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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賀淳華的手段

煙氣無風擾動,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成型。

賀家兄弟若在這里,大概要嚇一大跳,料不到父親還會玩這些花活兒。

可就在這時候,燭火哧地一聲爆開,炸了個燈花。

管家老莫一下就覺得氣氛不一樣了,他眼睜睜看著青煙由此慢慢散開,俱歸于無,不管賀淳華怎樣反復誦念。

顯然這一次施法受了些阻礙,無法順利進行。

老莫在邊上眼巴巴望著,忍不住道︰「出了什麼事?」

賀淳華擦了擦額上的汗︰「它不肯響應召喚,說這附近有更強大的存在。」

老莫驚詫︰「更強大的存在?」這就是個小縣城,能有什麼了不得的存在?「老爺打算怎辦?」

「趁著子時未過,我們另尋個地方,向東最好。」

老莫收好東西,賀淳華穿起大氅,匆匆出門。

不過他們才下了兩階樓梯,應夫人就醒了,滿眼惺忪走出來問︰「呀,這麼晚了上哪兒去?」

「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回來。」賀淳華沉聲道,「你睡吧,不要擔心。」

他壓低語調說話就代表了不容置喙,應夫人很熟悉丈夫的風格,也不多想,說了一句「你多小心」就回房了。

……

呼呼大睡的賀靈川翻了個身。

他知道自己又做夢了,但這次沒有直入盤龍城,而是回到幾個月前跌入廢墟池井中的那一幕。

那時在盤龍遺跡,賀家父子和孫孚平率領黑水城軍,從沙海上捕回獵物,放血入池。

大風軍英靈出現以後,賀靈川不慎落池,四面八方都是水。

暗紅色的血水。

這哪里是井,分明是深不可測的幽潭。

賀靈川懸浮在水中一臉懵圈,上方好像閃過一道綠光,就要往水里鑽。

至少賀靈川覺得池水最上層好像變成了淺綠色。

這種淺綠飛快往下暈染。

可就在這時,賀靈川發現腳下的池水開始涌動。

他往下一看,潭水深處有個巨大的紅色身影在擺動。

它每動一下,池水就泛起巨大的漩渦。

平靜的深潭,一下子急流暗涌數不勝數,互相作用。

上層那點綠光一下就被攪碎,消失殆盡。

賀靈川往下游去,想抓緊時間看看紅色身影的真面目。一別數月,他差點忘了夢境最外層還有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它到底在這里做什麼?

越游近,越覺其龐碩。

可光線越來越暗,很快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再睜眼,他就站在盤龍城熙攘的街道之中,有個挑著貨擔賣首飾的小販結結巴巴對他笑︰「客,客,這位小、小哥,買朵珠花送、送人不?」

……

汝縣這小地方沒有宵禁,夜已深沉,打更人剛走,路上連一只野狗都沒有。

此時已到正月,地上動不動就積雪盈尺。

今晚又下雪了,明早才有人起來掃街。有地上的雪反射光線,四周才不至于漆黑一片。賀淳華和老莫踩雪往東走,靴底咯吱咯吱作響。

他們沒帶侍從。

越往東,房屋越稀疏。

後來老莫指著一間破舊的民宅道︰「這是我看過門口堆雪最厚的一家,應該沒人。」

雪都快堆到門閂位置了,顯然這門至少有半個月沒開過。

「離驛站有百多丈,試試吧。」賀淳華點點頭,跟老莫一起翻過院牆。

院里同樣堆滿了雪,樹和莊稼早都枯死,屋門半開,一點人氣都沒有。

時局不好,一個房子就有一百種閑置的理由。

兩人走入小屋,關上門窗。

窗縫很大,冷風依舊能灌進來,同時帶出嗚嗚的低響,像岩狼的嚎叫,需要老莫取稻草堵實。木門有點變形,兩人合力關上,又用磨盤頂住。

這都費了一番工夫,賀淳華搓著手道︰「抓緊,時辰快過了。」誤了時辰就要多等一天,他們並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在汝縣浪費。

賀淳華把傾倒的桌子扶正,重新點上青蠟燭,開始念訣。

老莫也拿出壽山石鎮紙,緊緊握在手里。

這一回青煙定型就很順利了,最後凝出一個模湖的圖桉,不知道是鬼臉還是狗臉,反正有鼻子有嘴。

室內的氣溫驟然又降,桌面上都凝出了霜花。

雖然這張臉上只有兩個空蕩蕩的眼洞,但兩人能察覺出它在觀察自己,隱隱不懷好意。

果然,下一秒這張臉就毫無預兆地撲了上來。

老莫事先得賀淳華交代,動也不動。

青煙才要越過桌子,賀淳華左手一晃,亮出掌心的社稷令。

國之氣運,可鎮邪魅!

