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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蟬與黃雀(下一)

權策騎著玉逍遙出了宮城,輪值番上戍衛的右衛大將軍泉獻誠,左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及神都洛陽司馬王祿從不同方向策馬迎上前來,在則天門樓下,四匹馬頭匯聚,時空為之寧靜。

「王司馬,請督率官差衙役,將洛河橋梁上的百姓疏導開來,官差以人牆列隊,區隔百姓,一方動,另一方靜,有序疏散,不得妄動,有妄動者,就地處決」

「泉大將軍,請派出兵馬,分成小股,巡弋全城,震懾不法,有搖唇鼓舌,散播謠言者,可用重典,殺雞儆猴」

「李大將軍,請即刻率軍控制羌人使團,可令野呼利將軍拿下鴻臚寺一干人等,以待陛下鞠問」

三人拱手稱是,大隊兵馬官差四出,橫刀水火棍之下,四周紛紛亂象,迅速得到控制,本以為羌人使團那頭會鬧出亂子,卻不料意外地輕松,羽林衛兵馬一到,使團上下人等全無二話,爽利地束手就擒。

權策親自帶著御醫前去為拓跋司余診治,好在只是硬傷,並未傷及肺腑,幾個老御醫一番上下其手,拓跋司余便蘇醒過來,他倒是彪悍,月復部被馬踹得一片紫青,硬是一聲不吭,雙目睜開,對上權策關切的眼神,咧嘴艱難地笑了笑,舉起手,五指張開,旁人都是不解,唯有權策曉得,這廝在坐地起價,商議好的三壇劍南燒春,漲到了五壇。

「權大夫,休要胡作非為,儀制大事,乃是鴻臚寺專責,豈容你胡來」見到事態平穩,薛稷又神奇地清醒了過來,戟指權策,跳腳大罵,「听本官分派,爾等腌丘八速速退走,不得侵擾外藩儀仗,不得干預鴻臚寺禮官……」

權策站起身,伸手一招,野呼利將自己的馬鞭遞過來,權策拿在手中,走到薛稷面前。

薛稷渾然不畏懼,嘴角冷笑,雙眼滿是得意,「我是國家禮官,大典司儀,你待如何?」

權策輕聲一笑,掄起馬鞭狠狠抽在他惹人生厭的嘴巴上,將他抽翻在地,抽落了他數顆牙齒,口鼻處映出一道深深的血檁子,鮮血橫飛。

「嗚哇哇……」薛稷慘聲嚎叫,在地上像一條臭蟲一般翻滾蠕動。

權策冷哼一聲,將馬鞭拋給野呼利,「國之大計,皆壞在爾等庸人之手,還有面目開口出聲,丟盡天朝顏面,還不收聲,本官再出手時,便不再是馬鞭了」

薛稷周身劇痛得幾乎麻痹,听到此言,只覺得遍體生寒,強行忍著,不敢再叫出聲,四肢著地,向邊上爬行,野呼利一揮手,早有羽林上前,粗暴地將他擒拿住,四只手有如鐵鉗,骨頭都在  作響,不是說我等腌麼,腌的人哪里又曉得輕重。

周遭情勢盡在掌握,權策登上則天門樓,向武後復命。

武後令他起身,自韋團兒手中取過一方錦帕,親手為他擦拭拎鞭子的髒污,「權策,依你之見,今日內附典禮,當如何定案?」

此問一出,門樓上氣溫驟降,包括外藩使節在內,齊刷刷注目于他,似是頗感興趣。

「臣以為,羌人歸附之心甚誠,土王又為制奔馬而負傷,應加恩體恤,鴻臚寺行事不周,貽笑天下,執事官應負其責」權策朗朗稟奏,只論及大略,並不多言。

「哼哼」武後冷哼一聲,「卻是心慈手軟,來卿何在?」

「臣御史中丞來俊臣听旨」來俊臣排眾而出。

「將今日典掌儀制有司官員一並捕拿下獄,嚴加訊問,必要窮根究底,朕要曉得,竟是誰人包藏偌大禍心,敢亂我禮制大事」武後冷冰冰下令,語帶森寒。

「是,臣領旨」來俊臣臉上的險惡笑意完全收斂不住,春官衙門、鴻臚寺、光祿寺、飛龍廄,又是好幾個官署犯在他的手中,他沉寂已久,總算又得了大顯身手的良機。

「權策,你會同殿中少監李笊,去庫房多領些錢帛和名貴藥材,賜予扶國公,好生安撫使團」武後將送甜棗的差事交給了權策,又加上了一句,「你年歲輕些,又行事干練,日後外藩之事,多留心」

