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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張炊餅是最大的款待

看到知縣親身前來,不僅僅這些小吏那被請來的一位老農都十分惶恐。

這些河工都並非縣衙的役工,他們都是這鄰村的百姓,雖然工錢不多可是縣衙開鑿河道也是為了他們。

所以即使沒有工錢他們也願意過來,這就是民心所趨的結果。

身側從州署所來的吏員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他也是為數不多清楚這位綏德縣知縣底細的人,馬知節身邊的心月復官吏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都是心照不宣的沒有言明而已。

身為一榜進士魁甲,只身外任為官不僅僅沒有任何的郁憤,而且如此的親民厚民如何不讓他震驚呢?

楊秉問詢身側的州吏說︰「引水以後堤壩防護也是重中之重,按照常例可是用正堤,縷堤之法?」

二者之法皆是將河水限定于堤壩以內的地方行流,可以快速抵擋水勢。

此間不過是一件小工程比不上大運河那般,可若是辦成也是惠及民生百年的善舉,可若是堤壩修繕不得利,那麼開鑿的河水會淹沒下面的村落。

此事慎之又慎由不得他不親自督促監工,此間是出不得任何的差錯。

那技術骨干的州吏,顯然對于知縣的水利知識所折服,這種辦法並沒有記錄成冊,而是如今大宋堤防技術的主要辦法。

只有一些手稿存在,所以說若不是有心去學習根本不會知曉。

不過州吏還是補充了一些說︰「此地已東,下至四界首,退出之田,略無固護,設遇漫水出岸,牽回河頭,將復成水患。宜候霜降水落,閉清水鎮河,月縷堤一道以遏漲水。」

「月堤」的作用大抵與「縷堤」相當,但是「月堤」只保護堤防單薄之處或險工段,比「縷堤」規模小,因其修築成月形,故得此名。

楊秉連連頜首,拱手說道︰「听君一言,頗有所得!」

手稿之中的一些築堤的經驗多是記錄著的一些河道的大工程,而面前的州吏卻能夠因地制宜的做出更好的選擇。

州吏立刻表現的誠惶誠恐的樣子,作揖說道︰「不敢,不敢!」

可心里還是頗為自得的只是臉上沒有表露出來,而楊秉心中想著如此有經驗的水利人才竟然屈身做一名小吏實在可惜。

奈何他也不過一介小小的七品親民官,可也已有打算寫信給馬知州借此人,希望能夠在綏德學宮授課,未來能夠培養出更多的關于水利方面的人才。

這個國家不缺夸夸其談的道德君子,所欠缺的是能夠為國利民的能臣干吏。

河工們擦拭著汗水,心里卻是滿滿的動力,知縣能夠與他們這些小民一樣不嫌棄河水污濁,道路泥濘坎坷,那個身影少了一些距離多了一份敬畏。

春寒料峭這些河工皆是赤著胳膊不覺冷意,這就是勤勞樸實的西北百姓。

辛勞了一日所有的百姓也紛紛離開,大宋的河工派役的百姓就是被無情的壓榨,負責監工的官員和小吏經過層層剝削,他們甚至需要自費公糧來干活。

而且動輒便是打罵是沒有絲毫的尊嚴可言的,而在這里不僅僅有工錢而且提供三餐。

許多人家都是每日不過兩餐,在此處的河工皆是有三餐,伙食主要還是炊餅。

可是每個人吃的格外的香,這開鑿修堤是一件很大的開支,所以在許多的地方都需要處處節省。

這些日子里,他與這些河工都是一樣吃著炊餅充饑,倒不是他故意營造同甘共苦的形象,而是縣衙距離修建河堤的地方太遠,若是特意為他準備吃食實在太過麻煩。

這些隨行的衙役和吏員見到知縣都是如此,他們自然也不敢有什麼不滿。

到了如今天色已經逐漸暗沉了下來,楊秉還一邊吃著分到的炊餅勉強充饑。

他一身都被污泥所弄髒,哪里有半點風雅可言,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愛華服,喜美食和愛干淨的人。

