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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雍州酒烈,風雪入喉

大周景禎二十四年,三月初一,雍州北境大雪如鵝毛。

還未敢立即把蟒袍團龍添做五爪的謝逸塵帶著家眷親率大軍陳兵涼州邊界,倒像是有意為司天監一萬玉龍衛讓開道路,只留下一座空無一人的都督府給陳伯庸,司天監所屬趁大雪突襲城牆,擊殺負隅頑抗的雷鼓營士卒接近三千,其余盡皆俘獲,順利接管城牆。

立春回過味來提劍去找雷鼓營營官時,卻發現褚熊早不知何時趁亂遠遁,主將不在,身為偏將的他就是雷鼓營話語權最重的人,把謝逸塵留下看守城門的老兵油子挨著殺了,換上玉龍衛的人看守,這才放下心來,細細跟樓主大人說北境的情況。

其實這時候根本也用不著多說,以陳伯庸的修為站在城牆上遠遠就能看見,想要趁虛而入的漠北妖族就扎營在城牆之外三四里處伺機而動,營帳密密麻麻喧鬧不止,粗略估算其總數已有三五萬之多,而且不時還有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趕來支援的,這讓月兌去蟒袍著鐵衣的觀星樓主心里沉甸甸,仿佛壓著一塊巨石般透不過氣來。

接到消息隨後而來的谷雨就坐在城牆上不避風雪,抽出佩劍橫在腿上,低頭拽著衣袖慢慢擦拭,好像並不在乎那些茹毛飲血的殘暴妖族隨時可能前來攻城,偶爾抬頭四處掃視一眼,眼神平靜而從容,這座巍峨城牆東西橫貫在兩側陡峭山崖之間,跟死戰不退的瘸腿老卒劉鐵頭說的一樣,足有二十三里長,除了小滿留守京都,二十四劍侍中其他人剛好能一人守著一里長,他們的存在只有一個目的,若是發覺雷鼓營被俘投降而仍被派遣守城的七千兵卒里有人怯戰或者反戈,立即斬殺當場。

樓主大人說,蟒袍跟鎮國公的爵位都舍在京都司天監,準備留給陳無雙,谷雨不自覺微微一笑,听說只跟二爺學會抱樸訣和罵街兩樣本事的公子爺,如今已是金榜題名的探花郎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也寫下幾首讀著朗朗上口的詩詞,別去寫小曲送到流香江上讓花船姑娘們傳唱才好。

說來也巧,在洞庭湖上喝了陳無雙三碗送行酒北上投軍的薛山,如今就在雷鼓營中,他最早是奔著威名赫赫的撥雲營來的,得知謝逸塵起兵造反之後憤然離隊,混在雷鼓營里效命,本就是為了殺妖族來的,大好男兒怎麼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從打听到谷雨行蹤,薛山就登即前來敘舊,司天監里他就認識兩個人,自認為跟谷雨有些交情,不至于被那位看一眼就讓人心折不已的樓主大人懷疑居心,拎著一壇子烈酒走到旁邊坐下,見谷雨並未外放真氣阻隔雪花,頭上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積雪,嘴里哈著白氣拍開酒壇封口,又從懷里模出兩只寬口

大碗,笑道︰「雍州這天氣真他娘呆不慣,這要是在楚州,侯爺家里的花都開滿了。來,喝碗酒暖暖身子,我剛才听那位立春將軍說,狗日的妖族一時半會還沒湊齊人,估模著會夜里攻城,那可有一場硬仗得打了。」

要是換個地方跟薛山重逢,谷雨說不定心里會很歡喜,可這時候只能點點頭接過酒碗,出聲道︰「公子就挺喜歡這種天氣,一路上沒少念叨越往南走就越見不著下雪了,薛大哥,你離開楚州以後有沒有想過再回侯爺家?」

端起大碗一飲而盡,烈酒入喉立時就驅散了幾分寒意,滿臉絡腮胡的漢子低笑一聲,「怎麼沒想過,侯爺一家對我都不錯,只是薛某修為淺薄沒什麼大用處,回報不了一二。我要來雍州的時候跟侯爺辭行,小侯爺還專門送了我一柄好刀,是地品吶,值錢貨,我一直都沒舍得用。可我身無余財囊中羞澀,只好祝小侯爺有朝一日扶搖直上,鵬程萬里。」

谷雨這碗酒喝得很凶,迎著凜冽北風連帶飄落而下的雪花一同猛地灌進嘴里,嗆地咳嗽兩聲,微黑的臉龐上立即有了一抹紅暈,低聲道︰「我不祝公子前程遠大,也不祝他踏足五境。」薛山眉頭一挑,剛想問是不是陳無雙其實對她並不好,就听見谷雨的聲音微微大了幾分,再度開口。

