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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宮之火(終)

正月十六上午,權策去了舒王李元名府上,一場早就約定的馬球局,終是翻過了年才得以實現。

馬球場上,兵分兩列對峙,權策與表兄王暉,好友豆盧從昶、韓齋、崔融、盧照印一邊,幾乎都是老面孔,少了鄭重和令狐倫,增加的幾個人,有狄仁杰的長子狄光遠,大名鼎鼎的洛陽士子葛繪,還有從長安輪換過來番上戍守的來沖,一排十二人,都是青春正盛,身著赤紅色窄袖袍,穿著緊身馬褲,英姿颯爽。

另外一邊是地主的隊伍,舒王李元名領餃,穿著銀灰色窄袖袍,人也大多是他那一輩兒的,年近四旬,王勖赫然在列,只是他的精神狀態並不太好,臉色陰郁,時不時還會恍惚一下,頗是令人擔心。

球場無父子,王暉與父親對壘,蹦得更是活躍歡快,狄光遠也是個中好手,文武兼修,策馬奔騰起來,一往無前,很是勇猛,而且此人私心不重,做髒活累活也不抱怨,樂于給隊友助攻。

場邊還有啦啦隊,只有薛崇胤一人,半大小子強烈要求上場打球,遭到權策斷然拒絕,他卻不記仇,依然強烈支持表兄的球隊,權策這邊的隊伍每每擊球入網,打出漂亮傳接,他都要扯著喉嚨叫嚷一陣,面紅耳赤,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比場上的選手還要投入。

唯一令他不滿意的,是他崇拜的表兄,球場上表現平平,拼搶不積極,進球也不旺盛,只做些打下手的活計,很不出彩,尤其是在領先優勢擴大之後,基本上只是在場上隨波逐流,騎馬慢跑,活像是在做老年運動。

權策沒有將這場馬球視為競技,中年對陣青年,相差太過懸殊,更多是一個政治姿態,武後給舒王代表的李家宗親發了一張安民告示,隱晦接受朝中有親李氏力量存在的現實。

然而,若是武後知道了舒王與王勖暗地里的勾當,暗地里調動巨資,爪子還伸向了火藥,這張安民告示怕會立刻變成催命符。

「啊呀……」一聲慘叫,舒王李元名騎著馬不慎與生龍活虎的狄光遠撞在一起,墜落馬下,肩頭被驚馬踩踏,發出令人牙磣的骨頭碎裂聲。

眾人紛紛下馬,跑去攙扶照看,只見李元名臉色青白,冷汗涔涔,牙齒打顫,努力硬撐了沒多大會兒,便暈厥過去。

王府的管事下人狼奔豕突,抬出擔架,找來醫生,給李元名做了診治,說是肩頭骨頭斷裂,要是恢復得好,能動彈自如,只是不能過度使力,要是恢復得不好,那左臂就會報廢,只能吊著,不能動。

舒王府里愁雲慘淡,他的妻妾兒女紛紛趕來侍疾,內里亂糟糟的,眾人不好久留,便相繼散去。

分手之時,狄光遠頗為內疚,拉著權策的手道,「賢弟,愚兄無狀,上了球場便忘乎所以,還望勿怪,待回府之後,將向父親稟明情狀,再到舒王殿下床榻前負荊請罪」

「大兄言重了,球場之上猶如戰陣廝殺,受傷在所難免,舒王賢名遠播,想來不會責怪」權策好言安撫,瞥了失了魂魄般的王勖一眼,心中嘆息,不怪舒王能在武後酷烈的羅織清洗中幸存,這份壯士斷腕的果決,絕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相比之下,王勖眼高手低,實庸碌之輩。

權策有一瞬間想過給他安排一場意外,讓他也負傷安生下來,終是狠不下心,姨母高安公主溫柔疼愛的面龐總在他眼前飛來飛去,不管王勖再如何不堪,他始終陪在姨母身邊,比一蹶不振就翹家的權毅,又要好得多了。