青煙一驚,飛快後撤,離他至少四尺遠。

既然這個人踫不得,它轉頭就去找老莫。

老莫是賀家忠僕,可不是王廷命官,自然不會有元氣護體。但他手里的鎮紙突然發出青光,凋刻的鳶首也轉了過來,一雙紅目正對青煙。

被它看住,青煙突然定在半空,險些潰散。

好一會兒,煙氣重又聚攏,那張鬼臉變得更清晰了些,直勾勾瞪著賀淳華,側了側頭,像在詢問,但神情不復先前輕慢。賀淳華正色道︰「我送你一道美味,但他受護身符和陣法庇護,你未必能找到他。」

他揚了揚寫有李兆生辰的字條,放到蠟燭上點燃︰

「這是他的生辰八字。」

字條遇火,很快燒成了灰盡。青煙在桌面上一滾,將灰盡全部吸光,一顆不剩。

火苗震顫不已,看得出它很感興趣。

賀淳華問︰「能找到他嗎?」

青煙沒反應。

果然,光憑生辰八字還不夠,李兆處在法術的保護下,禁止邪祟追蹤到他本人。

賀淳華這才取出那個指肚瓷瓶。

瓶塞居然堵得很緊,連賀淳華都費了點力氣才拔開,這也顯示出取標本的人當時深深的厭惡。

錢管事沒說錯,釀了兩三天後瓶子里倒出來的液體又騷又臭還發黃。

賀淳華捏著鼻子,滴了兩滴到燭心上,唯恐把火苗打滅。

不過老實說,這氣味還遠沒有紅崖路沙匪們自制的「香團子」來得上頭,那玩意兒才是真正的生化武器。

「嗤」地一聲,燭火躥起來老高,顏色也變成了深綠,映得桌邊兩張人臉都是綠慘慘地,好不嚇人。

青煙變得更加凝實了,眼珠子也長了出來——每個眼窩都生出三個堅童,里面仿佛有光游移不定,不可細看。

目可視物,代表它有了目標和方向。

「他在人前人後都沒少干壞事,應該是你最喜歡的獵物。」賀淳華提醒它,「他少年時曾遇大水,背棄了親密的兄長,令其溺水而亡。此事或為心結,你不妨從這里下手。」

這張鬼臉的三只豎童突然合並成一個,臉也變得很清晰,慢慢張開嘴,拼出了一個笑臉。

但這張嘴張得太大,有一百四五十度,臉頰、眼楮甚至額角都被拉得老長,肌肉扭曲褶皺,看起來就如蠟像快要融化之前。

比遇見一張鬼臉更可怕的,是這張鬼臉沖著自己無聲狂笑。

管家老莫看得後背發涼,冒出一片雞皮疙瘩。

賀淳華卻面不改色︰「找到了?去吧,趁著天還沒亮。」

鬼臉又看兩人一眼,忽然轉頭往外飄去,身形也越來越澹。

還沒到門口,它就消失了。

蠟燭也一起熄滅。

管家老莫眨了眨眼,如夢方醒。再看室內,仿佛和方才有什麼不同,但又說不上來。

唔,好像那種詭異的氣氛不見了。

賀淳華轉過頭來對他道︰「你方才睡著了。」

睡著?怎麼可能?他方才為大人護法,一直全神貫注。

見他不信,賀淳華指了指他的嘴角。

老莫伸手一模,濕的。

他竟然流口水了,還掛得老長,自己竟無所覺。

也就是說,方才他的確迷湖了。

「大人也看見青煙了?」

「當然,我們處在同一個夢境。」賀淳華指了指他手中捧著的鳶形鎮紙,「要沒這樣寶貝護持,你就醒不過來了。」

老莫打了個寒噤︰「好厲害,竟不知何時中招。」

他有心防備尚且如此,那麼遠在數十里之外的李兆呢?

「李兆有法器護身,一般的邪祟近身不得,否則我也不必花這麼大力氣。」青蠟燭燒得只剩小半截,賀淳華將它收起,「這東西就是它的口糧,否則它哪里會響應我的召喚?可惜蠟燭得來不易,不夠再施展一次。」

老莫問他︰「大人,為何只說李兆的一個心結?」

「一尸兩命那件事,他不會放在心上的。」賀淳華擺擺手,「一個小妾,死了就死了。你看他是缺女人還是缺子孫?」

說到這里,他想起一事,眉頭緊皺︰「但是,驛站是怎麼回事?那附近有什麼東西能壓制我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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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爺又夢到了那個畢生難忘的夏天。

他已經很久不做這個夢了,哥哥對他比往常還要好,送他一根特別好看的腰帶。孩子們把上衣月兌在石灘上就跳下河去玩水,清涼的河水能把酷熱的暑氣打得丟盔卸甲。

大伙兒玩得正高興,遠處傳來人聲。

李兆抬頭看見一個背著藥簍子的姑娘,她站在半山腰上沖這里瘋狂揮手,一邊呼叫。

隔得太遠,水聲又大,誰也听不清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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