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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沈辭雲的字條

當仁不讓,帶傷回到岳陽城的陳無雙住進了康樂侯府西苑,這爿栽種著幾棵梧桐樹的小院子本是小侯爺的居所,許佑乾極有眼力勁地果斷讓出了正房,毫無不滿情緒抱著鋪蓋挪到了廂房,反正平日里西苑除了他之外僅有兩個隨身伺候起居的丫鬟,不少房間都沒有住人,只用來擺設一些附庸風雅的文房四寶以及書籍之類。

安頓下來之後,楚鶴卿親自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勢,見只是外傷厲害、內傷不算重,不明所以地笑著說了一句「雕蟲小技」,問清楚墨莉手里那截三尺翠竹是得自陳仲平之後灑然離去,讓好不容易見著十一品高人劍修卻沒機會插嘴請教兩句的小侯爺很是失望。

陳無雙皺眉咂模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太醫令所說的「雕蟲小技」是嘲諷自己逞強受了傷,還是說顧知恆沒能一刀殺了這白衣少年實在有些不值一提,不過楚鶴卿親手配置的止血藥粉確實效用堪稱立竿見影,那一刀有自身真氣護著並未傷及到內腑,傷口處陣陣發癢已然開始結痂,只要不再劇烈活動,將養個十幾天就能活動自如,左右陳伯庸已經出京北上,急著回去也見不著他,不如養好了傷再動身,司天監有三師叔陳叔愚坐鎮,接任觀星樓主早一天晚一天的無傷大雅。

在楚鶴卿面前,堂堂六品劍修就變成了區區六品劍修,猜也能猜得到這位前輩是去找康樂侯爺問湖底生白蓮的事情,陳無雙心里好奇,攛掇著許佑乾去听听,或許還能從太醫令嘴里听到些京里朝堂上或者大人物才能知道的隱晦消息,有錢的小侯爺知道他言而有信徹底把許家的麻煩攬到自己身上以後,對他可謂言听計從,立即急匆匆出了西苑。

西苑里,小侯爺養了一只小黃狗,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根雜色毛發,性情溫馴憨態可掬,墨莉很是喜歡,抱在懷里低著頭不說話,想來是見心上人安然無恙,擔心的對象換成了沈辭雲。陳無雙有心想跟小侯爺把這只小狗要來送給墨莉,可轉念一想,人家顧知恆豢養的是南疆玄蟒、蘇慕仙豢養的是異種黑虎,到他這里養這麼個人畜無害的小狗,實在是有些不符合下任觀星樓主的身份。

許佑乾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就風風火火跑回來,一進門先咕咚咕咚灌了半壺茶水,這才攤開攥著的掌心,里面是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陳大哥,這是兩刻鐘之前許勇給我的,他說是南城門那邊一個擺攤賣豆腐腦的女子受人所托送來。」

墨莉立即起身接過來,只看一眼心里就安定下來,紙條的形狀很不規整,像是匆忙之中在一整張宣紙上隨手撕扯下來,上面只有筆畫稍顯凌亂的四個字,「是辭雲的筆跡。」陳無雙嗯了一聲,「寫的是什麼?」

墨莉反復看了兩遍,她跟沈辭雲自小都是在孤舟島上跟著執掌賞罰的李師叔學規矩學禮儀,對師弟的筆跡再熟悉不過,雖然紙條上的字匆忙寫就難免有些繚亂,但落筆收勢的習慣改不了,確實是出自那青衫少年之手無疑,「只有四個字,平安,勿念。」

許佑乾顯然看過了紙條上的內容,解釋道︰「我仔細問過許勇,那賣豆腐腦的說是一個穿黃裙子戴面紗的女子留下十兩銀子,托她把這紙條送到許家來,還特意叮囑許勇一定要交到我手上,別的什麼都不知道。沈大哥他•••傷得重不重?」

離開西苑的這半個時辰里天色漸暗,許佑乾做了很多事,去看過同樣受傷回府修養的八品修士許奉,在他嘴里得知了岳陽樓外一戰,雖知道大體情況卻不了解詳細經過,陳無雙沉吟道︰「辭雲本身真氣消耗就不小,用出那一劍又消耗了剩下的九成,硬生生挨了邪修一下,傷勢或許比我跟許奉還要重,不過既然能確定這四個字是他親筆所寫,內容就應該不會有假,彩衣帶著面紗托人送來消息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行蹤,暫且靜觀其變吧,她不會傷害辭雲。」

這番話分析的有理有據,墨莉是關心則亂,深呼吸幾口冷靜下來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興許彩衣現在帶著沈辭雲就在岳陽城中藏身療傷,事情做得這般隱秘,多半是為了不讓黑鐵山崖的人查探到會用劍十七的青衫少年下落,而且听當時顧知恆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開始懷疑沈辭雲跟當年戰死在百花山莊的白衣判官沈廷越有關系,這不是好事。

「太醫令前輩明日就動身離開,我爹給了他一樣東西,但他好像不太滿意,說是要去雲瀾江再踫踫運氣,時間緊迫耽誤不得。」許佑乾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我爹給他的東西是從親自下水從潭子里撈出來的。」

