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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駐仙山掌門的關門弟子

許青賢遠遠站在離亭子十五六丈處無奈搖頭苦笑,閱歷極深城府極重的侯爺在接到管家消息時,立刻就猜到了駐仙山那位不請自來的老者是誰,匆匆換了身鄭重場合才會穿的衣裳趕來,卻發覺自家宅院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不管怎麼邁步都靠近不了那座亭子半步,好在亭子里一老兩少看起來相談甚歡,心里隱隱有了一種期待。

外人看來,世居楚州最富庶岳陽城的康樂侯府家業綿長昌盛千年有余,其實過日子跟喝水一樣,冷暖自知。

大周江山穩固,從來守規矩不問朝政、不涉軍機,甚至連跟楚州當地一眾文武官員交往時都頗為謹慎的許家,自然就能安享先祖功成身退交出兵權換來的累世富貴,之所以能讓高坐龍椅的歷代皇帝不起猜忌之心,是因為明面上富可敵國的侯爺,每年都會隱秘地往京都宮城里送去金山銀山,自己真正能留下的僅有三四成,故而才會在陳仲平蠻不講理一劍劈毀小半個侯府時心疼不已。

先祖死了太久,如今只是刻在許家祠堂最高處靈牌上的一個名字,太平盛世康樂侯可以對大周皇室忠心不渝,皮若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很淺顯,但要是大周真到了窮途末路,許青賢就不得不首先考慮自家基業了,其實他跟景禎皇帝也說不上很熟,沒必要非得跟著一起覆滅,所以才幾番深思權衡,信了常半仙的說法,兩頭下注在陳無雙身上賭了一把。

這其實是無奈之舉,駐仙山掌門這時候的到來,讓他看見了新的希望,尤其是看見亭子里那位老者多半時間是面對著陳無雙說話,許青賢就愈發氣定神閑起來,站了一會兒,笑著轉身背負雙手緩緩離開,老管家詫異地听到侯爺竟然一反常態地輕聲哼唱著小曲。

說話從不拐彎抹角、暗示隱喻的白行樸讓陳無雙覺得相處起來很輕松,慢慢就察覺到這位駐仙山掌門真人雖然也有不符合身份的嬉笑怒罵,但脾性跟陳仲平和常半仙兩個不著調的老頭都不同,既不故弄玄虛也不端架子,不願說的就嘿嘿一笑糊弄過去,願意說的就徹底說透不打啞謎,要不是滿嘴鄉野俏皮俚語不登大雅之堂,倒是一派讀書人景仰的坦蕩君子作風,做不到知無不言,卻做到了言無不盡。

投桃報李,陳無雙把自己目前所知的一切跟黑鐵山崖有關的事情和盤托出,連身世都沒避諱小侯爺許佑乾在場,語氣沉重地說得到這柄焦骨牡丹,或許就是先祖逢春公在天有靈。白行樸摟著一壇百花釀听完,唏噓道︰「兩百年前逢春公之所作所為,當得起任何贊譽,難怪整個司天監連帶白馬禪寺的和尚們都對你高看一眼,人說先人遺澤三世而斬,都是屁話。」

陳無雙笑得有些苦澀,逢春公的遺澤,他其實並不是很想要,可惜這是命。

去年六月出京之前,陳仲平就在送行的花船上說過一句話,跟人可以講道理,跟命不行,除非你不要命了。

「寧退之失蹤的時候,駐仙山還沒有太過重視,行走江湖逃不開恩怨情仇撕扯,總不能旁人的徒弟都能死,偏偏他蘇慕仙的弟子就不能死了。直到花千川在白馬禪寺左近無緣無故出手,屠戮老夫門下年輕弟子七人,老夫才真是坐不住了,就讓雲鶴師弟帶人去百花山莊問個清楚,萬萬沒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白行樸嘆息著頓

了一頓,喝著百花山莊的酒,跟百花山莊的後人說起百花山莊的事,讓這位修為堪稱以臻化境的老者恍惚中覺得,過往十余年間發生的種種事情都有些不真實,「十余年里駐仙山也一直沒停過對這樁懸案的追查,老夫七八年前還專程為此去司天監找過你三師叔一趟,今年劍山開啟前夕,才知道一切根源都跟黑鐵山崖有關。」

一副乖巧模樣恭謹站在旁邊不敢入座的小侯爺听得明白,陳大哥跟駐仙山老掌門二人所說的話算是對上了,心里的高興忍不住流露出來洋溢在臉上,他險些就曾被那毒死宋叔的黑衣老婦生擒了去,自然對黑鐵山崖也有不小的仇恨,眼下當年蒙面人做下的事情一點點敗露,要找他們報仇的就不單單只是陳無雙跟沈辭雲了,整個駐仙山都牽扯了進去。

陳無雙學著白行樸的樣子朝桌上玉庭春酒壇張著嘴,先用真氣再用神識始終不得要領,做不到讓酒液聚成一道水線自行流進口中,尷尬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故意裝作不解問道︰「白師伯,听許家世叔說貴派不少修士正在馳援雍州的路上,這麼說駐仙山也想力保大周江山?」

老者看著少年的窘態放聲大笑,有意顯擺手段,得意洋洋再一張嘴,摟在懷里不撒手的酒壇中就又竄出一道酒線流進口中,看得小侯爺連連拍手叫好,而後避而不答陳無雙的問題,笑道︰「佑乾,老夫這手本事怎麼樣?願不願意學?」

