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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我願意

二月初五丑時剛過不久,本就沒想著采劍的墨莉跟谷雨就最先回到了雲水小築院子里,僅僅一天沒見到別來無恙、笑靨如花的黑裙少女,陳無雙卻真正體會到了何為如隔三秋,侍女細細跟自家公子爺說了一遍他離開劍山之後的事情,笑道︰「墨姑娘只是靈識輕微受損,靜心將養幾日便能完全恢復,公子不必太過擔憂。」

關心則亂,盡管明知道墨莉不會真在幻境中受傷,可現在陳無雙才松了一口氣,欣喜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白馬禪寺的和尚們走了?」墨莉見他這般關心自己,臉上笑意甜得讓陳仲平跟常半仙兩個老頭直撇嘴,道︰「空法神僧早等在劍山腳下,現在想必已經在回鹿山的路上了。」

趁著其他人還都沒回來,陳仲平咳嗽一聲,擺出司天監第一高手的威嚴來,正色道︰「此時不少修士正要離開雲州,谷雨,你即刻返回京都鎮國公府听命,越快越好。」谷雨立即收斂笑意應了聲是,跟常半仙要回佩劍,猶豫問道︰「二爺,那公子?」

最早出京的時候,這位只听命于觀星樓主的六品劍修是有些看不上陳無雙,雖然嘴上顧忌他司天監唯一嫡傳弟子的身份不敢明說,心里卻想不通為何睿智如樓主大人、修為高強如二爺,會放著陳家不少旁系血脈後人不管,偏選了這麼個憊懶少年做下一任觀星樓主。

一路走來七千里,朝夕相處的時間越長,谷雨就越感覺白衣少年骨子里有種不屈不撓的韌勁,而且為人最是重情重義,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她曾四次在河陽城書生家里見過,陳無雙半夜時分獨自坐在枇杷樹下,擺了兩只酒碗念叨那死戰不退的撥雲營瘸腿老卒。

陳仲平看向谷雨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絲少見的親近,擺擺手道︰「不用管這小子,他的路總得自己走,眼見都是快娶媳婦的人了,誰還能護著他一輩子?樓主準備召集二十四劍侍奔赴雍州北境,有你在,得了什麼消息無雙也能及時知道。」谷雨垂頭答應著,走到陳無雙面前默默看了他一陣子,伸手幫他理了理衣襟,輕聲道︰「公子,谷雨此去千里萬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能再見著的機會,你得好好保重,莫要再率性胡為,惹二爺生氣。」

白衣少年笑容僵硬,心里突兀一痛,隱約覺得侍女好像是怕這一去就是永別,柔聲道︰「說不定過段日子我也會去雍州,要是見著薛山,那王八蛋敢動心眼欺負你,公子爺饒不了他!在我看來,谷雨就是谷雨,跟是不是二十四劍侍無關,若是想嫁人了便只管嫁去,有我給你撐腰,皇帝老子攔著也不行。」

侍女微黑的臉龐一紅,回身朝邋遢老頭鄭重躬身行禮,將那枚承天通寶還給他道︰「公子臉皮薄,谷雨替他謝過常老前輩一路鼎力相助之恩,日後•••前輩若是有吩咐,赴湯蹈火谷雨在所不辭!」常半仙坦然受了她這一禮,重重嘆息一聲,低下頭憋了良久才說出一句保重。

最後,谷雨才拉住墨莉的手,輕聲道︰「墨姑娘,我家公子偶爾是性子頑劣了些,可他跟這個世上所有的修士都不一樣。你•••拜托姑娘以後多讓著他些。」黑裙少女默默點頭,見她雙眼中

淚光盈盈,忍不住鼻頭一酸就要落下淚來,「谷雨,千萬保重。」

「百花山莊我給你留著一間房子。」陳無雙勉強笑了聲,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總有能再見著的時候,谷雨,這就動身吧。」侍女不敢再多做停留,堂堂六品劍修怎麼肯在眾人面前哭出來,咬著嘴唇深深看了眼自家主子,一扭頭轉身走出院子,朝著下山的路再不回頭。

常半仙抬起頭來,目視著十一品凌虛境的劍修道︰「老夫幾十年前就知道你這混賬心狠手辣,可沒想到真能這般鐵石心腸,谷雨她•••」

陳仲平皺眉冷聲打斷道︰「鐵石心腸?你睜開眼看看,我自己的徒弟才十六七歲,就得背負司天監一座七層高的觀星樓,老夫難道不知他背不動?你修了一輩子卦師術法,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若是我死了能換他們一個個長命百歲平安喜樂,陳仲平這就揮劍自刎,眨一下眼皮都算是個蹲著撒尿的娘們兒!我心軟了,當得什麼用處?」

站在院子里見證了一場離別的林霜凝,嘩啦一聲抖出六枚銅錢,沒等看清楚卦象就被常半仙揮手散出一道真氣打散,頹然道︰「徒兒,有些事是不能算的。你算出來,這院子里至少有兩個人要得失心瘋。」

陳仲平氣呼呼冷哼一聲,索性指著天破口大罵了一陣,甩下一句︰「小子,還是那句話,盡快回京。老夫要去劍山陣法處守著,沒空搭理你們。若是連我也死在南疆凶獸手里,就別再管司天監的破爛事,孤舟島、百花山莊,愛去哪你就去哪,逢年過節燒些紙錢就算是有孝心了。」而後徑自御起青色迷蒙劍光,騰空而起直朝南而去。

