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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卦象速喜

馬蹄聲密如驟雨打芭蕉。

率領兩百騎之眾縱情馳騁于官道上的何斌很是意氣風發,以他的修為境界和資歷雖說在大漠馬幫中算得上可圈可點,但如果不是馬三爺跟慕容教頭親自點將委以重任,身後那整整兩百名桀驁不馴的馬賊,絕對不會心服口服听從他的號令。

誰都能看出來,有了統率兩百兄弟的資格並不足以讓何斌如此拼命賣力,真正原因多半要歸功于他沒想到會有給司天監觀星樓主做事的機會,但凡有更好的選擇,誰願意窩在大漠那種風沙吹得人整日灰頭土臉的地方當馬賊?

這一次要是能順利救下無雙公子沒過門的妻子,前途大好基本就是毋庸置疑了。

按慕容教頭的吩咐,這兩百馬賊沒有必要正面跟那些護衛兔兒爺謝蕭蕭的高手修士拼命,所以何斌這次把重心都放在挑選馬匹上,兩百匹四肢修長、往來如風的涼州駿馬卷著黃土漫天往南,馬鞍上左右兩側都掛著足有二十五斤重的水囊,這點負重似乎根本不會影響奔襲速度。

出寨子的第三天,一路馬不停蹄的何斌就敏銳發現了祝存良沿路留下的晦澀標記。

這里離井水城已經不遠,放在涼州疆域圖上來看,直線距離不過七百里。

生怕貿然行事會打草驚蛇,何斌棄了馬匹,喝令兩百馬賊原地休整待命,挑出兩個平日里與他交情頗厚的兄弟,悄然順著沿路只有大漠馬幫的人才認識的標記追了上去,果然,沒用一個時辰就在一處干涸河道左近,見著了沉默寡言的祝存良。

何斌學著祝存良的樣子匍匐在稍顯低窪的河道里,微微抬頭,前面是無遮無攔的一馬平川,很容易就能看到謝蕭蕭那頂不急不緩的轎子,三駕緊隨其後的馬車正在一條斜插官道上朝東北方向徑直而去。

知道護衛馬車的二十余名修士中不乏枯瘦老者那樣的四境高手,深諳潛行追蹤之道的何斌靜靜看了片刻,沒有出聲,而是隨手伸出食指,在身側厚厚黃土上飛快寫下兩行字。

面無表情地偏頭瞥了一眼,祝存良先是詫異,隨即嘴角就勾出一抹笑意,興許這就是世上常說的吉人自有天相吧,何斌寫下的兩行字簡明扼要,說陳無雙的意思是要用敲山震虎的法子,把謝蕭蕭等人逼到途經犬吠坡的那條路上去。

這回倒是省事了,不知為何,原本謹慎在官道上兜圈子迂回行進的馬車,昨天竟突然改變主意直插東北方向,祝存良甚至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陳無雙來不及趕到救人,他就只好賭一把,借助驟雨莊的力量死命攔截,不過現在看來,是不至于到孤注一擲的地步了。

抬頭又看了漸行漸遠的馬車一眼,祝存良略微沉吟,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伸手抹平了何斌在身側地面上留下的字跡,而後重新寫下簡短幾句話,大意是讓何斌傳消息回去,目前被謝蕭蕭擄走的人全部平安無恙,只是中了毒沒有反抗能力。

再者,還是由他繼續潛行跟蹤,讓何斌帶來的那些兄弟繞路去犬吠坡,提前布下埋伏,萬一到時候陳無雙沒有及時趕到的話,這兩百馬賊加上驟雨莊,至少還有拖延個一時半刻的機會。

何斌點點頭,領著帶來的兩名兄弟退出去三里多,估模著四境修士的靈識也不至于能觸及這麼遠的距離,急促輕聲囑咐他二人按照吩咐行事,而他自己卻又悄然折返回祝存良身邊,兩人極有默契地一言不發只以眼神交流,遠遠墜在馬車後面跟著。

轎子里的謝蕭蕭惱怒至極。

從來就被雍州安北侯府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哥,什麼時候吃過這種連日奔波趕路的苦頭,軟轎坐著再舒適,時間久了也難免覺得乏累,何況身邊明明有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卻不能恣意賞玩,這股子無處發泄的邪火越積越重,恨不得立刻就去那駕馬車里把黃鶯兒生吞下去。

他的圖上,有哭哭啼啼的小家碧玉,有尋死覓活的大家閨秀,就是從沒有過身穿團龍蟒袍的女子,說到底,大周王朝一千三百余年來,也就只有黃鶯兒這麼一個,謝蕭蕭已經想好了,墨莉跟黃鶯兒他都要單獨畫成一本冊子做珍藏。