雖說許佑乾隱約猜到會有這麼一出,听見白行樸親口說出這句話還是不免大喜過望,點頭如小雞啄米道︰「願意,願意。」說著就要後撤一步跪下行禮,卻被老者伸手拽住胳膊跪不下去,「別急著磕頭,百花釀是好東西不假,可要是就拿出一壇子酒當拜師禮,許家也太小氣了些。」

小侯爺興奮得臉蛋通紅,忙不迭解釋道︰「我爹爹備下了重禮,本想著過些日子讓我自己去燕州求前輩指點的。」

白行樸饒有興趣問道︰「說說,你爹備下的重禮有多重?」

許佑乾眼珠一轉留了個心眼,故意咳嗽兩聲提醒陳無雙不要說漏嘴,諂笑道︰「整整兩百萬兩黃金,外加一柄天品長劍,對了,百花釀還剩一壇,您老要是喜歡就一並拿去。」

白行樸笑著點頭,作為當世屈指可數正道修士宗門的掌門,兩百萬兩黃金還不至于看得太重,當下安排道︰「做人不可貪心,老夫便做個順水人情,百花釀本來就是百花山莊的東西,剩下那一壇就留給無雙小子當個念想。兩百萬兩黃金于我無用,你自己留著花,以後置辦宅子娶媳婦都用得著,那柄劍老夫確實得用一用。」

話說完,許佑乾感覺老者托著自己胳膊的手送開,立即屈膝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委屈道︰「師父在上,徒兒心里苦哇,練了半年紫霄神雷訣,不知道被引下來的天雷劈傷了多少回,就是練不會。」

滿面慈祥神情的白行樸伸手把他拉起來,替他輕輕拍去雙膝處沾染的灰塵,語重心長道︰「還是劈的少,劈的多了自然而然就練會了,融會貫通水到渠成嘛。」

小侯爺登時愕然。

按照駐仙山的規矩,掌門收弟子是大事,需要提前三個月設下香壇昭告列祖列宗,讓將要收歸門下的弟子背熟門派戒律章程並且嚴格考察心性,通過重重考驗之後,

才能在門派所有長老的共同觀禮下鄭重行禮奉茶拜師,傳下紫霄神雷訣,從此就有了日後競爭掌門的資格,再不濟多年以後也能混個掌管一方面事務的長老位置。

可白行樸的關門弟子卻收得這般隨意,笑道︰「記住了,老夫跟你可以有師徒之實,但決計不能有師徒名分,日後你修為有成,闖了禍也好立了功也好,都不能以駐仙山弟子自居,更沒有回山競爭掌門的資格。官賣上雲逸拿紫霄神雷訣換了劍山隱秘的事情人盡皆知,以後在外人面前,你也不能說是老夫弟子,別覺著委屈,這是為了你好。」

許佑乾茫然地看了眼陳無雙,白行樸的話他有些听不太懂,拜了師父不讓說,難不成是駐仙山眼高于頂,收了許家小侯爺這等身份的弟子還覺著丟臉面?

多少有幾分猜測的蟒袍少年沒有開口,那老者這時候才轉頭回答他之前問出的問題,悠然道︰「駐仙山是大周境內的修士門派,不是大周的修士門派,讓門下弟子去雍州幫襯陳伯庸,是為了護佑百姓不受妖族屠戮之苦,而非力保李家江山。無雙,這些你無非是明知故問,想探探老夫口風罷了。」

陳無雙赫然一笑。

「老夫眼中,天底下純粹的修士門派只有駐仙山跟東海孤舟島。道家祖庭鷹潭山扶保前朝、白馬禪寺出兵相助大周太祖建國,說到底都是佛道自古以來的意氣之爭,至于你們司天監,還有同樣得了世襲罔替公爵之位的越秀劍閣,都是有所求,借著太祖龍興掙一個地位超然,到頭來還不是困在名利之中,不得不被動應對現在局面?修士求的是天道,逆天而行,還算什麼修士?」

少年渾身陡然一震,只覺這突然現身的老者最後一句話字字有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白行樸放棄了花里胡哨的喝酒方式,捧起酒壇痛快灌了一口,笑著補上一句,「當然,老夫說的天道是指天數循環,不是指那些飛升上界之後反而變本加厲各懷鬼胎的仙人,逢春公所做的事情,說不上順天而為還是逆天而行,可一身英雄俠氣足以流芳千古。無雙,老夫倚老賣老多嘴勸一句,你得爭氣,為逢春公爭一口氣,為百花山莊爭一口氣,為你自己爭一口氣。」

陳無雙聳然動容,正色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蟒袍,鄭重躬身一禮。

白行樸沒有矯情地側身躲開,論輩分論地位甚至是論他跟司天監的交情,都有資格坦然受晚輩一禮,點了點頭,既是對新收下的弟子解釋也是跟陳無雙交代,語速緩慢道︰「孝銘在拜相山下死于黑鐵山崖的人手里,老夫此來是要除去那據說有五境修為的獨臂修士,但不適合露面,所以得當一次蒙面人,用許家當做拜師禮的那柄天品長劍出手。至于其他人,無雙,報仇總該是你自己的事情。」

駐仙山掌門為弟子報仇而斬殺顧知恆是名正言順的事情,盡管一時之間想不通白行樸為何要蒙面出手,心里還是在所難免油然生出感激之情,再度躬身施禮,之前對駐仙山產生的一切不好印象登時一筆勾銷,發自肺腑道︰「多謝前輩援手!」

白行樸這才閃身避開,不肯受他這第二禮,擺手笑道︰「以後還能不能再有百花釀喝,老夫還得指望你,謝來謝去的別光會動嘴。等幾天,老夫先教會佑乾怎麼不挨雷劈,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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