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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奪儲風雲(十二)

傍晚時分,武後移駕仙居殿,心境甚好,與張昌宗玩樂宴飲,放浪形骸。

上官婉兒得了空閑,即刻出宮,命身邊親近人持她的手札散去四方,先行做好安排,她自己,則乘坐車輦,不疾不徐德業大街行去。

她的車輦與騎著馬的宋迎面踫上,宋以袖掩面,佯作未見,也不見禮,他受到了沉重的壓力,他一向認為剛正不阿的尚書狄仁杰,他所唯一認可的武家人,春官尚書武攸緒,都迫令他暫緩處置果身告御狀一案。

見到眼前的上官婉兒,他哪里還不知曉其中關竅,只怕明日,他再也不需要處置這個案件了,留守在秋官衙門的另一名秋官侍郎,可是李尚隱,上官婉兒的門下走狗。

宋深深吸了口氣,胸腔間裝滿了冬日冷氣,滿心羞愧,日後再也沒有顏面抬頭看公堂上執法如山四字。

上官婉兒入秋官衙門牢獄,將車輦隨從全都擺在衙門口外,生怕別人不曉得一般,孤身一人進了監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上官婉兒又只身出來,登上車輦,並未原路返回,繞著內城幾乎轉了一周。

「主人,思恭坊到了」親隨隔著轎簾稟報。

上官婉兒掀起轎簾一角,看了看那棟在夜色中燈火通明的豪奢大宅,清亮的眸子眨了幾下,幾顆豆大的淚珠順著豐腴的臉頰滾落。

這里哪里是家?她上官婉兒早已六親死絕,孑然一身,要這沒有一絲熱乎氣兒的家,又有何用?

渡盡劫波,好容易找到托付終身的良人,如今為女皇所忌,形格勢禁,轉瞬又要變成陌路,名節糜爛,滿心苦楚,遍體鱗傷,更與何人訴說?

「不回府,回宮」上官婉兒咬了咬銀牙,提起衣袖,將淚水一股腦擦干,為保這一條殘命,她受過的磋磨何曾少過?她要冰封這顆易痛的心,不再信誰,也不再靠誰,終要熬了過去,等到雲開霧散,破曉天明的一天,與心愛的郎君,光明正大,一同走在日光下。

上官婉兒車輦未到宮門,秋官衙門便傳出消息,大牢中新收押的十數名囚犯,全數因病暴斃,無一幸免。

上官婉兒並未隱瞞行藏,朝中耳目消息不算閉塞的,都不難知曉,這些狀告她漁獵男色的朝官,是死在誰的手里,影影綽綽,上官婉兒在放蕩之外,更得了酷烈狠毒之名。

上陽宮,麟趾殿,此殿原本是舉行宴會的地方,因東宮修繕,皇嗣移居在此。

麟趾殿的正殿,規整肅穆,有開闊的殿前廣場,除此之外,還有眾多配殿相輔佐,後方則是佔地廣大的園林,並不像前殿一樣板板正正,亭台樓閣,回廊假山,一應俱全。

武崇訓兄弟情深,火急火燎跟著親隨來到麟趾殿邊角的一處閣樓里,確認了斗毆事件發生在此處,興沖沖當先沖了進門,卻見四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里有人斗毆?

「咚……」的一聲,後脖頸受到重擊,劇痛之下,武崇訓強撐著轉過頭,看到自己的貼身親隨,面上掛著陰險的笑容。

「賊子背主」這是武崇訓腦中殘余的念頭,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啪啪……」親隨拍了兩個巴掌,閣樓後頭沖進來兩個壯漢,將武崇行用黑布麻袋裝了起來,鑽進了麟趾殿後的密林中,由此地起始,林地一直綿延到九洲池。

離此地不遠,瑤光殿掖庭,上官婉兒換上一席素色衣衫,枯坐在銅鏡前,望著自己嬌美的容顏,痴痴發呆,神飛夢杳,她無比想念與權策一路同行的劍南道,那時,她是個最純粹的女人,有個最愛的郎君。

