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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太平之厄(下七)

天官尚書史務滋終究沒有逃月兌命定的一劫。

因結黨、包庇、瀆職三項罪名,在朝堂當眾被剝去官衣官靴,拘拿下制獄鞫問。

御史台飛馬出城,拘拿海祭使節溫常杰,朝廷另行委派千牛衛中郎將、高安公主之子九曲侯王暉為海祭使節,代之赴河南道登州主持祭海。

散朝之後,韋貫之沒有離開宮禁,而是經宮廷左掖,進入化成院,在雙曜亭安坐,等著與妹子韋團兒晤面,長安洛陽,各處禁宮、離宮,宮女不下數萬,能有這份兒殊榮恩典的,僅有韋團兒一人。

「妹妹,你是沒見著,今兒個哥哥可是威風大發了,得了陛下金口褒獎」韋貫之遠遠見著韋團兒裊娜而來,忙不迭小跑幾步迎上,一張臉笑爛了,得意萬分,「到底是妹妹眼光獨到,跟來中丞他們合作,真真爽利,那史務滋嚇得跟條狗似的,當朝天官,活生生尿了,幾句話就生出這等效用,且看誰人還敢瞧我不起,嘿嘿嘿」

「嗯,兄長還須小心謹慎,莫要牽涉過深」韋團兒卻沒什麼笑模樣,提點了韋貫之兩句,她陷入了糾結,武延秀入東宮為太子賓客,對她賣力討好,今日這出頭露臉的差事,也是武延秀從來俊臣那里弄來的。

可是,她卻仍是惦記著皇嗣,這武家位分不正,不像是能長久的。

「妹妹」韋貫之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來御史提了條財路,是將銅錢與金銀兌換的,市面上金銀稀缺,來御史那邊有門路,能低價兌出金銀來,一轉手,那就是一倍以上的利」

「來子?」韋團兒心中微動,她在宮里風光,上上下下維護,用錢的地方正經不少,來子無故獻殷勤,定是盤算著將自己兄妹跟他們拴在一條船上,「兄長,這錢,貪不得,暫且等等」

韋貫之沒有能耐,也沒有廉恥,唯一的好處便是听話,尤其听妹妹的話,「行,都依妹妹,只是這麼個機會,要是錯過了,有點可惜」

終究是在宮禁中,不便停留太久,又說了幾句家常,問了嫂子和佷子佷女,韋團兒便起身將韋貫之送出了宮。

返身回宮,經過假山綠樹掩映的麗春台,縴腰一緊,被人摟住了,不用回頭,她都知道是誰,也沒有掙扎,接受了人家的好處,自然就要相應付出一些。

做這種交易,韋團兒熟門熟路,絲毫不覺得有甚委屈。

武延秀見她對自己開放了更多禁區,不由得喜形于色,雙手翻山越嶺,無所不至,听著韋團兒不時溢出的申吟,得意忘形,口無遮攔,「嘿嘿,團兒姐姐這容貌身段兒,真真愛煞個人,是個男人都想將團兒姐姐抱到自己榻上,恨不能金屋藏嬌,不讓別人見著,我那表舅倒是有眼無珠,卻願意方便我與姐姐相會,真該好生謝謝他」