「我只願公子從今而後下雨有傘,醉酒有茶,每一覺都睡得踏實,每一頓都吃得應口。我只願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對墨莉姑娘心意,遇上的每一個人都脾氣好些,听到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罵他頑劣不堪造就。」谷雨垂著眼簾,看不見淚光卻能看見笑意淺淺,「薛大哥,公子他其實是個好人呢。」

薛山有些動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良久才磕磕絆絆地開口,「無雙公子就是心性跳月兌了些,行事多少讓人覺得出乎意表,確實•••確實能算個好人。」他忽然想起,從朔陽城通往洞庭湖畔的官道上,那嬉皮笑臉的白衣少年伸手搭在他肩上,低聲嘿笑著說起流香江上的風流韻事,男人嘛,好喝花酒、好听小曲兒不算毛病,等雍州的事了了,一定得去京都宰他一頓,咱也見識見識天子腳下的花船跟洞庭湖上的有什麼區別。

谷雨自己倒了一碗酒,好像能猜透薛山心中所想一樣,拿起佩劍輕聲道︰「薛大哥,要是我•••我•••你以後再見到公子,就告訴他一聲,谷雨從小就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那七千里路是我最快活的日子。谷雨不是我的名字,是這柄劍的名字,以後司天監還會有新的谷雨,讓他不要•••不要•••」

薛山悚然一驚,這話怎麼听都像是谷雨在交代後事,二十四劍侍本就是司天監傾力培養出來的死士,個

個都是無牽無掛的孤兒,若是真的遇難身死,能留下的遺物和要交代的遺言都不多,陳無雙算是谷雨唯一念念不忘的心事了,忙打斷道︰「別說喪氣話,不吉利!你這柄劍換一個主人,就不是無雙公子認識的谷雨了,這能一樣嗎?別看城牆外面的妖族數量不少,其實我听撥雲營里的老兵們說過,妖族里真有本事抗衡修士的不算多,有五境修為的鎮國公爺親自坐鎮,加上他老人家帶來的一萬修士,還怕擋不住那些個狗日的雜碎?」

谷雨苦笑著默然點點頭,她本來是不信命的,可那一路上陳無雙屢次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這就由不得不信了,況且,精研佛法數十載的當朝國師跟十一品卦師常半仙都說過,她命里生死之劫就應在北境,只要踏足雍州就是個有去無回的定數,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死在哪里是命,听從司天監差遣也是命,空法神僧說和尚不必怕和尚,同樣的道理,命跟命也沒辦法抗衡。

或許是遠遠聞到了酒香,守著谷雨西側那一里城牆的劍侍清明踩著積雪走來,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子,相貌普普通通不算出眾,笑嘻嘻道︰「這位大哥,我來跟谷雨討碗酒喝,修士雖然不太怕冷,這種天氣有口烈酒總是好的。」

薛山巴不得這時候有個人來打破這種讓人壓抑的氣氛,心知這個提劍的少年也是司天監二十四劍侍之一,不敢怠慢,忙起身見禮道︰「兄弟說的是,這壇子酒是大營里找來的,一整壇足有十二斤還多,再來幾個人也夠喝。」

清明笑著盤腿坐下,把佩劍放在一側,捧著雙手捂著嘴哈了兩口熱乎氣,見面前僅有兩只酒碗倒有些不好意思,谷雨把手里剛倒滿的酒端到嘴邊一口喝盡,將碗遞給他道︰「這酒很烈,我喝兩碗就夠了,你陪著薛大哥喝就是。不過別喝醉了,要是妖族打上來你還醉醺醺的,樓主大人看見定不饒你。」

薛山抱起酒壇給他倒滿,清明滿不在乎地一笑,「喝不醉喝不醉,我酒量大著呢,樓主大人是知道的。谷雨,听說咱們府上那位公子爺如今是實打實的六品境界了?反正閑著也沒什麼事,你跟我說說,那三劍除妖、一等風流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听說,京都里大街小巷的可都傳遍了,說書先生說他得了二爺一身修為灌頂,一出手就電閃雷鳴風起雲涌。」

谷雨撲哧一笑,搖搖頭剛想說話,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一個本該被一等風流的少年劍仙三劍斬殺的人,肅州陰風谷四境邪修,馮秉忠。頓時站起身來,「你讓薛大哥給你講講公子的事情,我得馬上去找樓主大人一趟。」

或許公子有意無意落下的這枚閑子,該是有用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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