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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奪儲風雲(三十二)

如意元年臘月二十,後突厥默啜可汗抵達晉陽,按照慣例向武後上奏表章,這份經過精心雕琢的奏疏,雖將臣服敬畏之意說得清楚,草原蒼狼的高傲卻仍在字里行間流淌,恭賀天朝上國皇帝正旦之喜,同時表達了統御草原,一統東西的強烈渴望。

另有一處出奇的地方,默啜可汗在官樣文章的最後,用口語的表述,提及了私事,「臣有一女,名阿史那雲曦,得草原造化所鐘,玲瓏如玉,身懷異香,自幼及長,美麗勝過星辰,臣視之為長生天恩賜,愛之寵之唯恐不及,今雲曦年屆十六,將有于歸之事,臣雖痛斷肝腸,卻不敢怠慢,自忖無德能,不足以為愛女定奪終身之事,陛下是距離長生天最近的人,是四海百姓共同的母親,伏乞天恩垂憐,賜定婚姻,以全臣愛女之心」

這個段落,是整個奏章之中,默啜可汗姿態放得最低,也最走心的,殿中大臣,細听春官尚書武攸緒朗朗宣讀,不少人為之心生觸動,深深動容。

「默啜竟也有父母之心?」武後嗤之以鼻,她帝王之心,應對最強大的敵人,豈會任由兒女情長擾亂心扉,「駕馭草原,一統東西?西是何處?東又是何方?朕的安西、安東都護府全都給了他,試看他可會有所饜足?默啜狼子野心,竟妄想以區區一介女子,動搖我大周邊疆,無乃太過異想天開,眾卿以為如何?」

「陛下,臣以為,默啜雖居心不良,但既然他提出和親,又是嫁女與我大周子弟,姿態已然做足,大周泱泱大國,應以寬仁為本,玉成此事,可昭示懷柔遠夷之心,也可令四方蠻夷更見大周威勢,再想跳梁,須先掂量掂量自家能耐,比之于後突厥默啜何如?至于其所提一統東西,置之不理即可」武承嗣率先出列,對答層層周密,不忘將武後頂在頭上,「陛下明見萬里,世間開疆拓土,無不以流血漂櫓而成,豈有空口白牙能得之土地乎?」

武承嗣竟然隱晦反對了武後的意見,聲音朗朗,魄力氣勢十足,有理有據,難以辯駁。

武後眼楮亮了亮,打量了武承嗣片刻,呵呵而笑,「承嗣所言有幾分道理,唯獨眼界狹隘了幾分,驟然駁回默啜所請,非天朝氣度,然而若是應下,西突厥、契丹等地又會有波瀾涌起,北疆自此將永無寧日,為今之計,唯有拖延,宗正寺卿,發下誥表,于武家、李家皇族內外未婚子弟之中,開考功科試,視其所長,或封爵,或賜官,以彰朕齊家之意,若默啜有那份耐心和誠意,朕便給那星辰般的雲曦公主做一回月老」

「不過,此事繁冗,不可操之過急,你可記下了」

宗正寺卿趙祥出列領命,他是武則天的堂姐夫,做事踏實,卻不善鑽營,也並無多少經國安邦之才,因此志慮忠純,與朝堂爭斗風波較遠,武後令他掌管皇族之事,某種程度上,做李家、武家皇族的緩沖區,「此乃陛下加恩,皇族重事,臣將細細籌備,親力親為,確保萬無一失」

武後點了點頭,頗覺疲憊,忠臣沒有能耐,事事要她提點,有能耐的卻又心思復雜,煩心得緊,「眾卿可還有奏本?」

「臣殿中侍御史黃鶴,彈劾地官侍郎吉頊,據臣風聞,吉頊三日之內,連續九次與軍方重將私下會面,更涉及監門衛等宮門守衛,然而地官衙門主掌財稅民戶,與軍將毫無關礙,吉頊的舉動,臣百思不得其解,必有不可問之居心」御史風聞奏事,言者無罪,是打頭陣的不二人選,劉幽求也不能免俗,安排了御史遙相出招。

當頭炮擺好,早已串聯清爽的朝臣接連出列,向著吉頊猛烈開火,大大小小,湊齊了罪狀四十余條。

太平公主一系驟然發難,吉頊始料未及,他天生要強好斗,反應過來後,反倒被圍剿起了凶性,仗著三寸不爛之舌,以一敵眾,一一辯解清楚,他的同黨理清了狀況,紛紛出面迎擊,為他分擔壓力,朝堂上頓時戰火紛飛,別的尚好,生拉活扯,能弄清一二,唯獨吉頊與監門衛將領密商的行跡,卻是無法撇清。

武承嗣自然不可能讓得力助手就此夭折,當即出列辯白,「陛下,吉頊侍郎所為,臣有所耳聞,因張虔勖禍亂右玉鈐衛前車之鑒,吉頊侍郎擔憂其余各衛亦有貪瀆情弊,遂有心逐個模排,監門衛衛戍宮城,職責重大,吉頊侍郎將其作為模排的首要對象,其人行事方法雖欠缺考量,有所不當,用心卻是出自一腔公義,為朝廷,為陛下效力,臣以為可行申飭,不當深責,以免傷了忠臣之心」

武承嗣三言兩語,將吉頊的罪過變成了功勞,朝臣為之嘩然,這等詭辯,與指鹿為馬相差不遠了,只可惜,坐在龍椅上的,卻並不是秦二世胡亥,而是武後。

「既是如此,又何須申飭?朕賜吉頊御馬一匹,以彰其忠心盡職」武後翩然下階,神色淡然,面帶嘉許地沖吉頊點點頭,滿朝朱紫低頭俯首,心念卻追隨著武後的腳步聲音,絲毫不敢放松,沒有獲罪,反倒得了封賞的吉頊尤甚。

武後面上的春風緩緩散去,代之以酷寒,「既是吉頊在訪查奸佞貪官,那與他會面的,定是有貪污劣跡的,來人,依照黃鶴奏疏所言,將那九名將軍全數拿下,送大理寺嚴審」

冰冷的聲音落地,殿內千牛一擁而上,將九個武將拖了出去。

「陛下,陛下饒命,臣冤枉,臣冤枉啊……」

淒慘的聲音走遠,武後又道,「朕操刑賞天下之大柄,賞功罰過,從無失言,若還有臣子願為朕效分外之力,朕樂見其成」

「陛下英明」劉幽求率先出列,伏地拜賀。

「陛下英明」滿朝大臣跪了一地,吉頊臉孔扭曲起來,眼楮里似有一條毒蛇沖出,要將劉幽求活活撕咬至死。

神都南市,悅來客棧,權策難得有空,陪著芙蕖察看一下店面的生意。

邪不壓正,在這里依舊是頑固的真理,名門正派人潮洶涌,邪教歪門總是無人光顧,芙蕖最听權策的話,寧願讓它們空著,也不曾撤去,空出了一種特殊的景致。

權策陪著芙蕖理了理賬目,在大堂里游走了一圈,與認出他的食客拱手寒暄。

又去了包廂,在包廂停留地很久,牽著芙蕖的玉手,挨個包廂逐一走過,在門框、窗稜各處張望,簡單的事情,他做得極其認真,眼楮里閃著奇異的光,神情很是莊嚴。

芙蕖不理解,她也不關心,她很快活,雀躍著甚至要跳起來,靈動的眸子不時眨動,將權策的身影和臉龐倒影在其中。

牽著她的手的,是她至愛的郎君,以這種姿態,讓她在野獸叢中穿梭,她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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