如今滿身泥垢他卻並不覺得髒,手中炊餅明明在許多吏員衙役眼中都是艱難下咽,可他卻甘之如飴。

只見在堤壩的道路之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老者看到他的那一刻也是微微愣神。

絲毫沒有辦法將面前的身影,與當初在東京的那位風姿卓越的楊修撰聯想到一起。

看著對方吃著手里的炊餅,他不禁笑著說︰「文瑜,我肚子早就已經餓了,給我分半邊充饑!」

楊秉有些失神,不過很快恢復了過來作揖說道︰「李相公,炊餅有些干難以下咽,還是同我一起回到縣衙,我為您設宴款待!」

他此刻的姿態卻是有些滑稽,手中作揖手中的炊餅竟然也握在手里。

李若谷走上前,從他手中拿出那炊餅一分為二,將楊秉已經吃過的那一半放到了他的手里。

說道︰「楊文瑜啊,楊文瑜親民官的職責你做的很好,這半張炊餅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款待了!」

說著他又將手里的炊餅分了一半給予身邊的兩名隨從,說道︰「你們也隨在我身邊一天也餓了,填一下肚子吧!」

兩名隨從臉上寫著滿滿的不情願,可是還是恭敬的接了下來,他們清晨的時候吃的是香噴噴的炒肝,如今到了晚上卻是炊餅。

這種炊餅看起來不像是胡餅,這就是粗糧所做的十分難以下咽。

北宋的炊餅就是後世的饅頭,雖然味道一般可是十分充饑。

兩名隨從剛剛將炊餅勉強送入了口中,只覺得口感極差,可是又不能吐出來,這不僅僅十分失禮,而且也是壞了規矩。

李若谷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可是家法是十分嚴苛的,府中的下人是不敢恣意任性的。

李若谷吃著這手里的炊餅,頗為感懷的說道︰「這些河工還能夠吃上炊餅,若是大宋各處的修建水利官吏都能做到如此,那大宋距離真正的太平盛世就不遠啦!」

這位老人的眼中濕潤的眼角,對于這個國家的憂慮和前路的感懷都是真情實意的。

在太宗時期便在朝中為官了,也曾外放過地方,所以他比許多人能夠看得清楚在這清平盛景之下還有許多人尚不能維持溫飽。

所以在當初初入綏德城的時候,他會與兩名隨從說他們不知道大宋治下的景象。

他雖然有所听聞這位李相公在西北之地,可是沒有想到會在自己的轄治下所遇見。

楊秉並沒有露出意得志滿的表情,而是有些疲憊,而是再次作揖沒有言語。

兩人在堤壩的路邊一邊走著,就聊了起來︰「和我說說你們是如何開鑿的,又是如何修堤壩的?」

楊秉听聞後立刻就是精神一振,便說道︰「下官對于水利之事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不過我向州署的馬知州請援,方才請來了一個援兵!」

于是便將修建河堤和開鑿河道的事情一一同李相公說了,雖然他很想讓這樣的技術骨干人才任綏德學宮的老師,教授學子關于水利的知識。

可是他明白十年樹木和百年樹人的道理,培養一個這樣的人才,僅僅是一些理論知識是完全不夠的,因地制宜不能照本宣科,需要理論和實踐相結合。

而這樣的人才,應該將他放在應有的位置上更加合適。

李若谷混跡朝堂這麼多年,如何听不出來楊秉話中的意思。

他沉聲說道︰「你當真是要將這份功勞都拱手讓與他人,心中當真無悔!」

他像是要在他的眼中看到一點的悔意還有遲疑,可是他沒有反而果決的說道︰「李相公,如那樣精通水利的人才不應該埋沒在這里,我願意為他搭上這層階梯,直達天听!」

他這一生識人無數,可是在面前的這個年輕後輩眼中他看不出任何的私心。

他正色道︰「好,老夫回朝以後定然在官家面前舉薦此人!」

……

鄭客在州署之中只不過是一個精通一些水利的提舉,他為人憨厚樸實,就是一個踏踏實實的做著自己本分之事的人。

在自己這個位置上,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馬知節十分看重綏德縣的知縣楊秉,而身邊只有鄭客精通水利,于是將他派遣去了綏德縣相幫。

