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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夜色沉沉正好眠

早年就敢堵在宮城門口大罵當朝國師兩個時辰,陳仲平自然更不會把越秀劍閣主峰上不得御劍的規矩放在眼里,三杯酒喝完話也說盡,帶著陳無雙一路御劍回了雲水小築,院子里只有常半仙跟抱著大雪劍愛不釋手的林霜凝師徒二人,早該帶著卻邪劍回來的沈辭雲跟彩衣卻不見人影。

白衣少年剛回到院子里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邋遢老頭得知沈辭雲先他一天出來,立即借用林霜凝那六枚銅錢起了一卦,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訝道︰「這是什麼道理?」陳仲平皺眉看去,原來六枚銅錢中剛好有一枚豎著卡在石板縫隙之中,缺了一爻,卦不成卦、算無可算。

「他手里的卻邪劍中曾有一州之地氣運凝聚,能摒敝天機不足為奇。那小子有福緣得了卻邪,也算氣運加身之人,生死倒是無憂,興許被什麼事情纏住,一時半刻月兌不了身,稍安勿躁。」常半仙一驚之後冷靜下來,三言兩句就分析出一個合理解釋來,林霜凝沉思片刻點頭附和道︰「興許是跟彩衣姐姐有什麼悄悄話要說。」

陳無雙卻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怔怔坐了片刻,突然道︰「彩衣來歷不只是涼州洪破岳的後人散修這麼簡單,辭雲采劍的時候,她出手被孫澄音認出來,用的是九幽死氣。」常半仙跟陳仲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疑惑神情,邋遢老頭沉吟著問道︰「九幽死氣?老夫怎麼從沒听說過這麼一門功法,你是說,那化水為酒的牛鼻子小道士,認為彩衣是邪修?」

少年完整地回想了一遍孫澄音當時說的話,搖頭道︰「不,他說彩衣應該不是邪修。九幽死氣在道家、佛門的典籍里都有記載,孫澄音把九幽死氣跟正道修士擅用的御劍法門,比作共生共存的兩面,如同世間有白晝有黑夜,談不上正邪之分。而且我當時感覺,那九幽死氣跟白馬禪寺和尚們修習的功法氣息有些相似,醇厚、中正,確實沒有絲毫陰森邪意。」

陳仲平慢慢捋著下頜上雜亂花白的胡須,思量著道︰「那姑娘出手,可是為了想搶卻邪劍?」陳無雙猶豫答道︰「說不準。那九幽死氣不知道算不算是真氣,看樣子是想接觸卻邪劍,反而被劍上猶存的靈性擋住,也沒引發任何藏劍異動。我心里不太踏實,不如出去找找辭雲?」

邋遢老頭攔道︰「不可。辭雲小子采劍出劍山的消息傳不這麼快,現在劍山外面知道他手里是卻邪劍的人不多,就算彩衣跟著出來想要對他不利,二人修為境界相差不多,不會落個你死我活的局面,

你出去也未必找得到,卦象既然不是大凶,且沉住氣在這里等著。」

陳仲平跟林霜凝也是這個意思,院子里四人中只有陳無雙不通術數佔卜,又轉念想到沈辭雲離開劍山時晉升了四境修為,點點頭答應下來,暗道若是劍山陣法再度關閉之後他要是還不回來,有孤舟島許悠等人在,十來個人分頭去找也容易些。

況且,即便陳仲平看見的幾個駐仙山四境修士真是去追沈辭雲,至多是不甘心白白傳了許家小侯爺紫霄神雷訣卻沒得到卻邪劍,不會輕易傷人性命,畢竟表面上這些修士門派還是都有心維持目前名門正派同氣連枝的情分,至于彩衣身上的秘密,只要確定她不是邪修,勢力單薄一個三境女子,也翻不起多大浪花來。

簡單說過幾句話,常半仙拿起陳無雙帶回來的焦骨牡丹左看右看,一向比陳仲平還沒正形的邋遢老頭笑意滄桑,唏噓道︰「五十年前的爛賬,今日總算無債一身輕,常繼先便是現在就魂歸黃泉也能瞑目了。賊小子,那顆珠子老夫不要了,只要百花山莊那座觀星樓七層留著養老,你是答應過的,莫要言而無信,說起來還是你佔了大便宜。」

