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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太平之厄(下六)

太平公主府,克己小院兒。

主人不在,這里除了僕役丫鬟,人跡罕至。

今日卻出了意外,兩幫人在院子門口對峙了起來。

一方人多,是張昌宗和手下的管事,另一方人少,只有武崇行一個,他今日自武安縣公府開蒙回來,習慣性溜達到克己小院兒轉一圈,卻見到府中管事正指揮下人在克己小院兒搬進搬出。

搬出的都是些擺件兒飾品,比較名貴的東西,搬進去的,卻是些雜物。

武崇行當即惱怒,厲聲喝止,管事不敢擔責任,搬出了張昌宗。

「這是大兄的院子,旁人無權處置,張家丞,說起來,你還是大兄的下屬,不要亂了上下尊卑」武崇行年紀雖小,卻早跟著兄長們出入官衙,見慣了發號施令,耳濡目染下,言辭頗為鋒利。

張昌宗臉色陣紅陣白,卻並不肯承認所謂的官位,那只是個障眼法,他的真實身份沒有人不知道,要是認下了,豈不是要對這小蘿卜頭打躬作揖,「這倒是我的錯了,沒料到定王殿下都搬走了,定王府的小郎君卻還在,權郎君不在,我安排下人為他打理打理院子,小郎君也有異議不成?」

「他是我弟弟,自然能住在這里,容不得誰說三道四」薛崇胤從另一條小徑走到克己小院兒門前,背著手,面帶微笑,「張家丞有禮了,表兄的院子,用不著別人打理,你們統統退下」

伸手一擺,張昌宗背後的管事僕役身子矮了半截,遲疑片刻,像潮水一般退去。

張昌宗臉色青紫,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兄長?」武崇行適才鼓起的勇氣消散一空,來到薛崇胤身邊,仰著臉看他,眸子里很是憂慮。

薛崇胤攬著他的肩頭,眼楮眯了眯,「無事,迢迢在姨母府上待了些日子了,怕是會想念你,你這幾日便去姨母府上陪她」

武崇行乖巧點頭。

幾日之內,太平公主府雷霆密布,薛崇胤沉下心來,過問府中內務,抓住有些由頭,接連杖斃幾個管事僕役,張昌宗巧言令色,蠱惑太平公主,訓斥了薛崇胤一頓,當眾抽了他幾鞭子,將他院兒里幾個得用的下人開革出府。

一來一回,薛崇胤顏面大失,徹夜不眠。

次日一早,去正殿拜見太平公主謝罪,鄭重其事叩了三個響頭,太平公主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教訓幾句,擺手叫他起來。

薛崇胤卻沒有立刻起身,身板挺起,長身跪直,「母親,兒有話說,有道是,男兒當自強,想崇敏十二歲,已經遠赴西疆為國效力,孩兒已年滿十三歲,卻仍碌碌無為,在府中廝混,惹母親氣怒,與米蟲無異,實在枉為男兒」

太平公主微微錯愕,看向他,有些惘然,「到底是長大了,有志氣是好事,你想做些甚,說來听听」

「兒並無成算」薛崇胤坦然以對,「有意往嵩山一行,與表兄商議過後,再定行止」

太平公主見他清淡疏離的模樣,想起了權策,她知道他去打仗了,回來又治喪,之後直接向朝廷告假跑去嵩山,竟是一面都沒見著,她對張昌宗擠兌義陽公主府睜一眼閉一眼,未嘗沒有等權策來低頭的意思,卻不料,愣是沒有效用,真真是沒了良心,心情大壞,「翅膀都硬了,隨你吧,有甚需要的,自去賬房支用,下去吧」

「母親,孩兒告退」薛崇胤規規矩矩跪拜,退出正殿,全程沒有看旁邊侍立的張昌宗一眼。

回了自己的院子,薛崇胤挑選了親近的管事侍女和護衛,收拾了金銀細軟,將常用的衣裝飾物打包好,裝了六七輛馬車,自正門而出。

「下官乃是神都洛陽司馬王祿,因未艾貨棧命案之事,奉命前來,拜見公主殿下」門口,一名緋袍官員領了兩排緇衣官差,神色肅穆。

薛崇胤正要上馬車,听聞此事,頓了一頓,又自嘲一笑,自顧自上車走了。

上陽宮,觀風殿,武後常朝。

入殿之前,群臣錯雜站班,史務滋特意走到武將們面前,找到侯思止,也顧不得雲山霧罩了,「侯大將軍,權郎君去了嵩山,可有什麼交代留下?」

侯思止笑臉相迎,交代自然有,戒急用忍四個字,「承蒙史尚書關切,權郎君交代,要好生配合天官衙門公務,遵從尚書安排,每道手續都要履行到位,不可因急切而失了朝廷法度體統」

史務滋臉色頓時陰沉如水。

朝會開始之後,武後過問各方政事,重點還是那幾樣,外城營建、策問取士、突厥朝貢還有右玉鈐衛、焰火軍重訓。

侯思止並沒有提及將佐任免被卡在天官衙門的事情,只是稟報了募兵進展,史務滋微微松了口氣,定了定神,出列稟奏,「臣天官尚書史務滋上奏,臣奉旨勘問銅匭告密書函,基本厘清,千余告密書函,荒謬不文、荒誕不經之事佔了十之五六,言之無物告密泄憤的書函又有十之二三,真正有價值的密報,不過二百多份,涉案人員及罪過節略在此,恭請陛下聖裁」

史務滋奏報的時候,眼楮不時掠過御座左側列座的御史台御史們,尤其是他們的大頭目來俊臣和小狼狗來子。

沒有任何異常,來俊臣雙手抱著小月復,很是沉靜,來子雙目炯炯,卻沒有看他。

「朕不看了,轉給來卿,由御史台嚴審」武後輕飄飄回應,身子微微歪了歪,胳膊靠在桌案上,好整以暇。

捧著節略清單的小太監,在丹墀前倏地止步,轉而邁著小碎步,將奏疏捧給了來俊臣。

「臣,春官侍郎韋貫之,彈劾地官衙門度支郎中溫常杰,勾結王公,陰結黨羽,貪瀆公帑,惑亂朝綱,往日臣在地官衙門主掌軍需,頻頻受制于溫常杰,不得已屈服于他的婬威之下,饋贈錢帛,方得履行公務,常引以為恥,臣有往來簿冊信函為證」韋貫之一身正氣,聲色俱厲。

「臣以為韋侍郎行事不妥,有損天威」來子正氣凜然,出列指責,「陛下設下銅匭,便是方便群臣出首揭發之用,既是溫常杰違法悖逆,你又受其轄制,自然當密函告發,何以坐視不理,為虎作倀?」

「臣告發了,不只是臣,度支司屬官,多有銅匭告密之舉,奈何石沉大海,唯臣轉入春官衙門,遠離泥淖,才敢諫言,溫常杰,實地官衙門之大害,受其荼毒者,不知凡幾」韋貫之一臉悲苦,慷慨憤怒。

來俊臣仍舊跪坐在自己的坐榻上,將節略舉得高高的,緩緩攤開,嘴角跟著一起扯開。

大大的笑容。

史務滋周身骨頭酥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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