而轎子外面安步當車的八品刀修屈洵卻陰沉著臉。

不知何故,那種懷疑身後有人一路跟蹤的直覺愈發明顯,這讓他寸步不敢離開謝蕭蕭身側。

這趟即便空著手回去,以大都督謝逸塵寬以待人的性子最多呵斥幾句,可要是披著青狐裘的公子有個三長兩短,那他真就是萬死莫恕的下場了。

派出去的四個修士都已經折返,回報的消息讓屈洵有些慶幸听了常半仙的建議,不只是越往東走能察覺到的氣息就越多,而且西邊有馬賊出沒的跡象,單這一條,就讓枯瘦老者很是頭疼。

大漠馬幫之前就坑了謝逸塵八千萬兩銀子,若是得知最受大都督偏愛的謝蕭蕭就在涼州境內,說不定那些要錢不要命的貨色會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蜂擁而至,綁了謝蕭蕭,能在他爹手里換來的銀子也得幾千萬兩,實打實的大生意。

轎子里傳來謝蕭蕭壓著火氣的聲音,語氣里對屈洵的尊敬已經淡薄到隨時可以翻臉的程度,「七伯,離井水城還有多遠?」

屈洵的腰板好像瞬間被這一聲七伯壓彎了幾分,溫聲道︰「從疆域圖上看,最多不過七八百里距離,但咱們馬車走不快,還得三四天路程。不過,請公子放心,咱們離著井水城越近,也就越是安全。」

謝蕭蕭挑開轎子窗簾,露出一張明顯有些欣喜的臉孔,哼聲道︰「諒那些江湖修士也沒膽子去捋咱們五十萬大軍的虎須,既然七伯覺著安全,就吩咐下去,讓人在前面找個歇腳的地方,小住一天也無妨。」

屈洵頓時苦了臉,卻也知道自己多次苦勸差點就要把兩人之間的情誼消耗一空,這時候如果再不順著他的性子辦,恐怕自家這位公子爺立刻就會翻臉不認人,無奈只好答應一聲,想要回馬車車廂里翻看那張疆域圖。

在他看來,這些年的辛苦早就跟謝蕭蕭綁在了一條船上,只有謝家成就大事之後,坐上龍椅的大都督把謝蕭蕭立為東宮儲君,他才能仗著從龍之功而得厚重封賞,所以,謝蕭蕭如果真能跟那命格極貴的墨莉生米煮成熟飯,倒是好事。

只不過,現在的時機不太合適。

為今之計,只有先順著謝蕭蕭找個歇腳的地方,再好言勸他先拿那姿色不凡的黃鶯兒解解饞,至于墨莉,能等到回了井水城再慢慢教才好,操之過急的話,那青鸞命格的女子一旦不堪受辱尋了短見,謝蕭蕭就再也得不到命數上的助力,得不償失啊。

不等他邁上車轅,腰間左側一高一低懸著兩柄劍的四境修士就湊上前來,輕聲道︰「屈老,從此處往井水城,路過雞鳴縣,縣城外有一處僻靜莊子,主人是涼州一個散修世家的庶出子嗣,我與他早年曾有些交情,知道他就等著找個靠山,您看•••」

雙劍修士的意思很明白,那莊主要找靠山,如今涼州還有比五十萬雄師更大的靠山嗎?

屈洵皺眉略作思量,回車廂里拿了那張疆域圖,展開道︰「指給老夫看,你說的那莊子在什麼地方。」

雙劍修士欣然往跟前湊了湊,先找到井水城所在,目光再順著往下,很快就找到雞鳴縣所在,指著縣城外一處沒有標記地名的空白,語氣肯定道︰「就是在這里,那座莊子規模不小,卻遠離縣城,莊子主人一向最愛結交江湖朋友,咱們去那里落腳的話,不會引起有心人注意。」

屈洵一听那莊主是個結交四海的性情,本不願意去那里落腳,可轉念一想,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問道︰「你與那莊子主人的交情如何?可知道他底細?」

「早那莊子叫做驟雨莊,六七年前我在江湖上游歷時,幾次在莊上留宿過。莊主名叫楊壽潼,因在家中不受重視而憤憤不平,索性出來自立門戶,修為不算如何高,倒在涼州江湖上落了個仗義疏財的好名聲,這種人啊,無非是想花錢買交情,找個靠山好仗著出人頭地,以公子的身份,他決計不敢慢待。」

屈洵點點頭,仍然沒有就此做決定,只道︰「總歸是要路過那里,去人多眼雜的雞鳴縣落腳不妥當,听你的意思,那莊子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且看看再說。」

