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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靠山?

驟雨莊照舊是燈火通明的老樣子。

近些日子以來,莊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們都發覺,年老門房楊伯有些愁眉不展。

自打謝逸塵麾下副將柳同昌兵不血刃佔了井水城,涼州境內這些行走江湖的修士就都一窩蜂朝著井水城左近聚集,驟雨莊已經先後送走了幾撥人,甚至有些與莊主根本不曾相識的,也厚著臉皮說什麼慕名而來。

眼見楊壽潼多年來積攢下的家業有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深知主人脾性的楊伯心疼不已。

那可都是成家立業的本錢吶,就這麼打了水漂還不知道能不能換來有用的人情,實在可惜。

他老人家早就對江湖上那些看似豪俠仗義的修士見怪不怪,以往上門來攀扯交情好言好語借盤纏的人,八成都就此一去不回,驟雨莊真要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些人肯定會佯裝不知、有多遠躲出去多遠,反倒是靠著洗劫商隊為生的大漠馬幫,才會出面幫襯一把。

都說江湖上最重義氣,可這義氣兩個字啊,從來在江湖中就不值什麼錢。

楊伯端著一把圓潤紫泥茶壺坐在大門里面,四盞喜慶的大紅燈籠照得他皺紋深刻的臉上有了些精神煥發的氣色,莊子里已經住了十幾個自命不凡的修士,他想著總歸是老話說眼不見心不煩,索性自己喝茶自己知冷暖。

只不過,楊伯有些想不通行走江湖到底有什麼好的,他也算是個修士,可還是覺得能有間遮風避雨的屋子藏身、再有幾畝能種出收成的田地,怎麼不比漂泊不定、居無定所活得舒心?

正想得有些怔怔出神,忽然听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楊伯轉頭看了一眼就站起身來,原來是面帶苦笑的莊主楊壽潼孤身一人走到了門口處,忙打了聲招呼,「夜深風寒,莊主怎麼出來了?」

四境七品的劍修何懼夜風中些許寒意。

楊壽潼跨出門檻,站在燈籠下遠遠把目光投向四野無聲的夜色之中,輕聲道︰「眼看就亥時了,楊伯還不回屋歇著?」

被莊主惦記著的老門房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意,笑道︰「人老了就覺少,一天到頭睡不安穩三個時辰,想著不能糟踐了這壺茶葉,喝完了再睡也不差這一會兒。」

楊壽潼嗯了一聲,突然話鋒一轉,聲音似乎隨著燈籠里的燭火微微搖晃,道︰「楊伯不必擔心太多,咱們爺倆經營驟雨莊這麼些年,總算找到一座比燕州駐仙山還穩當的靠山,就算那位郭大將軍的兵力一觸即潰,謝逸塵奪了整個涼州去,咱們也有退身之步。」

老門房詫異地看了他背影一眼,竟隱約從這位自己侍奉了數十年之久的莊主言語里,听出些一旦事有不妙就索性舍了驟雨莊的意思,囁嚅了半晌,才試探著道︰「莊主費勁心力的基業•••」

楊壽潼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澀聲笑道︰「不過是一座莊子罷了,談不上什麼基業不基業的。有時候只有舍了碗里的,才能分到鍋里的,我心里有數。」

楊伯嘆息一聲,不再多勸,畢竟是到了風燭殘年的歲數,死在驟雨莊也好、死在雞鳴縣也好,都一樣。前陣子楊壽潼親筆寫給生父的那封信,已經有了從雞鳴縣傳來的回音,不出所料,那位嫡長子沒有多大出息的老人欣喜無比,直言浪子回頭金不換,說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楊家的大門永遠都願意為四境修為的楊壽潼敞開。

這封信,讓驟雨莊的莊主更是怨恨那個所謂的散修世家。

饒是如此,他還是打算這兩天動身去一趟雞鳴縣,至少要忍著惡心跟生父演一出血濃于水、重修于好的戲碼,才好按照司天監觀星樓主的交代,借機搭上謝逸塵那條線,為陳無雙接下來要做的大事奠定個方便從事的基礎。

楊壽潼默然在門口站了許久,似乎涼州乏善可陳的夜色很是耐看。

直到察覺身後的老門房喝光了那壺茶水,楊壽潼剛想順手關上大門回房細細謀劃,就察覺到數里外正有不少修士氣息出現,看行進方向的話,多半就是奔著驟雨莊來的。

涼州境內沒有像樣的門派,而從來人故意散出的氣息上看,最少有十幾個修士,其中甚至有幾人的氣息比四境七品修為的他還要強橫,能拿出這般陣容來的,除了大漠馬幫,楊壽潼想不出還會是什麼人,但那些氣息都極為陌生,決計不是相熟的馬三爺或者慕容百勝。

深夜造訪,按說于禮不合,可江湖修士想來不注重這些繁文縟節。

很快就能听見馬蹄聲在曠野中清晰傳來,漸漸皺起眉頭的楊壽潼揮手讓老門房回屋歇著,這等不同尋常的場面,可不是楊伯能輕易應付得來的。

最先在夜幕中映入眼簾的,是一頂裝飾堪稱奢侈的華貴軟轎,其後跟著有大有小三駕馬車,楊壽潼暗自心驚不已,連護衛在馬車之外的修士中都有四五個四境高手,轎子和馬車里坐著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輩。

他甚至頃刻間有了兩個猜測,這麼大陣仗,來人莫非是聲勢正勁的謝逸塵,或者那位在朝堂上官居從一品的天策大將軍?

