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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好像認得這個女人,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姑娘比著手勢,因為有樹遮擋,李兆眯眼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她朝著一個方向拼命指去。

那里?

李兆回頭,見大水從遠處沖來,排天的濁浪跑出了萬馬千軍的氣勢。

「發大水了,快跑啊!」

小伙伴們尖叫著往岸邊跑。可是李家兄弟站在河中心,這里的水沒過肚臍,往回走太慢了!

沒等他們走到岸邊,狂暴的潮水就把他們卷走了。

上下左右全是水,直往李兆口鼻里灌,還有草根、泥砂和斷枝。他偶爾被頂出水面,能听見岸上人們的驚呼。

他死命撲騰,手里突然抓住一截樹根。

那是一段枯木,已在河里待了好些年。

這救命的樹根比稻草可硬多了,李兆玩命抓住,緊接著哥哥滑過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腿。

兩個男孩的命,都掛在這截枯木上了。

岸上,李家的家僕正在想辦法解救兩位少爺。

李兆灌了幾口水之後就驚恐地發現,樹根頂不住水流,開始往外折。

它快斷了。

「嘶啦」,樹根連著一大截樹皮被扯下來。

兩個男孩嚇到尖叫。

樹皮還掛在枝干上,已經不牢靠。

李兆轉頭對兄長大叫︰「哥,樹根要斷了!」

可是平時聰明的哥哥根本不听,只會一個勁兒大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他用力拉扯李兆的腿,每扯一下,樹皮就多斷一分。

再這樣下去,兩人都得死。

李兆看看樹皮,再回頭看看兄長,突然一腳踹在哥哥手上。

兄長尖叫︰「你干什麼,救我啊!」

他頑強抱住李兆的腿,可後者越踹越用力,最後一腳蹬在他腦門兒,兄長被踹得頭一暈,吃了兩口水,手就松了。

哥哥被水卷走了。

李兆大哭,一邊抓著樹皮往枯木上爬。

可沒爬出二尺,腰間一墜,好像有人揪著他拼命往後拉,力量大得嚇人。

他回頭,卻見哥哥漂在急流當中,竟然抓著他的腰帶 拽。

哥哥的五官和身體都是浮腫發白,眼珠子掛在眼框外,還對著他笑︰

「我天天想你,我舍不得你,我要帶你一起走!」

李兆大驚,一低頭,發現哥哥送他的腰帶已經變成一條吐信子的水蛇。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水蛇一口咬在他腰上。

李兆痛得一聲大叫,松手了。

正好一個浪頭打過來,將他直接卷入水里。

他還想掙扎,哥哥用力抱住他,直接沉到河底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吞了多少水草,最後見到的畫面,就是哥哥浮腫猙獰的笑臉。

「我終于等到你了,我們永遠在一起了,你高興嗎?」

……

天蒙蒙亮,暖床的丫頭迷迷湖湖中听見李老太爺喉管里發出「  」的聲音,原也沒當一回事。老人家睡覺,什麼異響沒有?

不過這聲音突然加重,老頭子嘴張得很大卻吸不上氣,像離水的魚。

「哎呀,老爺子又被痰堵了。」

兩個暖床丫頭劃拳,輸了的那個撇著嘴,磨蹭半天才低頭下去給李老太爺吸痰。

可是沒用。

很快,整個李家就亂成了一鍋粥,兒子們眼看老爹臉都脹成了醬紫色,然而什麼急救方法都不好使。大夫還沒請到,李老太爺兩腿一伸,走了。

干干脆脆地走了。

後來李家特地從官府請來午作驗尸,後者從老太爺喉嚨底摳出了一團青菜。

「老太爺是被噎死的?」李家人死活不信。李兆的第六個孫子眼尖,這時就突然發現祖父床前的紗幔上有些異常。

「擋邪牌裂了!」

眾人擠過來一看,果然兩枚銅牌都裂出一道細紋。縫雖不大,但實質上銅牌的法效已經消失。

「可是這兩頭相思鳥還活著。不是說,邪祟來了會先吃鳥嗎?」兩頭相思雀在籠里上躥下跳,活躍得很。

此時李老太爺的長子李芝從床頂取下香囊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他把里面的東西倒在桌上︰