這才知道邋遢老頭本名叫做常繼先,陳無雙點頭道︰「好,等他們都平安回來,我便啟程回京,百花山莊的事情還得你在雲州處理,整個觀星樓你想睡哪層就睡哪層,有能耐哄騙幾個女子給你傳宗接代我也不管。我佔便宜,你落好處,誰都虧不著。」

陳仲平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冷笑道︰「你是掰著不疼的牙了,敢情這老貨住在百花山莊,花的不是你兜里的銀子?也罷,就當司天監做善事積德,一個窮慣了的叫花子鎮國公府還養得起,觀星樓七層?嘿,常繼先,你那一成把握最好是靠譜的,否則覆巢之下無完卵,你躲不過去。」

邋遢老頭一翻白眼,懶得跟陳仲平斗嘴,唉聲嘆氣撫模了焦骨牡丹一陣,覺得眼角開始微微有些濕潤,不願在自己徒兒面前丟了臉,起身落寞回了廂房,關上門再無動靜。陳無雙早就知道他欠下白馬禪寺那筆賬的經過,猜到常半仙是睹物傷情想起了當年心愛的女子,心里自然而然地想到在幻境中毫不猶豫伸手推開他的墨莉,稚氣尚未盡退的臉上柔情似水,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在春色無邊的流香江上醉生夢死多年,陳仲平哪還看不出白衣少年心中所思,搖頭嘆了聲痴兒,也挑了間無人的清淨廂房進去休息,司天監這位第一高手年少時有沒有讓他夜不能寐的女子,陳無

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游戲人間,一生未曾娶妻。

林霜凝看了幾眼焦骨牡丹,怎麼都覺得不如自己得來的大雪劍好看,趾高氣揚地抱著長劍故意咳嗽兩聲,瀟灑留給院子里的陳無雙一個背影,哼著曲子回了西廂房。哭笑不得的少年獨自坐了一陣,心里壓著的事太多,懶得多動彈一步,索性合衣在躺椅上閉上雙眼胡思亂想。

沈辭雲如今有了卻邪劍,又晉了四境修為,多半是不肯立即就跟許悠等人一同回返東海,想來是要在雲州、楚州附近四處尋找黑鐵山崖門人的蹤跡,即使一時殺不了修為深不可測的獨臂修士顧知恆跟那條南疆玄蟒,趁著孤舟島人多勢眾,能多殺幾個三境邪修也是好的。

可自己卻不得不盡快回京,情勢所逼身不由己,陳無雙既不願袖手不管沈辭雲的事,也不願就此跟墨莉分別,可惜世上的事總是難以兩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是人就有不肯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彩衣身具九幽死氣陳仲平都沒拿著當回事,暫時倒不必過于杞人憂天,說不定這少女采了劍跟眾人告辭回涼州去,天高路遠,以後能不能見著都是未知之數。

任平生要殺下一任觀星樓主,想來不會現在就動手,陳仲平是吃準了才會帶他再回到雲水小築中來,否則早一路護著先出了雲州境內再說,這麼去想,只要自己一天不穿上御賜蟒袍接掌周天星盤,就一天不會被十二品劍修的手段所威脅,腦袋還能長在脖子上牢牢當當。

南疆有陳仲平坐鎮,北境有陳伯庸親往,陳無雙真回了鎮國公府倒變成個無所事事的閑人,正好跟三師叔陳叔愚探探底,想清楚白馬禪寺、鷹潭山、駐仙山乃至楚州康樂侯的用意,也借機看看朝堂上那些滿肚子壞水的讀書人個個是什麼態度,身在局外,才看得更清楚些。

想來想去,少年不由自主嘆了口氣,打鐵還得自身硬這句老話說得比《春秋》里晦暗難懂的句子有道理多了,想在亂世中有所作為,憑目前勉強算是三境六品的修為可遠遠做不到,潛心修煉,才是保全自己、保全司天監的唯一捷徑,在江湖中浮沉,不到五境都有淹死的可能。

何況采劍時答應了要繼承逢春公的遺願,那個二百年前逃出去的仙人神魂生死不知,也得慢慢去找,種種繁雜沒有一件是眼下就能辦妥的,陳無雙將焦骨牡丹收進儲物玉佩中,又換上沾染了吳北河鮮血的衣裳鄭重疊好收起來,躺在躺椅上漸漸睡去。

夜色沉沉,正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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