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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何處浮生(下)

太平公主府,正殿花廳。

了結了外藩朝賀之事,權策才算真正得了自由之身,北衙那邊他是最高長官,名義上歸他統領,實質上與他平級,各領一軍的大將軍李多祚、拓跋司余,都是常來常往的親近人,下屬將官野呼利和武秉德更是自己一系,既是暫時不打算興風作浪,倒是不必過多花費精力,去衙署逛了一圈,坐了一次節堂,令屬下各安本職,照舊章行事,便自顧自離去。

他的第一站,便是這里,拜見太平公主,罷了公主邑司令的職務,他便不再是太平公主屬官,雖兩人分屬姨甥,關聯日密,屬官與否,並無太大關礙,但是依著官場禮節,他還是要去走一遭。

「上官婉兒與你是何關系?」兩人東西昭穆而坐,權策面前卻是連一杯水都沒有,太平公主開口便是質問。

她處心積慮盯了上官婉兒思恭坊外宅許久,從未見過權策的影跡,兩人卻能不動聲色,聲息互通,聯手除掉周仁軌,完成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政治操作,令權策順利重登朝堂,躍居北衙顯位,顯然,她低估了權策與上官婉兒的默契和渠道,他們早已不只是之間的關系。

權策更不遲疑,月兌口而出,「姨母,若非形格勢禁,婉兒當是我妻,今迫于時勢,執手已不可能,婉兒雖未明言,卻已為我守節,朝中權斗殘酷頻仍,是不幸,也是大幸,我二人得以用刀光劍影訴說各自心中情意」

「啪」太平公主用手中茶盞砸在權策身上,憤而起身,額角青筋暴跳,「好,好個情深義重的權郎君,你明知姨母與上官婉兒不睦,卻當著姨母說這些,是怕姨母活得太長了不成?」

茶盞砸在權策肩頭,碎裂成幾片,滾熱的水在身上流淌,權策不避不動,垂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姨母,孩兒能說這些話的人,除您之外,哪里還有旁人」

母親義陽公主性子綿軟畏怯,最怕他有甚不妥當,與她說這些,怕是要了她的命去,其余尊長要麼不諳朝中之事,要麼別有居心,同輩之人,皆仰仗于他,他能敞開心扉,說這些話的,真的只此一人,他本也不想說,只留在心里,太平公主問起,心防閘門大開,濃情洶涌,卻再也憋不住了。

太平公主愣了一愣,見他默然啜泣,竟是一股憐惜蓋過了酸澀和惱怒,有情人不得成眷屬,甚至不能相見,苦心孤詣在朝中周旋,應對明槍暗箭,保全小命,盡心為國謀利,只能默默舌忝舐傷口,連個掏心窩子的人都見不著,這外甥兒實實命苦已極,外在固然是皇族驕子,內里卻空無一物,哪里有半分倚仗?

太平公主無言之下,俯身將他的頭緊緊攬在懷中,「都是姨母的不是,苦了大郎了」

權策情緒驟來,理智一復,便收斂了起來,他也無意勉強太平公主對上官婉兒改觀,女人之間的矛盾,總難以說清,只要不鬧到明面上,便是無妨,輕輕拍了拍太平公主的肩背,將她扶起,「姨母,孩兒無礙的,今日來,雖是辭行,姨母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孩兒定會全力以赴」

「哼,你倒是敢不听話試試」太平公主眼角微微濕潤,伸手抹了一把,輕哼一聲,拍了拍手,早有侍女歌姬舞女流水一般進來,權策的案前擺滿了吃食飲品,奏響的詞曲,卻正是安喜門外橫空出世的鵲橋仙。

「你這壞心小賊,便是賺人眼淚取樂」太平公主伏身倚靠在他身上,閉目嘆了口氣,撇了撇線條豐潤的嘴角,「千金殿下呢,她為何與義陽公主府走動如此頻密?」

「為了復仇」權策也不客氣,左手胳膊微抬,支撐著太平公主豐腴的身體,右手運筷如飛,伏案大嚼,「溫常杰死在武承嗣謀算之中,千金公主定要讓他付出代價,便找到孩兒借力,揚言我不助她,她便效法刺客專諸,以命相搏,孩兒無奈,便應下了,原本只是將武承嗣拉下馬便為事了,只是千金殿下意猶未盡,又要取武承嗣性命才可,便拖了下來」

「你便如此好說話?」太平公主靜靜地听完,鼻息悠長,听來已經入眠,卻忽的開口一問,直指權策不盡不實之處。

權策苦笑,惴惴不安道,「彼時千金殿下已然廢黜為庶人,跪地自請為奴,孩兒耐不過央磨,才答應的」見太平公主恬靜安然的臉上眉毛微微豎起,趕忙道,「姨母放心,孩兒知道分寸,謹守禮節,從未以奴僕視之」

太平公主眉毛松下,嘴角反倒翹起了,「千金殿下最是珍視皇家身份的,以往也曾跋扈,實想不到她對你行主僕之禮,是怎生景象?咯咯咯」

權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被一眼瞪了回去,太平公主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繼續靠著他,「好生用膳,亂看個甚?」

權策不敢招惹,便專心大快朵頤,太平公主看著他不停蠕動的喉結,听著他的咀嚼聲,鼻息微微,闔上了雙目,酣然入睡。

權策放下象牙箸,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傍晚入夜時分,權策與太平公主一道返回義陽公主府,豫王李素節的長子李也要離了神都,返回澠池,今夜便為他餞行。

來客如雲,李姓絕少,反倒是武家人比較多,定王武攸暨、安平王武攸緒、建安王武攸宜都是舉家前來,宰相豆盧欽望、歐陽通、狄仁杰等人也有通家之好,卻只是攜子而來,朝中權策一系,或是素來親善的朝官,要麼自己來,要麼是派遣子佷前來,梁王武三思便是讓長子高陽王武崇訓代為致意。

南陽王武延基也來了,他仍未婚配,卻已開府,與武崇訓和武崇敏等人同坐一席,有神都苑一場對外藩的馬球賽並肩戰斗,又都是年輕少年,武延基方正溫厚,武崇敏務實穩重,武崇訓雖有幾分驕狂記仇,卻不是不識好歹的性子,很快便聊到了一起。

席間武崇訓刻意多與李飲了幾杯,待熟絡之後,不經意間提起,「听聞豫王府上有一術士,善于相面,且于醫藥之道頗有獨到之處,不知是否屬實?」

「若殿下所指是箕州張藏,則確有其人」李也不藏私,「不過他並未在王府久住,前後停留了半月,已然雲游四方去了」

「原來如此」武崇訓強笑一聲,便不再提。

權策在旁听得真切,武崇訓求醫問藥不足為奇,當日為武延秀算計,傷了腎髒,房事頗為不利,他關心的是那張藏。

術士這個詞,總能讓人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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