他往暗處看是看不清楚,而走在那頂軟轎一側的雙劍修士,卻很輕易就能看清楚燈籠下面站得是誰,認出楊壽潼的相貌,雙劍修士先是輕聲湊近轎子說了句什麼,然後欣喜揚聲道︰「楊兄弟,可還認得範某?」

楊壽潼思量著抽了口涼氣,這些年他在驟雨莊設宴招待過的修士實在太多,要不是常來常往的,還真有些記不清那出聲打招呼的範姓修士是誰。

好在那修士為避免尷尬,呵呵笑著快走幾步,當先到了莊子門口,打量楊壽潼兩眼,毫不見外地伸手拍了拍這位莊主的肩頭,「怎麼,多年不見,忘了為兄?」

從他腰間懸著的一長一短兩柄劍上,楊壽潼頓時記起來他是誰,裝作半欣喜半不悅道︰「範兄這話是打楊某的臉,壽潼忘了誰,也不敢忘了當年雙劍出青槐關的範元孝,兄長風采一如舊時,可喜可賀!」

姓範的雙劍修士這才爽朗大笑,說實話,他早年是來過驟雨莊幾次,那時候楊壽潼還是個不起眼的五品修士,本想著提幾句舊事好讓這位莊主記起來當年的交情,沒想到一打照面,如今已然身居四境七品修為的楊兄弟就認出了他的相貌。這讓範元孝在謝蕭蕭面前,深覺臉上有光。

雙劍修士親熱地攬著楊壽潼的肩膀,伸手指著將要走到近前的那頂轎子道︰「楊兄弟,轎子里坐著的那位公子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範某眼下就是跟著他做事,謀個榮華富貴的前程,正巧走到這里,就想著在你莊子上小住一日歇歇腳,不知可方便?」

楊壽潼暗自嗤笑一聲,現在江湖上是不是個人物的都敢自稱是公子,轎子里的總不可能比司天監觀星樓主陳無雙的身份更為尊貴,範元孝所謀的前程,也總不可能比他楊壽潼所謀的更榮華富貴。

心里這般計較,這位赤手空拳在涼州站穩腳跟的驟雨莊主臉上卻適時露出仰慕神情,「哦?且不說前程不前程,元孝兄的朋友就是楊某的朋友,莊子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修士,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快請!」

轎子緩緩落地,枯瘦屈洵親自上前彎腰挑開門簾,神情倨傲的謝蕭蕭對涼州這種散修很是不以為然,甚至連半句客套話都欠奉,皺眉道︰「範元孝,我看這莊子規模不小,你去找個清靜院落安頓下來,公子爺有要緊事情做,不希望讓那些不開眼的擾了興致。」

楊壽潼只看了謝蕭蕭一眼就收回目光,無非是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廢物罷了,倒是一副奴僕模樣的枯瘦老者讓他有些忌憚,光看屈洵腰間那柄厚背寬刀,就知道絕非是尋常角色,而且屈洵放下轎子門簾時有意無意散出一道氣息,更讓楊壽潼為之訝然。

八品刀修!

至于後面幾駕馬車里沒有露面的人,楊壽潼已經不太敢去猜測,忙著回身把楊伯叫出來,囑咐老門房引著來人往莊子里去,稍待歉意道︰「還請範兄見諒,莊子這正門開的小氣了些,後面那駕寬大馬車恐怕進不去,只得委屈貴客從側門進。」

做不了主的雙劍修士回頭征詢那枯瘦刀修的意見,見屈洵默不作聲點頭,才笑道︰「正該如此。」

話音剛落,屈洵就揮手屏退抬轎子的兩名三境修士,雙手扶住轎廂朝上一舉,那頂轎子輕若無物般拔高七八尺,而後他腳下錯步一旋,轉到轎子底下單手將之托住,輕飄飄一躍而起,在驟雨莊極高的圍牆上蹬蹬踩了兩腳借力,連人帶轎子飛進莊子中。

這是下馬威。

範元孝尷尬干笑兩聲,等老門房提著燈籠帶領馬車繞向莊子側門,才邁步進門。

楊壽潼故意走慢幾步,跟那頂被八品刀修一路穩穩托在手中的軟轎拉開幾丈遠近距離,伸手拽住雙劍修士的胳膊,低聲問道︰「範兄,轎子里那位公子,是姓謝,還是姓郭?」

見他一個照面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原本還想神神秘秘賣個關子的雙劍修士頓住腳步,聲音極輕道︰「楊兄弟好眼力,難道沒听出我家公子的口音是雍州那邊?」

楊壽潼心中一動,範元孝再度邁步。

雍州口音啊,這麼說來,轎子里的人應該是謝逸塵的子嗣。

走在前面的雙劍修士見他沒有跟上來,輕笑道︰「楊兄弟,為兄這是給你驟雨莊找了個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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