「待詔,崇行小郎君來了」門外有宮女通稟。

上官婉兒怔了怔,微微苦笑,「就說我身子不爽,不便待客,令他回去早些安歇」

那宮女顯然意外,以往武崇行無論多晚過來,上官婉兒都要陪他玩鬧,很是寵溺,她也不敢多言,應了聲,腳步,漸漸遠去。

「等等,將這物事,還與崇行」上官婉兒硬了硬心腸,將桌案旁一個粗糙的木制小弩拋了出去,這是武崇行親手制作,送予她的,以他的憊賴,能動手做東西送人,顯然是待她極為親近。

「走水啦,救火啊」

夜半時分,麟趾殿後殿的林地中,突地燃起大火,火舌在夜空中映出一片橘黃的光圈,很快地,值夜護衛和宦官喧鬧聲大作,四下里都是梆子聲和吆喝聲。

掖庭的燭火次第點亮,上官婉兒迅疾起身著衣,她身邊的宮娥宦官六神無主,有人不停嚷嚷,宦官們拿了家伙,紛紛跑了出去救火,亂糟糟一團。

「通通住口,何處走水?可有宣召?」上官婉兒厲聲呵斥,掖庭里僅剩的幾個宮女趕忙閉口不言。

「待詔,是麟趾殿起火,門外有個面生的小公公宣召,說陛下令待詔前往瑤光殿見駕」有個口吃伶俐的宮女將事情說了清楚。

上官婉兒眉目一凝,快步出門,見到了那小公公,她也不曾見過,當下質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假傳旨意?陛下宿在仙居殿,為何令我前往瑤光殿見駕?」

「啊吧啊吧」小公公張張嘴,發出無意義的音節,竟是個啞巴。

上官婉兒回頭看了看身邊僅剩的幾個宮女,心下猶疑,在原地站了片刻,杏目一直牢牢盯著那啞巴小公公,見他只是呆呆站著等待,一點沒有急切之意,微微放心,「我隨你去」

上官婉兒刻意落在後頭,那啞巴小公公也不僭越,側身在道邊引路,路線頗為熟悉,更令上官婉兒放松了警惕。

一直走到九洲池邊的林地里,那啞巴突地轉身,獰笑一聲,一把將上官婉兒推進了林地里,他自己發足狂奔,也不知要逃往何方。

上官婉兒摔倒在地,又驚又怒,正要起身,卻被黑暗里伸出來的一雙手拉住。

「啊……」上官婉兒尖叫一聲,就要掙扎,那人漸漸露出面容,卻不是武崇訓是誰,只是他臉上常掛著的笑意不見了,雙眼血紅,口中還流淌著涎水。

「武崇訓,你莫要急,莫要傷我,我便從你」上官婉兒心知他不正常,試圖安撫。

「嘿嘿」武崇訓卻是不理,惡狠狠將上官婉兒按倒在地上,雙腿一分,騎了上去,嗤啦一聲將上官婉兒的衣襟撕裂,露出里面水紅色的抹胸訶子,俯身就要狼吻。

「咚」後脖頸、後腦勺同時遭到重擊,武崇訓對這種劇痛很是熟悉,卻不知這回又是誰?

「婉兒姐姐莫怕,崇行來了」武崇行手中拎著一塊磚石,聲音哆哆嗦嗦,卻是愣充男子漢,他是直性子,自打上官婉兒拒見于他,他便一直留在掖庭附近徘徊,卻不想遇到了這等場面。

「崇行,快些叫人」上官婉兒喜出望外,拉住衣領。

「這不是上官待詔麼?竟有人在宮中行凶?」林子外傳來聲音,武延秀帶著人馬到了,很是巧合地與他們偶遇,「這是誰?武崇訓?這廝好大狗膽,左右,速速與我捆綁了」

武延秀的目光在武崇行身上掃過,不大點兒的小豆丁,卻是壞了我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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