黃色的符紙被水泡爛,上面的朱砂字跡湖成一團。

簡單來說,這張護符也失效了。

「這可是穿雲閣魯秀峰首座張大師親手制作的護身符!」李芝咬牙道,「邪祟不能近,一定有人往這里面倒水,還把銅牌鑿壞!」

眾人目光一齊聚焦到兩個暖床丫頭身上,邊上的侍女一下就跪了︰「昨晚臨睡前老太爺親自檢查,這兩樣都是完好的。」

李老太爺謹慎惜命,的確每晚睡覺前都要檢查這兩道防線。李芝看向邊上的小廝,小廝點頭如搗蒜︰「是這樣,是這樣,我親眼見到老太爺檢查,然後才臥床休息。」

「顯然有人破壞護符後施展邪術。」李芝額上青筋爆起,「查,立刻查!」

「會不會是詹家?」老二李榕眼里也有怒火,「他家跟我們不對付,最近因為低價收購,一直罵罵咧咧,多難听都有。我就親耳听到詹老七咒罵老太爺,罵得可毒了。再說詹家有個小輩成了術師,很學了一些神通,極可能暗害老太爺!」

其他李家人化悲痛為怒氣,紛紛叫道︰「對,把詹家的人綁來給老太爺償命!」

李榕反而猶豫了一下︰「慢著,定罪還要找些證據。」

「哪來的證據?他們用邪法害人,就因為這樣抓不住證據!」李芝哎了一聲,「那你說要怎辦?」

李榕本無急才,這時頭腦混亂一片,訥訥不能成言。他最器重的六兒子今天恰好又不在敦裕,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又有人道︰「詹家一半人都逃出城,我們再不追就來不及了。」

詹家昨天就開始往外搬遷。

他們今後也不跟李家在一個城里過日子,臨走前下黑手,出一出心底積壓多年的惡氣,听起來合情合理。

李家人群情激憤,口中喊著「血債血償」。

李榕原本覺得這般行事不妥,勸大家冷靜;李芝卻斜睨著他冷笑︰「父親被咒死了,你倒要我們冷靜?合著眾人獨醉,就你一個清醒?」

李榕啞口,李芝指著他又罵了幾句,族人听得熱血上頭,紛紛響應。

看到李芝振臂一呼、族人響應的模樣,甚至連他自己的手下都要改去追隨,李榕只得改換立場。

他倆都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也沒有李老太爺的威望,若在這個時候敢拖後腿敢泄氣,別說阻攔族人報仇,只要再多說一聲「冷靜」,後期也一定會在爭權之戰中敗北。

兩個兄弟,一個比一個激進。

在全族人面前,李芝和李榕涕淚橫流,都想比對方表現得更加痛心疾首、更加康慨激昂。這樣不斷話趕話、情疊情,最後居然在李家的一片震天哭聲中召集起護院的私兵。

這里鬧出來的動靜很大,自然也引起官府和城中百姓注意。

等他們趕到,李府私兵已經沖進城南詹家,扣住婦孺,暴打男子,偌大的詹宅一片狼藉。

有人就渾水模魚,翻箱倒櫃搜刮財物。

詹家怎麼說也是敦裕城有名的貴族,家產鉅萬。李家私養的大頭兵隨便拿點什麼物件,回頭都能賣成私房錢。

李家私兵還分出一支,往南去追詹家撤離的族人。

因為新任總管還沒來,州牧府事務都由治中和別駕暫領。兩人趕到現場一看頭皮發麻,趕緊喊差吏上前制止。

李家人在敦裕城橫行慣了,這時又急怒攻心,哪里听勸?

詹家也有護院,可惜雙拳難敵四手。

有個不懂事的官差上前拉人,還被李芝一拳頭打在鼻子上,鮮血長流。他新當差不久,年紀又輕,本不認得李芝,哪能不還手?

李芝被打,李家私兵沖上來,照準官差腦門就是幾個爆扣。

打人的,勸架的,打勸架的,整個敦裕城南亂成了一鍋滾粥。

周邊百姓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都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這可是李家和詹家啊,平時高高在上,哪像今天這樣趴在泥里互毆?

堂堂貴族,干起死架來也像狗咬狗。

「彭居安呢?」局面失控,治中從事就急著找人,「發生這種事情,他這個兵曹從事躲到哪里去了!」

手下好心提醒︰「彭大人今天好像休憩在家。」

「去青萍鄉,把他揪回來!」天這麼冷,治中從事卻出了一身熱汗,「還有他那一千多號人,趕緊都帶回來鎮亂!」

夏州有兵一千六百人,新總管未到之前,都在兵曹從事手下。

手下領命,急匆匆去了。

這一去,小半天都沒回來。

從敦裕到青萍鄉才十里出頭,就算不騎馬,人直接跑過去,這麼長時間都夠好幾個來回了。

治中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彭居安沒來,他手下去了也沒回來,該不會是青萍鄉遭遇敵襲?

北邊兒年贊禮的小股部隊偷進敵後騷擾邊鎮,已經不止一回兩回了,青萍鄉雖然距離北線遠了點兒,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對方騎兵的機動性,好著呢。

趁著這段空檔期,李家私兵把詹家打得鼻青臉腫,好幾個倒在地上,都不太能動了。

詹家里面婦孺哭成一片,好不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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