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
李家莊的村長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不遠處那桌子不速之客，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陸恆，顯然是有話想說，但欲言又止。
陸恆喝了口酒，問道︰「怎麼了村長，有什麼事你直說就是，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
村長嘆息一聲。
「老朽沒什麼見識，也不知道這幾位究竟是什麼來頭……但看盧國公都坐過去講話了，定然也不是什麼小人物。」
「應當是五姓七望等世家豪族的吧？」
陸恆來了興趣。
村長確實是這個時代最普通的家族族老類型。或許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但在族里德高望重，腦子肯定也不差。可即便腦子好使，有些事情也是無法跨越認知的。
連五姓七望都只是听說過，他是怎麼猜到眼前這幫人就是世家的？
陸恆眨巴一下眼楮︰「您往下說說看。」
村長搖了搖頭︰「老朽只是隨口猜測罷了。先前便有過五姓七望之人來村里盤問，似乎是從別處得知了您將種苗拿給我們村的事情，用了各種手段想將種苗拿走。老朽態度強硬，帶著村里青壯拿武器堵住村口，這才沒有讓他們得逞。」
「能夠認識您二位，肯定是貴人。」
「偏偏貴人還願意大老遠地跑來我們這破落村子，定然更有所圖了。」
「老朽覺得，他們就是沖著駙馬爺您來的！」
陸恆嘖嘖稱奇。
老人家的智慧，簡直難以想象。
要不怎麼說听人勸吃飽飯呢？陸恆脾氣雖然是倔了些，可別人跟他好好說話，他便還是會听的。
他稀奇道︰「那您覺著，如今該怎麼辦？」
老村長思考片刻後，毫不猶豫道︰「請您將種苗收回去，誰也別給，自己種！」
陸恆想了想。
「您的意思是，讓我把之前交給你們的那些種苗全數收回，放在我陸家的莊子上自己種，不僅不給世家，連你們李家莊的人也不給，是嗎？」
「可這樣一來的話，你們恐怕就沒辦法在明年大獲收成，也就還會繼續一直窮下去。」
「這個結果，你能接受？」
他是實話實說。
第一批紅薯土豆的種苗，最開始要在哪里試點推廣，這事兒可不能小看。
等明年再次收成時，陸恆雖然面上說要全數回收用于釀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到那時候，崩盤的酒水市場恐怕已經不需要釀酒了。
所以最後就會變成，讓村民們自行處置那些收成而來的土豆紅薯。他們只需要將原本陸恆送來的份量還回去就好，剩下的部分，不管是賣了還是用于繼續耕種，往後基本都不大可能餓肚子了。
畢竟是第一批，就連五姓七望都想買種苗，光靠賣這玩意兒就夠李家莊發家致富的了。
听完陸恆的話，老村長卻沒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
他搖搖頭，道︰「駙馬爺，您的好意老朽心領，但事情應當沒那麼簡單吧？他們已經不是頭一回來村子了，今日是您在，他們都追了過來，還想著好好商量……可要是將人給得罪死了，您以後肯定也不好辦的。」
陸恆愣了愣。
還真是……民風淳樸啊。
寧願放棄全村發家致富的機會，都不想讓自己難做？
果真是老秦人的一貫作風。
半晌，陸恆笑了起來。
「您都說我是駙馬爺了，他們看不慣我，難道還能做什麼？」
「放心吧，這些事情就不用你們操心了，我自有分寸的。先跟他們拖一拖，反正距離春耕還有兩三個月呢，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這頭陸恆跟老村長在說話。
而另一頭。
程咬金已經離開了世家們那一桌，桌上只有他們自己人。
盧承慶有些興奮，余光瞥著主桌的方向，口中卻是躍躍欲試。
「諸位，如今在下倒是覺得，作坊比起紅薯土豆來，要更重要、更賺錢一些了。」
「你們覺不覺得這里頭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幾個人互相看看，彼此眼中皆是一片貪婪和興奮。
大有可為啊！
他們知道，如果釀酒作坊的規模要繼續擴大，說明陸恆是準備將這酒賣到更遠、更多的地方去。
而試問，全天下哪里還有比五姓七望這種高門世家人脈更廣的存在？
就連當今聖上李世民都做不到！
如果雙方可以合作，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僅能夠借此機會拿到更多的酒水……
說不定，還能直接以成本價拿下一部分的貞觀酒，賺到的錢同酒樓分成即可。
甚至連成本價都不用，直接以家業擔保，還省去了跟銀行借糧食的麻煩！
簡直是個天大的好事啊！
王然模著自己花白的胡須，表情鎮定，眼中卻綻出精光。
「自然可為，但咱們完全可以將事情辦得更漂亮些……」
「諸位別忘了，今日來這破村子的最初目的是什麼。」
「以退為進，便可輕松破局！」
………………
宴席終于結束了。
超出王然等人的預料，這場宴會一直持續了兩三個時辰，而陸恆和程咬金卻一直沒有離開。期間，他們似乎還一直在同老村長商議些什麼。
耳力好些的，听到里頭有些零碎的話語。
諸如什麼買地，建作坊，幫忙請工人……等等等等。
這就更讓他們確信方才程咬金「說漏嘴」的話是真的了。
等陸恆和程咬金起身離席，準備上馬車回長安城里時，已經是半下午，趕回城差不多就快天黑了。
兩人正著急要乘車回城，卻在車前被攔了下來。
陸恆不甚客氣，道︰「諸位，听說你們前些日子來村里，想要強買強賣種苗，難不成今日還想要強行與我做生意？」
他說話不好听，眾人也都已經有心理準備，習慣了。
聞言，年齡最長的王然往前一步，沖他拱了拱手，笑道︰「駙馬誤會了，我等怎麼會作出如此不堪之事？都是沒能管好家中僕役，見諒見諒！」
陸恆擺手，示意他快點說︰「我們這兒急著回城呢，再耽擱就要過宵禁了，你們有話直說好不好？」
王然繼續微笑。
「那好，老夫便開門見山了——」
「駙馬似乎準備在這村子附近再開一座工坊。」
「我太原王氏，能否分一杯羹，自掏腰包替你這酒樓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