默默將此事記在了心上,不動聲色,膝行向前,抱住武後的雙腿,大放悲聲,「母皇,大郎中毒了,有人要謀害他……就在女兒的宴席上,您可要為女兒做主啊……」

武後眉頭猛地一擰,轉過身來,驚聲道,「你說什麼?」

「母皇,背後之人是在女兒親手喂給大郎的吃食中下毒」太平公主滿面驚惶,埋頭在武後腰月復之間,身軀觳觫顫抖,「母皇,這人不只是要害大郎,女兒,女兒害怕……」

「權策眼下如何?」武後將太平公主拉起,沉聲問道,並不見如何緊張,若是權策已遭不測,太平公主應無暇來宮中找她哭訴。

「大郎頗受了些折磨,沒了人樣了……御醫束手無策,義陽皇姐府中的卜月道長看診,聲稱有兩成把握將大郎治好……眼下的模樣,不忍入目,令人懸心得緊」太平公主收拾了情緒,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道,提及權策的情形,憂形于色。

「唔」武後點點頭放下心,轉而眉頭微微蹙起,卜月是義陽公主府的供奉,有回天之術,上次謝瑤環中劇毒,便是他起死回生,權策暗中助力不少,如此輕易中毒,怕是別有內情。

心神一松,武後嘴唇微微翹了起來,撫了撫太平公主慘白的臉頰,調侃道,「權策吉人天相,既無性命之憂,你又何苦擔憂至此?朕會令有司嚴查此案,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母皇……」太平公主大急,她想要的,絕不是如此輕描淡寫,憤而轉身,抗聲道,「母皇既是不在意此事,求母皇恩典,由女兒親自查探此案」

武後面上流出怒意,正要發作,門外宮人通傳,上官婉兒和謝瑤環先後來到仙居殿見駕。

「今晚倒是熱鬧」武後眉眼鋒利如刀,在上官婉兒和謝瑤環身上劃過,「權策中毒,太平已告知于朕,你們若是為此事一道前來,倒是大可不必了」

武後放松地歪靠在軟榻上,眼神卻一直鎖定著這兩個心月復女官,她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驚懼惶恐,上官婉兒一臉詫異,似有明悟,謝瑤環卻是連連搖頭,上前兩步,將密函放到案頭,若有若無避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視線,壓低了嗓音,「陛下,奴婢要稟奏的,確實是此事,詳情在密函之內,並未與上官昭容一道,且不知她因何而來」

三言兩語撇清干系,謝瑤環退步靠後,做了木頭樁子。

武後快速翻閱了密函,臉色不復輕松,內衛偵查宴席前後,都是太平公主的人在操持,權策沒有任何參與,苦肉計的可能性大為降低。

「婉兒,你來,又是為的什麼?」武後陰著臉問。

上官婉兒整理了面上神情,躬身道,「陛下,通事舍人緊急傳報入宮,洛陽府連夜大索全城,抓捕數百百姓,扣留了武侯衛兩名中郎將,大理寺官差出城,據方向判斷,目標應當是淮陽王,尚無確切消息,秋官衙門抓了李嶠之子李膺」

「啪」武後重重一拍桌案,轟然站起,檀口吐出三個凌厲的字眼,「狂妄,卑劣,無法無天」

「母皇,母皇息怒」太平公主大驚,趕忙跪下,「大郎在朝,素有名望,有忠義之士奮起,正說明母皇執政,賢人盈朝,正氣風骨俱在,母皇明察」

「哼哼」武後哼了兩聲,「你起來,朕說的不是他們」

權策中毒,他的人馬橫七豎八,動作凌亂,絲毫沒有章法,針對的還都是嫌疑最大的武承嗣、武延秀父子,武承嗣徹底失勢,又是權策的手下敗將,他根本就犯不著用自己的性命,再來打一次死老虎。

不是苦肉計,那麼便是真的有人陰謀用暗殺手法除掉權策,此番借太平公主之手操作,一股腦兒謀算了她最鐘愛的女兒和最心儀、最得力的孫輩,不出重手震懾一番,下一次,黑手怕就敢伸到太初宮來了。

武後拂袖下令,「婉兒擬旨,傳令右玉鈐衛侯思止,出動敢死團三千人入神都,駐神都苑,听從太平指令,太平,朕準你所請,授你全權,徹查此案」

「女兒遵旨」太平公主屈膝,雙眼神光湛湛,秀氣的腮幫深深咬了下去。

武後看在眼中,眼楮閃了閃,模了模太平公主的頭頂,若有深意,「朕相信,還權策公道,你能做到,在他蘇醒之前,此案絕不落定,你大可放手施為」

上官婉兒眉頭猛地抖了抖,垂下頭去。

太平公主也察覺此言絕不簡單,匆忙之下,卻思慮不出,只能按下心思,叩頭謝恩,「女兒謝過母皇恩典,有母皇洪福庇佑,大郎定能很苦康復」

武後笑了笑,將大氅披上,坐姿端正,威儀萬千,擺擺手,「天晚了,想必你也牽掛權策安危,退下吧」

太平公主屈膝行禮告退。

「瑤環,權策中毒,他手下之人必然震動,你且去安排,多查探一些痕跡」武後目光灼灼,盯著謝瑤環,「此次行動,一應安排,由你專責,不受任何阻擾,莫失朕望」

「是」謝瑤環步履沉重,悄悄攏了攏臂膀,有些冷。

武後轉過頭,又問上官婉兒,「你以為,此事如何?」

上官婉兒眉頭打結,輕聲道,「陛下,太平殿下沒有公務經驗,且對冠軍侯頗為寵溺,將查案之權授予她,只怕,會牽連甚廣,還請陛下慎之」

武後嗤之以鼻,意味深長地道,「樹倒了,猢猻也該散了,出此下策,死不足惜,你退下吧」

上官婉兒告退,她心知武後所指,武承嗣嫌疑很大,任由太平公主去打壓踐踏,徹底將魏王勢力清理干淨,等同為武後去掉了一群心懷怨望的臣僚,即便另有真相,那幕後之人,本也該付出慘重代價。

武後安排權策醒來之後再定案,那就是防備事態超出控制,令權策醒來之後操持折沖,消除震蕩,她正好借機惡化一下權策與朝局各方的關系,一舉數得。

上官婉兒心中不可遏制地涌起了憤懣之情,腳步漸快,素手用力攥緊。

人善被人欺,郎君識得進退,處處以大局為重,就總該被人算計?

想到他此刻身中劇毒,醒來之後,又要面臨險惡困境,上官婉兒垂首疾行,心如刀絞,串串紅淚泠泠落到地上,她謹慎地用腳碾過,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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