雙劍修士笑著拱了拱手,退開幾步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護持在第二駕馬車一側。

屈洵回到馬車車廂里,身穿白底蟒袍的常半仙正唉聲嘆氣,見他進來,舌忝著老臉笑道︰「屈老弟啊,煩請給老夫倒杯茶水,嗓子實在干得難受。」

枯瘦刀修低低嘿笑一聲,也不管茶壺里的水早就涼透,依言倒了一杯遞到他唇邊,而後安靜坐在一側連連掐指,左手拇指很快停在中指根部第一指節處,臉色尤為陰郁。

喝下一杯茶水的常半仙有些詫異,屈洵剛才掐指用的竟然也是小六壬佔卜之法,他甚至一眼就看出來,是用三個字的筆畫數目起卦,最終得出來的卦象是六卦中最凶險的空亡。

「想不到屈老弟竟是同道中人?」

屈洵松開手微微哂笑,似笑非笑道︰「比不得常兄有卦師一脈的傳承,屈某也就會兩手小六壬這等淺顯法門,讓常兄見笑。」

邋遢老頭卻一本正經地搖頭道︰「屈老弟可以自謙,但要說小六壬是淺顯法門,老夫就不敢苟同了。奇門佔卜講究事有動因,要說起卦方便還得首推小六壬,剛才老夫听見屈老弟跟另一位高手修士在外面的談話,若是沒有猜錯的話,老弟剛才是以驟雨莊三個字的筆畫數目測算吉凶?」

屈洵眯起眼楮,沒有說話。

常半仙擺出一副十一品卦師該有的高人架勢,大方指點道︰「卦象落空亡,老弟起卦的法子沒有錯處,可用以起卦的因,卻不太妥帖。」

只是粗通命理之術的枯瘦刀修陰陽怪氣笑道︰「哦?常兄願意指點幾句?」

按理說邋遢老頭這時候該擺擺手,才顯得有風輕雲淡的氣度,可試了試,渾身仍然使不上半點力氣,只好作罷,道︰「以老夫在命理一道上的造詣,說是指點老弟幾句也無不可。你且听听,若是覺得沒有道理,就當老夫胡亂放屁。」

屈洵嗯了一聲,想听听這位卦師究竟有何高見。

常半仙見他中計,悠然解釋道︰「依老夫看,屈老弟多半是想推算此行去驟雨莊落腳的吉凶,那麼用驟雨莊這三個字的筆畫數目起卦當然不合適。你我都在路上,馬車始終在行進過程中,自然是動象;而驟雨莊是一座不會移動的莊子,是靜止之象,以靜止之象起卦測算動象,如何做的準?」

故意頓了一頓,見屈洵神情逐漸變得認真,常半仙才又道︰「小六壬本身就是要以月、日、時起卦才妥帖,不停變化的時辰是動象,屈老弟是舍近求遠了。」

命理之術無非就是陰陽變化、五行生克演化出來的學問,一動一靜正合一陰一陽,何況常半仙這些話並未故意造假蒙騙。

屈洵深吸一口氣,覺得確實有些道理。

于是就以月、日、時重新掐指去算,這一次,拇指最後仍然是停留在中指上,不過是靠上的第二指節處。

卦象,速喜。

顧名思義,速喜是吉卦,很快就會有喜事來臨。

屈洵心中一動,抬頭看向常半仙,邋遢老頭卻在光線昏暗的車廂里偏過頭去,不知有沒有看見自己拇指停頓的位置,屈洵的眼神連連變化,沙啞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意味,「常兄好算計,是有意推波助瀾,慫恿屈某往那座驟雨莊去?」

常半仙絲毫不慌,笑著反問道︰「何以見得?」

枯瘦刀修哼了一聲,冷笑道︰「听說常兄年輕時風流倜儻,曾在涼州境內混跡多年,莫不是與那驟雨莊的主人早有相識,想要趁機尋個月兌身之法?」

邋遢老頭直言不諱,道︰「屈老弟多心了,老夫混跡涼州已經是五十余年之前的事情,且不說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那時候,恐怕驟雨莊的那位主人還在娘胎里,他又不是老夫的種,哪里來的交情可言?如今你為刀俎,老夫是魚肉,去哪里都一樣,何必多此一舉?就算真有手段要使,也得拉著賀安瀾才有勝算,老弟肯讓我跟他見個面商量商量?」

屈洵冷冷哼聲,挑開門簾邁出車廂,有一次不知所蹤。

這一次常半仙沒有張口罵娘,而是索性閉上眼楮,渾渾噩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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