「臣領旨」權策躬身領命,帶著和善的笑容在奇裝異服的外藩使節臉上一一掃過,許是見識了權策的得寵和威勢,倒也無人不給顏面,最是別扭的後突厥使臣骨力都扯了個古怪的笑容回應。

一場內附典禮,虎頭蛇尾,武後心境不佳,舉步便要辭樓下殿。

「啊……」一聲浮夸的驚叫聲傳來,韋團兒掩著嘴做驚悚狀,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越位數步的皇嗣李旦,他尚且不自知,流露出些關切的模樣。

直到母皇針扎一樣的視線刺到他身上,他才覺察不妙,四下里一看,他已然侵踏龍首御道數步之遙。

「母皇恕罪,兒臣無心之失……」李旦慌忙跪地,武後沒有任何表示,面沉似水,徑直在他身邊走過,李旦跟著武後的身影在地上轉著圈兒叩頭,活像是一條惶惶然的斷脊之犬。

武後翩然遠去,李旦跪伏在地,痛哭流涕,群臣文武各安其位,絲毫不敢稍動,靜默地圍觀大周儲君的淒涼景象。

權策和來俊臣有旨意在身,是唯二能動彈的,來俊臣故作急切,直接從李旦面前穿過,形似接受了李旦的叩拜,權策微微嘆口氣,繞路到門樓側面,拾級而下。

來俊臣的急切倒是立竿見影,權策還未曾趕到拓跋司余下榻的四海驛館,已經得了消息,來俊臣刑訊之時,將薛稷杖斃當場,光祿寺少卿劉廣友亦受刑不過,先是暈厥,不片刻便沒了聲息,將兩人尸體擺在鴻臚寺、光祿寺眾執事官面前,嚴刑逼供,大肆抓捕所謂同黨。

權策抵達的時候,四海驛館已被御史台黑衣官差重重包圍,里面人仰馬翻,他們定是得了吩咐,絲毫不驚擾羌人使團,但館內上下人等,一股腦兒披枷帶鎖,打頭的吏目吆五喝六,迎面對上權策的玉逍遙馬頭,如同被捏住了嗓子的公雞,戛然收聲,快步跑上前見禮,權策自不耐煩與他們糾纏,揮手令他們自便罷了。

到拓跋司余的居所,交卸了大批賜藥,又親眼看著御醫診治,見拓跋司余並無異狀,使團上下情緒平穩,對他仍是信任有加,權策才放下了心。

太平公主府,涼亭,太平公主臨風而立。

香奴跪在她身後,聲音惶急,「殿下,薛少卿已死,听聞不少朝官都有動作,因往來最密,預備明日朝會彈劾冬官侍郎蕭至忠,屆時,恐來俊臣會借題發揮」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太平公主只是冷哼,並未動肝火,她的人手幾經更迭,早已非吳下阿蒙,即便蕭至忠也失陷,稍作貶抑,總能東山再起,有母皇恩寵在,她對手上官員死傷,絲毫無感。

「殿下,皇嗣今日行止有失,朝中物議沸騰,必將再遭風雨壓迫,原定的計劃,是否,稍作延遲,或干脆取消?」香奴小心翼翼。

太平公主眼中柔光一閃即逝,扭過頭,盯著香奴看了半晌,「你憂心的,是皇兄,還是另有其人?」

香奴連忙叩頭在地,「殿下容稟,皇嗣與殿下同為李氏苗裔,一損俱損,奴婢為殿下盡忠,憂心的,只有殿下得失,萬不敢心有旁騖」

「損,便損罷了」太平公主嘴角掀起殘酷的冷笑,「一切照原計劃行事」

「是」香奴頹然應命,偷眼看了看太平公主腳下華貴的金薄重台履,心中冰涼一片。

太平公主閉上了眼楮,神思縹緲。

她仿佛看到,上陽宮,芬芳殿,谷水長廊,白衣少年,遍體鱗傷,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身上鮮血橫流。

「大郎莫怕,姨母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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