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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酷吏之鐘(下)

時間來到七月三十一日,大唐朝野臣僚都為平安度過這個慘淡的七月而慶幸。

然而就在這個夜晚,東都洛陽整個晚上都不得安寧。

三家李氏宗親出了內亂,死了幾個不明身份的僕役姬妾,隨後禍起蕭牆,家中子佷內斗,勾結了麗景門中人,奉上了意圖謀反串聯的人證物證,出賣家主,侯思止動作仍是慢了一拍,麗景門官差抵達的時候,梅花內衛已經將三家李氏宗親闔府夷滅。

除了東都的這三家,還有兩家在汝州,一家在道州,都出了離奇的事件,家人反目成仇,家丑外揚,為梅花內衛所趁。

統共六家人,主人數十,僕役近百,一個活口都未曾留下。

八月初一的朔日大朝,走在街上,都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氣。

勛貴重臣只朝朔望,感覺通往太初宮的道路,竟有千里之遠,他們有些人不曉得內情,只以為七月底的突然發難,預示著後面的八月,日子仍舊要在血雨腥風中過,不免栗栗危懼,有些人曉得內情,知道梅花內衛這一番突擊殺戮,卻純粹與武後無關,與朝局也無關,只是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觸怒了權策。

眾朝臣在則天門集聚候旨。

「酷吏豎子,欺人太甚」

「數典忘祖,不當人子」

私底下一圈圈兒傳遞消息,大家謾罵幾句出氣,到了如何行動的關節,默然無聲,還是得從長計議,徐徐打動天後心意,不能做無謂犧牲,達成了共識,眾人面面相覷,深感彼此丑陋,老李家忠臣孝子的面皮,硬生生丟了個精光。

朝會上,議政過後,便開啟了拍馬屁環節,眾朝臣輪番上場,為武後歌功頌德,挖空心思,在邊緣蠢蠢試探,既想要得個擁立之功,又不敢冒大不韙,糾結得頗為難受。

告一段落後,侍御史,麗景門主事侯思止出列了,朝中眾人為之屏息凝神,暗暗祈禱莫要被這條瘋狗咬住。

「臣侯思止啟奏,臣蒙天後簡拔于微末,又得天後成全于婚姻,慈恩深重,粉身難報」侯思止一開口,惹得朝臣驚詫,這凶名赫赫的白無常殺神,竟然有黯然神傷之意,「然屢次履職不力,致使公務無以為繼,無法為天後分憂效勞,特此自劾顢頇無能,請天後降罪」

武後在御座上,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侯卿家忠心,朕是知道的,可有去處打算?」

言語之間,竟是允了他的離職請求。

朝臣不免又是一陣驚詫,神經又繃緊,這對君臣一唱一和,難免不會醞釀著什麼未知的風險。

侯思止面上不見歡喜,仍是沉痛,昂然道,「臣無長才,久有從戎之志,願奉命長驅,追亡逐北,戍守邊塞」這一番話說得壯烈,竟滿是捐軀求死之意。

武後呵呵而笑,「侯卿家年不過三旬,何苦如此自輕自賤,朕正當用人之際,豈會隨意糟踐賢人,你要從戎也罷,東都千牛衛將軍一職尚空著,便由你檢校,只是此軍與眾不同,須謹慎從事,若有為難之處,可尋權策或瑤環支應一二」

「臣無用,勞天後費心,臣拜謝天後恩典,願為天後效犬馬之勞,繼之以死」侯思止說著說著,情懷大動,竟是伏在湛藍地毯上,嗚嗚大哭。

武後擺手,令內侍扶起,出殿休息。

有這一出墊底,朝臣各有思量,尤其是李家黨羽,頻頻交換眼色。

侯思止精奸似鬼,此時惺惺作態,綢繆上岸,怕是察覺出水溫不對,天後溫言嘉勉,安置了個好去處,像極了酬功。

有侯思止在前,豈不是那群六道副使餓狼都能平安著陸,華麗麗把著個得罪不起的要害職司,逍遙法外?此事卻萬萬不可,放一個走已是便宜了你們,還想一窩逃,嘿嘿,須防著咱李家忠臣孝子們不死。

