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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雪夜敵襲

好像是整座昆侖山倒懸在雍州上空化做厚重雲層,大雪鋪天蓋地一停未停,到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時,陳伯庸腰間懸著一短一長兩柄刀登上城牆,全副披掛的立春亦步亦趨跟在身後,擔憂地朝北面看了幾眼,見城牆以外地上的積雪足有一尺來厚,借著銀裝素裹,天黑了倒也能看清楚遠處。

「樓主,以往漠北這些不人不獸的雜碎仗著能在暗中視物,攻城多會選在夜里趁邊軍人困馬乏,今日大雪,想來妖族不會輕易用兵,兄弟們可以輪換著歇息。天太冷了,有修為在身的自然不懼,雷鼓營這些身穿鐵甲的兵卒怕是扛不住。」

久在軍中模爬滾打,立春自然對雍州北境的情況以及如何用兵更為熟知,見城牆上不少兵卒都渾身顫抖著在雪里圍著長明燈烤火,覺得這樣下去委實不是辦法,本來城牆上就只有陳伯庸帶來的一萬玉龍衛和投降的七千雷鼓營將士,人手完全不夠用,要是再因為雪天寒冷讓那些普通邊軍失去作戰能力,局面就會變得更加糟糕,畢竟,雷鼓營的人跟撥雲營沒法比,作戰經驗不足是一方面,另外裝備甲冑也遠遠不如,大周第一營有驕橫的資本,都是在厚厚皮衣外面再披甲冑,能抵御風雪。

面沉如水的陳伯庸沉吟著點頭,應允道︰「說到知兵善用,立春吶,老夫遠不如你,你自去安排就是,把雷鼓營的人撤下去在營帳中帶甲休息,只留玉龍衛守夜,萬一有什麼動靜也好及時應對。」他沒有太多心思再去考慮謝逸塵兵壓涼州的事,照目前司天監掌握的情報來推斷,眼下大周所面臨的最大威脅都是來自于境外,漠北妖族和即將越過劍山的南疆凶獸。

不是看不起謝逸塵麾下數十萬雄師,而是內患還沒形成不可抵御之勢,涼州有二皇子親自統帥的幾萬精銳騎兵,為了自家江山穩固,那位殿下必然會殊死相搏,而且騎兵相對謝字大旗下的步兵總是佔了不小的優勢,多少能拖住一陣子。

郭奉平要是明智,應該會把從燕州、青州等地調來的駐軍分兵而用,留一半據守雍州通往中州月復地的必經之路,另一半星夜馳援涼州,只要司天監能把漠北妖族拼死攔在城牆之外,朝堂上的楊公必然會有從湖州、蘇州等地調兵的動作,如此一來,就算平定不了叛亂,也能把謝逸塵逼得寸步不能南下。

而且,陳伯庸已經派人持司天監觀星樓主的信物去燕州求援,如果再能得到門下弟子數萬有余的駐仙山相助,被動局面就會立即好轉,只是不知道這個從來不奉召、不听宣的修士門派,會不會願意出手力挽狂瀾,當年太祖李向起兵時駐仙山就一直置身事外兩不相幫獨善其身,所以白馬禪寺得了國師殊榮、越秀劍閣得了世襲罔替的公爵之位,鷹潭山一蹶不振封山千年,唯有駐仙山沒受到任何影響。

立春行事極為利落,迅速傳下將令後回到陳伯庸身側恭謹站立,盡可能把自己多年以來對漠北妖族的種種了解事無巨細說給樓主大人听,知道的越詳細應對起來就越容易些,兵書里那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絕非無用的空話。

「漠北這些雜碎雖然統稱為妖族,但其中種族有數十種之多,有強有弱,每回攻城上陣廝殺的大多是

熊族、狼族之輩,皮糙肉厚的熊族往往會打頭陣,好在其力大無窮卻行動緩慢,箭矢殺不了,修士對付起來倒不難;生性殘暴的狼族一般會聚眾而來,速度頗快而力量稍顯不足,能以弓箭、滾石擊殺,當然最有用的還是火油,從城牆居高臨下潑下去再扔下火把引燃,除了實力強悍的一死就是一大片,可惜現在地上都是雪,打個滾就能把火撲滅。」

陳伯庸微微頷首,問道︰「妖族中能比擬三境修士的有多少?」立春略一思忖,答道︰「妖族修煉起來跟修士不同,完全靠天賦,大部分都只是比尋常兵卒稍強些,有經驗的撥雲營老兵甚至能全憑兵刃與之放對廝殺,百名妖族中不見得能有一個匹敵三境的。」

說完這些,立春皺眉往城牆外遙遙看了一眼,斟酌道︰「不過•••我到雍州這些年以來,從未見過那些雜碎像現在一樣扎起營帳來。」大周將士扎營帳是為了遮風避雨,也便于將領日常管理,但妖族盡是些生于漠北、長與漠北的東西,習慣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能知道穿幾件粗布衣裳遮擋胯下就算是不錯了,即便會扎營帳,這些營帳又是哪里來的?

