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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蟬與黃雀(下二)

深夜時分,魏王府帶著無窮的喜意進入了夢鄉。

今日朝會,武承嗣黨羽拳打腳踢,無往而不利,皇嗣李旦不得不上奏疏自辯認罪,遭了武後當朝申飭,太平公主的黨羽蕭至忠、鐵桿兒的保皇嗣黨豆盧欽望統統降職留用,這兩個旗幟性人物雖未能扳倒,但讓他們遭遇一場挫折,也足以令朝中的牆頭草看清楚風色,朝堂終究是姓武的說了算。

武承嗣最為得意的,並不是這些,他今日親自上奏,給皇嗣黨羽中,最為油滑棘手的道教宗師司馬承禎套上了籠頭,為他請封了上清觀大德封號,成了道官,依照制度,道官歸宗正寺提點管領,日後再要上躥下跳,御史台師出有名,隨時可以彈劾拘押之。

黑暗中傳來的腳步聲,四個蒙著臉的黑衣人抬著一個黑色的麻袋,出現在魏王府側門,扯下麻袋,里頭是一具面色青紫的尸首,將尸首安置在門牆邊,四下里張望一番,貓著腰貼著牆根,輕手輕腳地就要離去。

「嗖嗖嗖」利箭破空,黑衣人猝不及防,全都中了招,放箭的人明顯有所謀算,並無射殺之意,中箭的地方都在腿腳上,不取他們性命,卻也令他們無法逃走。

「唔」黑衣人撲倒在地上,卻也曉得時機不對,不能叫出聲來,死死閉著嘴,只發出悶哼聲,拖著中箭的腿腳在地上拼命往前挪動。

魏王府側門,正對著一片皇家林苑,里頭松林茂密,四時常青,一棵松樹上,傳來一聲冷哼,有個漢子藏身在松樹叢中,手中拎著個竹節鞭,鞭梢追著一條紫色流蘇,手上微動,黑夜中閃過一抹紫影,又是一輪羽箭放了出去,這次精準射在四個黑衣人的手上,由掌心楔入,硬生生將手掌釘在了地面上。

「啊呀……」

十指連心,黑衣人終是忍耐不住,淒厲的慘叫聲在靜謐的夜空中傳遍四方,驚動不小,四下里的人聲犬吠連成一片。

魏王府院牆內吆喝聲不斷,護院僕役循聲從四面圍攏過來,腳步聲雜亂紛沓,人數還不少,黑暗中的人影挑了挑嘴角,又是搖了搖手上的竹節鞭,四下里松枝搖曳,衣袂破風,手下人相繼趁亂退走,他仗著藝高人膽大,俯藏在茂密的松枝後,繼續監視,上頭有死命令,定要親眼看著事態坐實。

眼看著四個黑衣人被魏王府的護衛圍在垓心,包圍圈越來越小,竹節鞭高手露出一絲歡喜的笑意,笑容尚沒有完全綻開,異變陡生。

「嗖嗖嗖」又是一排羽箭向著四個黑衣人兜頭射去,直取要害,有的射中頭顱,有的射中咽喉,箭頭烏黑,顯然淬了劇毒,四個人登時氣絕。

「什麼人,有敵襲,小心戒備」魏王府護衛大驚失色,嗆啷啷刀劍掣出,有個頭目指揮,分散開好幾個方向,將這片松林團團圍住。

竹節鞭高手臉上驚懼憤恨交加,立時團成一團,屏息凝神,努力縮小存在感,心中祈禱那些暗地里做壞的奸賊先給人逮住,死無葬身之地才好。

天不遂人願,他只顧隱藏行跡,心中發狠,冷不防背後一塊石子襲來,正中脆弱的尾椎部位,劇痛之下,往前一撲,虧得雙手靈巧,既是拽住兩個松枝的尖端,勉力維持住身體平衡,剛松了一口氣,又是一塊石子飛來,這次擊中的卻是著力的腳踝,力道極大,腳踝的骨骼發出脆響,顯然骨裂了,再也穩不住身形,啪嗒一聲,摔落在地。

隨著身體落地,稀里嘩啦一堆東西自半空中抖落,竹節鞭高手定楮一看,悲從中來,竟是一把手弩,還有一背囊通體烏黑的羽箭,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與射殺黑衣人的羽箭同出一源。

「卑鄙,栽贓」竹節鞭高手悲憤已極,掄圓了手上的竹節鞭,奮力與魏王府的護衛糾纏,只是有傷在身,又寡不敵眾,落得遍體鱗傷,無力再抵抗,被人制住,他終是抱著一線希望,不肯自戕,聲嘶力竭地呼喝,「傷人的是我,殺人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人,這些弩箭,不是我的,我也是被他們暗算的,還有敵人,敵在松林後」

魏王府的護衛頭目將他的竹節鞭握在手中把玩,隨手卸掉了他的下巴,看了他一眼,「持府中名刺,先請個御醫來,擅長治療心疾的」

「噗」竹節鞭高手嘔出一口心頭血。

高安公主府,王勖借口有要事要處理,宿在書房,打發高安公主自己回了後院,他卻一夜未曾安寢,在書房逗留未久,移步到前院花廳,坐立不安,背著手來回走動個不停。

夜色漸深,王勖面上神色愈發沉凝,漸漸流露出一絲悲壯之意。

茶湯飲了好幾碗,只覺心頭憋悶,頭腦昏沉,挪著腳步失魂落魄回到書房枯坐。

突地想到了什麼,取來紙筆,筆走龍蛇,飛快寫了兩份文書。

「姨父,這麼晚還在勞碌,要當心身體」權策進門來,穿著淡雅的錦衣,衣衫上繡著極其簡單的山水圖,王勖恍惚了一瞬,他認得,這是妻子高安公主的手藝,她性子活潑,不耐女紅,權策降生後,才開始學,只不過多是些簡單活計,盡其所能的偷懶,即便如此,妻子的手藝,也從來沒有上過他的身,都是眼前這個俊秀少年得了去。

王勖嘴角流出一絲苦笑,仰著臉,神思縹緲,「大郎有心了,你姨母素來疼愛你,她膝下僅有一子,卻是個老成性子,不得她歡心,你日後要多陪伴她」

權策走到獸首香爐旁,拿出一段香,隨意地引燃,馥郁的甜香味立時充斥了整個書房,「姨父,我會的」

王勖想要努力做一個欣慰的長者表情,卻只覺眼前迷離,視物不清,漸漸委頓在胡凳上。

權策信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看那兩份文書,一份是放妻書,一份是逐子書。

「還真是會做白日夢」這種保護妻兒的方式,可稱幼稚已極,但有這份心,可見心性未滅,權策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姨父,安,還是纏綿病榻比較適合你」

太平公主府,正堂,月落日升,東方破曉。

「府中人手歸來,計劃進展順利,魏王府護衛已經抓到了人」香奴絲毫沒有歡喜之意,這一擊落地,王勖固然是取死有道,皇嗣和權郎君卻都要遭無妄之災。

太平公主面色不動,「七日,不,三日後,提醒本宮,入宮覲見母皇」

「是」香奴領命,心下嘆息,殿下終是顧念權郎君,不惜以皇嗣作筏,用男人的話說,這叫什麼,紅顏禍水?

沉默良久,天光漸漸大亮,有個管事模樣的人急匆匆進門,在香奴耳邊說了些什麼,令她眼前漸漸發黑,「殿下,紫蘇沒有回來,怕是,大事不妙」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神色變幻,陰沉只是一瞬,臉色定格在燦爛的笑意上,在晨曦的日光下,熠熠生輝。

「咯咯咯,本宮就知道,本宮就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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