陳無雙眉頭一皺,忽然想起康樂侯留住楚鶴卿時說的那句歪詩,湖底生白蓮、活水蘊靈韻,于是問道︰「你家那方水潭,是活水?」小侯爺聞言一愣,疑惑道︰「陳大哥是怎麼知道的?家里本來沒有水潭,是我出生以後才讓人挖出來的,底下連著外面護城河,來水、去水兩頭都堵著鐵網,說是怕池子里養的那些錦鯉游出去。」

許佑乾喜歡吃魚但不喜歡養魚,他也說不好自己爹爹是重視那些錦鯉還是不以為意,要說重視,許青賢很少去管那些魚的死活,只交代過老管家水里的錦鯉要維持在三百尾左右,不能多也不能少,有死了的就再去買來補足數目;要說不以為意,那些魚從來都是許知禮親自去喂,絕不肯讓旁人插手,而且喂魚用的不是蚯蚓、活蝦之類的魚食,而是花大價錢從各處買來的丹藥碾成碎屑,那些丹藥大多都是同一種用處,修士吃了能固本培元,不知道魚吃了能不能修出真氣延年益壽,倒是沒見有長得太大的。

他這一說,陳無雙就恍然大悟了,看來許青賢早就得到過一株本該生在洞庭湖底的白蓮,移植到了侯府水潭之中用活水養著,這種事對盤踞岳陽城千年之久的豪富之家而言輕而易舉,要是粗通藥理的沈辭雲在此處,或許還能揣測出養魚跟養白蓮之間的關系,司天監可沒教這個。

至于楚鶴卿為何不太滿意就無從得知了,或許是許青賢養白蓮的方法不對,太醫令覺得那株白蓮藥效不夠,想要再去雲瀾江找找有沒有更好的,事關景禎陛下壽

元當然得精益求精,畢竟要是馬馬虎虎敷衍應付過去,太醫令這面當世三大神醫之一的金字招牌可就算是砸了。

「陳大哥,跟我說說岳陽樓外那一戰唄?听許奉說,你跟沈大哥兩人差點就殺了那條凶獸黑蟒?」許佑乾也是劍修,沒有親眼見到那場大戰實在是心里遺憾,暗道如果早知道最後十一品修為的楚鶴卿會前來救場,說什麼自己都得跟著去看看,不說陳無雙跟沈辭雲二人令人震驚的表現,單說太醫令輕描淡寫一劍擊殺七品邪修,實在是讓人听得心馳神往啊。

陳無雙嘆了口氣,小侯爺立刻適時遞過去一壺好酒,講故事嘛,怎麼能沒有酒水助興。酒是活血之物,墨莉微微皺眉奪過酒壺只倒了兩小杯,白衣少年非但不惱反而一掃愁緒笑意盈盈,古人讀書有紅袖添香,公子爺喝酒有佳人執壺,實在是一大美事,「差點跟差很多沒有區別,如果是我跟你沈大哥單獨遇上那條玄蟒,說不定我們拼著重傷,真能殺了那畜生。」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南疆玄蟒當年挨了沈廷越一劍實力大損至今沒有完全恢復,雖仗著先天丹毒能跟陸不器這等八品劍修周旋抗衡,但得了卻邪劍厚積薄發已臻七品境界的沈辭雲機緣巧合下得了個百毒不侵的本事,而且正好所修習的御劍術定風波七成守勢,有他正面頂住壓力,陳無雙再以天香劍訣和劍十七為援手,配合好了斬殺玄蟒的可能性極大。

可惜那種多人混戰的場面中不可預料的變數實在太多,有顧知恆時不時插手干擾,能刺瞎南疆玄蟒的雙瞳將之重傷已然頗為不易,饒是如此,陳無雙被獨臂修士一刀穿月復時還受了那畜生一記甩尾重擊,若非神識有所察覺及時外放出真氣屏障,這一下就足夠要了他半條命。

舉杯淺淺嘗了一口酒,陳無雙又道︰「楚鶴卿是十一品境界,那邪修跟他差了不可逾越的整整四個品級,殺起來自然輕松寫意,我揍你一頓也不難,這有什麼稀奇的。」前幾天在浣花溪畔,任平生連劍都不用,隨手一指就殺了謝蕭蕭身邊能跟四境修士比擬的妖族阿大,比起借了焦骨牡丹鋒銳殺人的楚鶴卿來,更顯得毫無煙火氣。

五岳歸來不看山,見過蘇慕仙劍意碎茶碗、任平生彈指殺妖族的陳無雙,再去看修為境界低了一個品級的楚鶴卿就明顯能發覺差距了。

墨莉這才撲哧一笑,住著小侯爺的院子還要揍人家一頓,偏偏許佑乾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然一臉仰慕神色連連點頭,「陳大哥說的對!」陳無雙嘿笑一聲,努努嘴道︰「你養得這條小狗,叫什麼名字?」

許佑乾轉頭看了眼趴在墨莉腿上眯著眼打盹的黃狗,訝然道︰「這還用取個名字?我本來是想等養得大些炖了吃肉,這狗不知道怎麼回事,快兩年就沒怎麼長大,炖肉是不夠吃了,索性就沒太管它,陳大哥想吃的話,我這就讓人炖了去。」

墨莉俏臉立即冷了下來,沒好氣哼道︰「小侯爺,我要是想揍你一頓,也不算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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