陳伯庸當然能听明白,立春是想說漠北妖族後面恐怕有人在暗中操縱指點,可惜玉龍衛自組建起來就從未滲透進漠北,根本對妖族內部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能猜測要麼是謝逸塵在妖族中安插了心月復,要麼則跟去年漠北引發天地呼應的那位神秘十二品修士有關。

右手扶在腰間刀柄上,盔上落滿雪花的老公爺在心底重重嘆息一聲,不管站在妖族背後的究竟是誰,這一戰都在所難免,不知道雪停以後,帶來的這一萬忠心耿耿悍不畏死的玉龍衛還能活下來多少,只剩下一座空蕩蕩哀聲切切的鎮國公府,司天監就不算是司天監了,以前光笑罵無雙那賊小子是個敗家的,沒成想到頭來,最敗家的竟是陳伯庸自己。

唯今之計,二十三里長、一眼看不見盡頭的城牆只能拿人命去填,最怕的就是把司天監陳家一千三百余年的底蘊全部揮霍干淨,也擋不住立春嘴里怒罵成雜碎的這些妖族,陳伯庸忽然苦笑出聲,這時候京都里的流香江上,想必還是歌舞升平的樣子,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朝堂上冠冕堂皇的文武百官里,又有多少人為搖搖欲墜的大周江山夜不能寐?

「或許承希說得對,大周•••老了。」陳伯庸喃喃道。

立春沒見過河陽城來的窮酸書生,當然不知道樓主大人所謂的承希是何許人也,見慣了生龍活虎的兵卒轉眼就變成一具連全尸都保不住的殘軀,原以為心如鐵石的他沒來由就心中一痛,這該死的雪把樓主大人銅盔底下的頭發都浸白了,忽然就莫名其妙想起來,自己被帶進司天監的那天剛失去父母雙親不久,才五歲大,哭得鼻滴一把淚一把,是當時穿著白底繡銀龍蟒袍的樓主大人伸手幫著擦去淚痕,溫聲說,以後這里就是你的家。

他的家是陳家,劍叫立春。

再開口時竟有些哽咽,只能盡量壓低聲音去掩飾著不讓樓主大人听出異樣,「大周老了無妨,立春還算年輕,城牆上風大,您•••您保重身體。」陳伯庸擺擺手,目光不知

道飄落在何處,語氣蒼涼而落寞,道︰「立春,老夫有兩句話要問你。你等二十四劍侍,可有後悔過來到司天監?」

立春猛地搖頭,半分遲疑都沒有,不容置疑道︰「不曾!」其實如今的二十四劍侍中有半數並不是立春一開始就認識的人,比如谷雨,上一任的谷雨死了,十余年前才由現在臉龐微黑的少女接任,其中甚至有不少是立春從來沒見過的,但他還是回答得這般堅決。

二十四節氣以立春為首,二十四劍侍當然也以立春為首,這跟修為高低無關、跟所做的事情也無關,用二爺的話說,世上很多事自古就是如此,沒什麼道理可講。

陳伯庸不置可否地一笑,又問道︰「那,你等是听命于老夫,還是听命于觀星樓主?」唯獨沒問是不是听命于大周天子,立春心里透亮,陳伯庸把周天星盤留在京都,把蟒袍留在京都,嚴格來說就算是卸任了觀星樓主的職責,如今只能算是陳家一個勉強保住五境修為的老者,可這一句,他有些答不上來。

見他沉默,陳伯庸語氣頓時一變,肅然正色道︰「你記住,司天監的二十四劍侍是死士,是觀星樓主的死士!這一戰想必慘烈無比,到最後不管活下來的有多少,但凡有一個還能喘氣站直的,二十四劍侍就還有春風吹又生的時候,觀星樓主是誰,便听命于誰!」

陳伯庸特意留下小滿在京都,一來確實是想讓她幫著陳無雙接任之後,盡快熟悉司天監的一應事務以及將周天星盤傳承下去,畢竟二十四劍侍里除了谷雨,就屬曾化名為黃鶯兒在流香江上隱秘行事的小滿跟那白衣少年最熟悉,興許能哄著他壓住脾氣,穿了那身蟒袍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在京都城里肆意妄為了。

其二,則是想給二十四劍侍留下一顆日後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不至于全軍覆沒在北境就此斷絕。

小滿小滿,人生哪得都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二人說話間,陳伯庸神識猛然有所察覺,隔著三四里就能听見亂糟糟的妖族營地中先是漸漸安靜下來,而後一聲整齊的怒吼聲震得城牆上空飄雪都亂了方向,立春駭然失色朝北望去,借著地上積雪反射出來的光亮看見,黑壓壓一片妖族正朝城牆奔襲而來,沉重的腳步在兩側險峻山峰形成的葫蘆口峽谷中轟然作響,連城牆上的長明燈火焰都開始搖晃。

「敵襲!」立春當機立斷以真氣聚聲高喊,隨即顧不得在樓主大人面前失禮,翻身就跳下城牆匆匆往雷鼓營兵卒們的營帳跑去,聲嘶力竭道︰「二十息內若不上城牆迎戰者,斬!」

城牆上的玉龍衛跟二十四劍侍立刻反應過來,一瞬間各色劍光刀芒接連炸亮,谷雨一把抽出腰間佩劍,跟薛山並肩站在一起,寒聲道︰「果然還是來了!」隨即就看見遠處被妖族腳步踐踏起來的積雪混在空中,好似雪勢越下越大,只能听見陣陣低沉嘶吼聲在山谷里回蕩不休,卻看不清即將與之拼死搏斗的妖族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薛山嘿笑著探出舌尖舌忝了舌忝上唇,有道是酒酣胸膽尚開張,兩斤烈酒就著風雪下肚,正是男兒揚名殺賊的良辰美景,「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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