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火車取名字這個事情，當初陸恆下決定的時候也是問過李二陛下的。
後者雖然在歷史上頗有些好大喜功的意思，不過在這方面倒是沒有太過較真，還告訴陸恆，將第一輛火車命名為貞觀號即可，不需要用自己的名字。
陸恆自然卻之不恭，順帶著還把後面兩輛火車的命名權拿出來開始誘惑李承乾和程處默兩個傻小子了。
嘿嘿，果然上鉤！
巷子口，李承乾和程處默面面相覷，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邁步往里面走去。
這條巷子本沒有名字，但因為乞兒們總是聚集于此，所以民間私下里都叫它乞兒巷。
名副其實。
剛一走進乞兒巷，李、程二人就明顯感覺到了四周傳來的打量眼神。
如今仍是寒冬，巷子邊角上盡是些邋遢的鋪蓋卷。這些鋪蓋絕對算不得厚實，甚至有些都破著洞，但里頭被包裹著的人卻絲毫不覺得有問題，凍得通紅的臉上帶著滿足。
這是李承乾和程處默從來沒有見過的場景。
整條乞兒巷里，一個成年人都沒有，全是幾歲到十幾歲不等的孩子們。
那些縮在鋪蓋卷里的孩子，大部分都只安靜躺著，似乎這樣就能節省體力，從而讓自己能夠少吃一點飯。
最為可怕的是……
他們甚至分不清楚，這些乞兒究竟是真的在睡覺休息，又或是已經被凍餓而死了。
作為當朝皇太子，李承乾難以想象大唐已經承平日久，可到如今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小孩在街邊乞討為生，冬日里甚至都找不到一個能遮風避雨的破廟。
他向來是看不起乞丐的。
在大多數正常人眼中看來，有手有腳，但凡去哪個地主家里做做長工，也能靠自己本事吃飯。跪在路邊討要嗟來之食，難道不該被人唾棄嗎？
可是，見到如今這幅場景，李承乾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呆立在當場。
他想起了陸恆之前隨口說過的一句詩，隨即轉頭看向程處默。
「處默……先前我與日升聊天時，曾經問過他，為何要對世家如此趕盡殺絕。」
「貞觀九年時，日升與滎陽鄭氏鬧成那樣，而後五姓七望聯合打壓他，但歸根結底，要殺他的人只有鄭仁泰，其余人並沒真的對他下殺手。」
「現下鄭仁泰在獄中被看押了近一年，父皇一直按兵不動，是想等時機成熟後將世家一網打盡。」
「父皇看不慣世家囂張跋扈、隱隱要凌駕于皇室之上的德行，他動手是理所應當。」
「可日升又是為什麼呢？」
程處默雖然比李承乾見過的世面要廣，但畢竟也是富家公子哥。打仗血肉橫飛的場景他見過，眼前這種，卻是聞所未聞的。
聞言，程處默也呆呆地看過去︰「為什麼？」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低聲開口。
「日升當時很久沒說話，後面才對我吟了一句詩。」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希望自己生活的大唐不僅國力強盛，河清海晏……」
「而且，人人都能讀得起書、吃得起飯。」
「那時候我還不理解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可現在我卻終于明白了。」
「以格局而言……你我二人，遠不如他啊！」
有些時候，人們並不是不想活著，而是這世道逼得他們活不下去。
就像眼前這些乞兒一樣。
為什麼沒有年紀更大些的？猜也能猜到個大概。
要麼，他們是在二十歲前就已經夭折，要麼就是年紀大些之後有了能力，就不用再在這里乞討為生了。
良久後。
程處默忽然蹲了下來，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塊之前準備的餅子，放在離他最近的一個鋪蓋卷前面。
他自以為和善地問︰「小孩兒，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這里呆著的？」
一個小腦袋從鋪蓋卷里鑽了出來。
那孩子臉上髒兮兮的，看不清男女，年紀約莫還沒滿十歲，面黃肌瘦，眼珠子卻咕嚕嚕地轉。
「這餅子是給我的嗎？」小孩死死盯著那塊粗餅，答非所問。
程處默無奈地點了點頭︰「是給你的，拿著吃吧。」
只是一眨眼。
那小孩居然已經將餅子拿在手里，直接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不管是站著的李承乾，還是蹲在小孩跟前的程處默，一時間都懵了。
餅子當然不值錢，幾個銅板就能買到，這是他們準備好來套話用的。
問題在于這玩意兒是死面餅，比那小孩臉都大啊！
一個成年女子恐怕也吃不完，更別說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他甚至連口水都沒喝！
「你，你別噎著……」程處默手足無措，生怕吃出什麼問題，又不敢搶回來，畢竟這孩子啃餅啃得眼楮都在冒綠光了，幾乎像是一頭餓了半個月的狼。
「我若不吃完……你們走了……餅子就不是我的了……」
小孩一邊吃，嘴里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听到這話，兩個大男人悚然一驚，登時回頭看去。
果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那些縮在鋪蓋卷里的乞兒們早已紛紛探出了頭，直勾勾盯著三人的方向。
簡直是一大堆冒著綠光的眼楮！
程處默打了個哆嗦︰「我的天老爺……這哪是乞兒巷，干脆改名叫狼窩算了！」
李承乾默默往他身後挪了挪︰「都說財不露白，誰能想到一塊死面餅也叫露財啊……處默，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的為好？」
短暫的安靜過後。
兩人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飽嗝。
回頭一看，就這麼會兒功夫，那小孩竟然已經將整塊餅子消滅得干干淨淨。
順便還拿著個破碗懟了幾口雨水進去！
小孩隨手用袖子擦了擦嘴，沖他倆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來，這牙齒在他髒兮兮的臉蛋襯托下顯得更白了。
「二位貴人，你們想問什麼，盡管問，但凡小的知道，肯定都告訴你們！」
程處默猶豫了一下，將自己想了很久的問題說了出口。
「我比較想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小孩︰……？
雖然不太理解，但撓撓頭後小孩還是壓低聲音回答了。
「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是牙行的，悄悄告訴你們，我是女的，千萬別說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