從綏德縣歸來的他只是得少許錢財而已,許多的同僚听見後也是在暗地里多有譏諷,可是鄭客並不在意。

剛剛歸家,院里的夫人得知他從縣內歸來也沒有給予他好臉色,冷著臉說道︰「去縣里幫忙,難道沒有贈予你一點錢財嗎?」

鄭客笑著將包袱里的兩貫錢遞了過去,如今縣衙的財政並不寬裕,且楊秉認為鄭客需要的乃是一條康莊大道,而不是眼前的一點錢財。

妻子在看到了銅板方才露出了一些笑容,不過還是有些抱怨︰「那綏德縣的知縣未免有些太過吝嗇,你忙活了許久竟然只換來了這點錢財!」

「定然是大多的錢財都被那些官員貪墨了去,我听聞那綏德縣知縣乃是好官,如今看來也是人雲亦雲,天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

說著便將銅板給收了起來,心里思量著這些錢可以給家中的孩子找一位名師,雖然鄭客身為州署提舉,在一些小民眼中算得上了不得的人物。

可他的妻子卻幻想著官宦家的生活,做不了官夫人,難道不能培養一個官員兒子嗎?

鄭客少有的反駁道︰「不得胡說,這些日子里知縣事事親力親為,在開鑿河道的時候親自督工,是一個真正的好官!」

也是正因為鄭客的這種性格,這才使得楊秉對他生出了惜才之人,沒有沾染官場的惡習,將來也會做到盡職盡責。

他的妻子顯然不相信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她才不會相信這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官員存在。

「冬冬!」

就在此時院門听到敲門聲,鄭客恰好就在院內于是便去開了門。

此人正是州署的書吏,此刻他氣息都沒有勻稱,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一路騎馬下了馬不作停歇又來到了鄭客的家門外。

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鄭提舉,你鴻運來了!」

這能不能鴻運嗎?奉西北使親自召見一個小吏,那可是朝中的老相公啊!

這不是飛鴻騰達了而是要一步登天了,鄭客看到來人,以往與他也並不親近,此刻殷情的模樣,還以為兩人的關系如何相好呢!

妻子也顯然听見了動靜,從屋內跑了出來一臉急切的說道︰「我家官人這是犯了何事了?」

他見官府來人還以為自己丈夫做了何事,畢竟是家中的頂梁柱,如何能不焦急不安。

那書吏笑著說道︰「嫂子,鄭兄這是要騰達了,如今不便多說,還請放鄭兄與我一起回到衙門!」

女人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緊接著露出笑容,想著自己一定要將這消息與旁人說道說道,自己丈夫能力出眾即將升遷了,定要讓那些多嘴雜舌的婦人好生艷羨一番。

前幾日還有人嚼舌根說自己丈夫這是被官府當作了役工,那時候還曾大吵了一番。

原本覺得家中繁雜的瑣事這個時候也覺得沒有那麼頭疼了,家中尚在蒙學的孩子,見到母親這幅姿態。

也是激動的說著︰「娘,是不是爹爹回來了!」

他素來喜好甜食,每一次爹爹外出都會從「福盛恆」梅豆角和松沙酥,都是他特別喜愛的口味。

婦人將他攬入懷中,說道︰「你爹爹升遷了,他也能為你尋得良師,輔導你功課將來可以科舉獲得功名,可以給鄭家光耀門楣!」

他使勁的擺首,掙月兌了娘親的懷抱說道︰「我才不要良師,我想要吃福盛恆家的果子!」

「我將來也要和爹爹一樣,做一個修堤治水的大英雄!」

听到孩子這話,她作勢要打這個年紀可不能有這種錯誤的思想。

訓斥道︰「學你爹爹有什麼好!好好讀書,將來科舉獲得功名這才是正道!」

孩子鼓著臉不言語,他明白與娘親爭論向來是沒有結果的,最後還是依從對方的意見。

關于爹爹升遷並不在意,他想著等到回來的時候手里定然拿著「福盛恆」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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