他沒有看到,他懷里任他搓揉的女人,臉頰突地扭曲起來,陰森可怖,眼楮里的光芒冰冷得嚇人。

太平公主府,正殿烏頭門前,欽天監令高戩朝服都沒換,急匆匆穿門過戶,卻在這里被個侍女攔下了。

「你是誰?膽敢攔我?香奴在何處?喚她出來」高戩急得火上房,顧不得儀態禮節,推搡開那下人徑直闖了進去,到寢居外卻又戛然止步,臉色陰郁難看。

里頭的聲音不能再熟悉。

高戩慢慢倒退回來,一直退回烏頭門外,對那侍女道,「請通傳公主殿下,臣高戩有要緊政務求見」

「官人恕罪,奴婢不敢」侍女像根美麗的木頭樁子,只管站著,不管動彈。

高戩艱難地咽了口水,喉結起伏,腮幫子跳動了好幾下,苦澀一笑,閉上了眼楮。

站立了半晌,寢居大門始終沒開,反倒是他留在太平公主府門房的長隨奔了進來,帶著哭音兒,「主人,主人,禍事了,有麗景門的人在外頭,說要你主動出府,束手就縛」

高戩張大了嘴巴,無聲而笑,看了看仍舊沒開門的寢居,滿臉都是悲哀之意,舉步轉身,朝門外走去。

「主人,那些惡人不敢闖公主府,您只要不出去,就沒事的」長隨惶急之下,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天真地給主人出主意。

高戩無力地擺擺手,示意長隨讓開,作為朝廷官員,享受過榮華富貴,起居八座,也早有身陷囹圄的準備,踉蹌著向前。

太平公主府門口,麗景門的黑衣官差在等著他,見他出來,當即一陣快跑,虎撲上去,兜頭兩記重擊,打得他眼冒金星站立不穩,順勢將他按倒在地。

「  ……」兩聲脆響,胳膊反擰過來,也不曉得哪里的骨頭折斷了。

高戩悶哼一聲,額頭上亮晶晶的,冒出一頭冷汗,黑衣官差給他披枷帶鎖,扣上鐵腳鐐,拖著就走,絲毫不因為他主動出來而手下留情。

還沒有走出門前的小廣場,便看到一輛兩駕馬車狂奔而來,千金公主自車上下來,拎著裙裾,顧不得儀態,一通瘋跑,與他方才進府的時候一般無二。

千金公主的避諱要少得多,她也比高戩要急迫更多,沖進正殿,   使勁兒砸臥室門,口中淒厲哀嚎,「太平,太平,大事不好了」

兩扇門向兩邊打開,張昌宗一邊系著衣帶,一邊躬身行禮,「六郎見過公主殿下」

千金公主卻沒工夫搭理他,跌跌撞撞撲到太平公主床榻邊跪下,頭發披散著嚎啕,「太平,救救我兒,他們要抓我兒」

太平公主自榻上坐起身,「千金殿下有話慢慢說」

千金公主趕忙將今日朝會上的事情和盤托出,太平公主懶洋洋的表情散去,驚疑不定,只著薄紗在房里焦躁走來走去,「史務滋被抓了?參劾常杰的,是韋貫之?」

「是他,都是韋團兒那個賤婢」千金公主咬牙切齒。

太平公主自然不會想得那麼簡單,單是來俊臣,事態還算簡單,有第三方介入,卻代表著早有預謀。

「殿下,是不是派快馬去將溫郎中追回?」張昌宗也趕忙提醒,溫常杰的身上,還有太平公主寫給滎陽鄭氏族長鄭仁願,拉攏關系的書信。

太平公主懶得看他一眼,事情雖然現在才揭開,人怕是早就被拘捕了,現在追上去,只會再授人以柄,「喚香奴來,未艾貨棧命案,怎樣了?」

「殿下,咱們府中派去洛陽監獄的人,沒能見到被他們抓的管事,反倒全都被收押,扣上了擅闖牢獄,意圖滅口的罪名」香奴仍舊沉穩,她越來越少抬頭了,她心里有數,府中奴僕沒有得到授意,不敢在官府亂來,授意的人,不是太平公主,便是張昌宗。

太平公主掃了張昌宗一眼,神色更沉重,「艾利那里呢?」作為皇室貴冑,化解危難的第一個反應,永遠是委過于人,只要艾利認了罪,太平公主府只會是受害者。

「艾員外……」香奴頓了頓,嘴角微冷,「艾員外懸梁自盡了,義陽公主府的管事權立,正在料理後事」

「夠狠,夠絕」太平公主牙齒咯吱作響,周身涼透,抱緊了自己的雙臂,張昌宗想要上前,啪的一聲,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光,狼狽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無邊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壓迫下來,擠得她喘不過氣,「香奴,快,派人去嵩山,請權郎君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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