眾人各回各家,權策與王暉、韓齋同行返回宣仁門,下午的演訓是不能少的。

白馬寺,薛懷義迎來了期待已久的武後制令,只不過,內容並不是他期待的那樣。

「鄂國公薛懷義橫行鄉里,屢屢干犯法度,侵擾民生,侍御史周矩劾之,著行鞭笞之刑二十,以儆效尤」

制令極其簡短,念完後,前來宣達制令的宦官,跪拜接令的白馬寺眾高僧,一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元宵節,薛懷義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幾歲,臉頰瘦削下來,深青色的眼眶里,突兀的擠出幾條血絲,神情在冷笑嘲諷和殘忍凶厲之間轉換了幾個來回,定格在猖狂的冷笑上,「哈哈,哈哈哈,鞭笞?臣謝過陛下天恩,沒有派個腌閹人來掌我嘴」

宣旨的宦官面容一怒,一條被拋棄的公狗,還敢囂張,皮笑肉不笑,「國公爺,還請莫要為難老奴,咱們,這就把事兒辦了吧」

薛懷義歪著腦袋,架著肩膀冷哼幾聲,自顧自寬衣解帶,當眾月兌了個精光,一串黑  的物事再次刺痛了那宦官的眼,接過旁邊小太監遞過來的帶刺兒的鞭子,掄圓了,惡狠狠抽了下去。

「啪,啪,啪」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皮開肉綻,血檁子一道道飛快隆起,薛懷義一開始還悶哼兩聲,到了後頭,一聲不吭了。

二十鞭子抽完,薛懷義不讓人攙扶,自己站了起來,不說話,不動作,渾身籠著冷氣,人得慌。

「國公,老奴告辭」那宦官察覺到空氣中的不善,完事兒後,飛快地跑掉了。

高僧們看完熱鬧就散了開去,薛懷義的心月復人手圍攏過來,為他穿上衣服,許是衣服的溫度喚回了他的魂兒,他看看這幾個人,沉聲道,「你們,待會兒抬著我入宮謝罪」

夜里戌時,權策到崗萬象神宮值守,薛懷義挨了鞭笞的消息,他也知道了,听聞他挨打後,還令人抬著他進宮請罪,武後自是避而不見,返程路上傷重難行,在萬象神宮旁的天樞佛堂休息了半個時辰。

天樞佛堂?權策側頭看了看旁邊與萬象神宮比鄰的巍峨建築,握緊了手中橫刀的刀柄。

夜間值守,百無聊賴,又無人來往出入,千牛們多抱胸假寐,唯有權策,一直警醒著,盯著前面的乾元門。

戌時末,宮門落鑰之前,他等的人來了。

薛懷義獨自一人,舉著火把進了宮門,身邊跟著宮門守將,苦著臉陪同,口中不停碎碎念,宮門即將落鑰,請公爺早些出宮,薛懷義置之不理。

路過萬象神宮,他看了權策一眼,眼神空洞,無喜無悲。

走到天樞佛堂,薛懷義在漢白玉石的石梯上坐下。

「公爺,時辰已到,請您立即移步離開宮禁,若是有甚差池,末將可擔待不起」守將的漸漸不耐煩起來,口吻強硬。

薛懷義張了張嘴,無聲地笑了笑,虎落平陽,連只小狗都敢在他面前亂叫,揮手將手中火把扔出,砸在紅漆廊柱上,火星四濺。

「蓬」廊柱上瞬間燃起大團大團的火焰。

火借風勢,迅速蔓延,很快天樞佛堂就成了一片火海,當初建天樞佛堂的時候,所費以萬計,府藏為之枯竭,頃刻間便只剩下一片錦灰堆。

大火又繼續蔓延,把萬象神宮也給點著了。

烈火熊熊,整個太初宮如同白晝。

「啊啊……」守將啞著嗓子干嚎,火光映出他極度恐懼扭曲的臉,他已經不會說話了。

權策帶領千牛衛眾人沖了過來,拔出雪亮的橫刀,架在守將脖子上,「誰干的?你大膽,要找死不成?」

「不不……不是」守將被這麼一下,褲襠里一陣溫熱,直接尿了出來,哆里哆嗦指著薛懷義。

薛懷義冷冷看著眼前的兵將,咧著嘴,發出奇異地笑聲,「嘿嘿嘿哈哈哈」

寒光一閃,薛懷義的項上人頭騰空飛起,骨碌碌滾出去老遠,笑容永遠定格在臉上。

權策緩緩放下橫刀,殷紅的血珠子順著刀刃緩緩流到地面上。

「滴答,滴答」

這一場大火一直燒到天明才停下,萬象神宮和天樞佛堂,武後的兩座政治建築,一並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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