「臣殿中侍御史黃昶彈劾左豹韜衛將軍史萬浚,口餃天命,行走山南道期間,濫施殺戮,貪得無厭」最先跳出來的試探風向的,一般都是言官,他們言語無忌,不會因言獲罪,最是方便,這黃昶也聰明,選的是立足未穩的新晉酷吏史萬浚,雖官職在軍方,實質上卻是來俊臣的黨徒。

武後聞聲,皺了皺眉頭,「六道使本是為民做主,卻不料奸猾污吏之多,駭人听聞,尤以山南道為最,著秋官衙門核查史萬浚主掌卷宗,是否有逾旨、矯旨之事,勿夸勿隱,據實奏來」

早有秋官尚書出列領旨。

這個處置下來,武後的態度竟是就事論事,並不能看到對那幫酷吏的態度。

李家的忠臣孝子們,不立危牆之下,瞬間收起爪牙,沒了動靜,且看看再說,不能做無謂的犧牲。

散朝之後,許是自家知道面羞,李家黨羽並未齊聚一處,各自訕訕然散去。

同一時間,大理寺卿狄仁杰自秋官衙門刑獄中出來,昂昂然挺著偌大肚皮,回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寫了奏疏,一股腦彈劾了好幾個酷吏,周興、丘神績、索元禮,盡在其中,將這幾人罵的狗血淋頭。

武後圈閱之後,留中不發。

狄仁杰心情郁悶,他發現平日可以在外買到的劍南燒春,竟然入貢皇家,市面上沒得賣了,只有些高消費店家有專供,價格貴的離譜,以他的俸祿和家底,怕是吃它不起,一怒之下,繼續上奏疏彈劾,一日一彈,彈彈不息。

武後仍舊沒有如他所願,但也沒有動他,听聞他喜好劍南燒春,還賜下兩壇,卻不料,有了這兩壇酒,狄仁杰文思泉涌,彈劾得愈發起勁兒。

朝臣咂模出滋味兒,聞風而上,彈劾那幾人的奏疏,不出幾日,便堆積如山,一開始一個小內侍便能抱過去,後來要兩人抬,再後面,裝在大箱子里,要四人一起搬運。

八月十五,中秋夜,春坊,索元禮的宅邸。

權策帶著一眾梅花內衛屬下,在後門無聲無息站著,秋雨綿綿,落在他們戴著的斗笠上,滴答作響。

敖漢改不了擰脾氣,堅持做刺兒頭,「統領,您說殺人無度,便做不成人了,六家李氏宗親,百十口子人,因您一怒而喪命,您還算是人嗎?」

「我當然是人,還是個男人,更是個有火氣的男人」權策瞟他一眼,傲然應答。

敖漢呼吸一滯,兩側青蛇娘子和黑寡婦一個掩嘴一個扭頭,偷笑不已。

「倪山何罪?要用他的命當藥引子?」敖漢終是又憋出一句。

「他自己知道」權策微笑,倪山敢首鼠兩端,將梅花內衛的消息傳遞給御史台,就非死不可,「我不恨敵人,只恨叛徒」

「吱呀」索元禮家的後門開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抬著一具尸體,才邁步出門,就見後門人影幢幢,愣在了當場。

中秋夜,因索元禮私下暗殺梅花內衛中人,謗議朝政,圖謀不軌,遭梅花內衛當場抓住,遂逮捕索元禮闔家上下,連同罪證一起,移交秋官衙門,索元禮暴力抗法,被黑寡婦打爆了頭。

由此,每隔五日,先是丘神績,再是史萬浚,最後輪到周興,顯赫一時的酷吏們,都被梅花內衛拿到了把柄,他們卻改了性子吃起素來,全數移交給秋官衙門審訊,一個都不曾私刑處置,在死刑和活刑之外,創造性地加了個陷害之刑。

到八月底,運氣最好的周興,判了流放三千里,卻在出京三十里的地方,出了意外,馬車自燃,死不見尸。

深秋的東都洛陽凶信不停,卻是前所未有的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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