他離開之後不久,果然運氣極好的許悠就喜滋滋捧著一柄天品長劍,領著一眾垂頭喪氣滿臉遺憾的孤舟島弟子回到雲水小築,雖然有為了照顧師弟師妹情緒刻意掩飾笑容的意思,可從說話的語氣中都能听出來他心情好到了極點,一進門看見林霜凝懷里也抱著一柄天品,驚喜道︰「小師妹,你這柄劍可不尋常啊。」

郁悶的季清池第一眼就看見陳無雙兩手空空,煩躁的情緒略微緩和了幾分,道︰「我沒采到劍,你也沒采到,咱們這回算是平手。」林霜凝是見過焦骨牡丹的,剛要開口解釋,白衣少年就搶先道︰「嗯,是平手。」墨莉歉意地看了看他,知道陳無雙這時候心里也不痛快,不願讓季清池受打擊純粹是看在自己面上,上前幾步安慰一無所獲的幾個師弟師妹。

許悠掃視了一圈,疑惑道︰「辭雲還沒回來?」陳無雙思忖了片刻,皺眉道︰「你們回來的正好,辭雲跟彩衣早就從劍山出來,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咱們得分頭去找找。」許悠滿不在乎地笑道︰「彩衣姑娘也沒回來? 這就說得通了,你不知道,前陣子彩衣姑娘沒少跟我打听辭雲師弟小時候的事,我看八成對他有那麼點意思,說不定現在二人就在不遠處談情說愛私定終身,十六七歲的年紀嘛,這有什麼好奇怪?」

墨莉怎麼听都覺得許悠話里有話,像是摟草打兔子在說自己跟陳無雙,氣道︰「許師兄別胡說。辭雲從來都不會干這麼沒譜的事,就算他們真•••總該

先回來跟常老前輩說一聲,免得咱們在這里惦記著。你們剛從劍山回來先休息兩三個時辰,等到天亮辭雲要是還沒回來,咱們就分頭出去找找,越秀劍閣附近不會有邪修出沒,想來是被什麼事情纏住了。」

陳無雙點點頭,心里卻在權衡孫澄音說的話到底可不可信,按理說在百花山莊谷雨就出手以切磋的名義試探過彩衣修為,那黃衣少女所修的是洪破岳的御劍術,見多識廣的常半仙應該不會看走了眼,再者她動用那黑氣接觸卻邪劍時,法善等人都在場,誰都沒有察覺到跟黑衣老婦、幽冥惡鬼類似的那種邪修氣息。

再者,陳無雙被獨臂修士顧知恆甩了一口黑鍋的時候,沈辭雲跟墨莉並不在身邊,後來趙靈琦勾結黑衣老婦在百花山莊發動圍攻,青衫少年也僅僅是被動防守擋住七星劍陣,駐仙山的人無論怎麼想也不會遷怒到他身上,沒必要為一個已經死了的掌門弟子柳孝銘,同時惹怒司天監跟孤舟島。

這麼說來,陳仲平見到的幾道駐仙山四境修士的劍光,有可能根本不是沖沈辭雲去的,只是趕巧了都往越秀劍閣的方向。想到這里,陳無雙雖然覺得沈辭雲多半是沒有危險,但奇怪的是心里總也踏實不下來,畢竟他手里拿著的可是無數人都想得到的那柄卻邪劍。

許悠對墨莉提出來的辦法自然不會有意見,眾人紛紛從常半仙手里取回了自己的佩劍,各自回了廂房休息,在劍山大家都是三天三夜沒合眼,饒是有真氣修為在身的三境修士此時也昏昏欲睡。院子里的人散了,墨莉走到陳無雙身邊,輕聲道︰「去水潭邊走走?」

白衣少年第一次堂而皇之地不找任何借口,直接握住身邊女子柔弱無骨的手,出了院門走到水潭邊那棵水杉樹前,樹皮上還留著他當日練劍留下的痕跡,「陸師叔說這座院子是他師娘留下來的,咱們住了這麼久,如今劍山陣法關閉,總不好再賴著不走了。」

墨莉低著頭嗯了一聲,任由他牽著手繼續道︰「我以為修士能御劍飛行、百丈之外取人首級的手段就很是了不起了,沒想到劍山里的藏劍如此神奇,竟能以尚存的靈性把人帶進匪夷所思的幻境之中去,此生能有幸見到逢春公劍斬仙人的風采,委實是大幸。墨莉,你當時為何要推我?」

少女聲音細得好像拂動發絲的惱人春風,「我•••我沒想太多。」陳無雙似乎並不在意她怎麼回答,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柔聲道︰「我自小被師父抱回司天監,連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誰。想來是瞧我眼瞎命苦,師伯沒把我當成跟谷雨一樣的二十四劍侍培養,整個陳家上上下下都拿我當鎮國公府的世子看待,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直到在洞庭湖上見到你,才真的心里歡喜。」

以往最得流香江鶯鶯燕燕歡心的白衣少年,此時卻說了這麼幾句話就手心冒出汗來,頗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覺,索性把心一橫,強作鎮定道︰「京都的繁華跟孤舟島景致各有千秋,鎮國公府的院子極大,也有這麼一方水潭,不,我是想說,你要是願意•••」

墨莉突然抬起頭,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堅定道︰「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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