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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良史之材

魏國的權力交換速度,甚至快過了傳播的速度,前後僅十天的時間,曹爽親信黨羽盡數掃除,七千余人在數日內問斬完畢,刑場上人頭滾滾,鮮血蔓延在地上,行走的劊子手跟官吏甚至提著袍角趟過,其中的男子、婦人、幼子皆不留。

公孫修雖說早已知道高平陵事變從正月初一發生,正月初十結束,可當他從密探中的消息得知後,仍然是吃驚不已︰「司馬懿只用了十天的時間,就把魏國最大的宗親勢力給瓦解了。」

高平陵事變的速度之快,手段之殘忍,道德底線之低,情形之惡劣,即便是草管人命的三國時代,也大開眼界。

道德是以約定俗成自然而然的構成的一種默認體系,政治體系更是如此,上行下效,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後人即使覺得按照規則來辦事束手束腳,可既然默認在了規則內,一切的斗爭便在規則內。

然而從司馬懿開始,士大夫階級的信任感就崩塌了,魏晉六朝的更替幾乎是篡位者誅殺前朝皇室雞犬不留,亦是成了毫無底線的無規則。

公孫修暗想︰「司馬懿肯定想不到,一百五十年後,有個名為劉裕的毛頭小子,也如今日這般舉起屠刀殺盡司馬氏後人。此乃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至于高平陵事變中同樣被夷滅三族的桓範,大抵還剩下幾個後人躲過了劫難,至東晉末期出現了一個叫桓玄的權臣,敲響了晉王朝的喪鐘。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目前他所關心的並不是這個問題,歷史的軌跡肯定已經改變了,就說高平陵事變就已提前了三年。

這是最值得嘆息的,由于魏國兩度伐遼的失利,竟然無意間加速了歷史推進的速度,也不知最終走向能否改變,畢竟司馬老兒按道理還有好幾年的陽壽。

公孫修聯合魏、吳二國,意在瓜分魏國,趁勢而動,當然高平陵事變的速度過快,別說發兵進攻,就連數千里間傳消息的半路上就結束了。

高平陵事變只是一個信號,司馬懿雖然控制了魏國的頂級力量,並有了以天子名分為行事增添正義性的加成。

可這並不代表司馬氏從此就坐穩了魏氏的江山,忠于曹氏的魏國勢力還是存在的。司馬懿的手段惡劣天下人有目共睹,此時此刻上下人心惶惶,都處于對司馬懿的恐懼跟憎恨中,反馬力量也在積蓄。

最著名的就是淮南三叛了,分別的代表人物是王凌、毌丘儉、諸葛涎。

只可惜的是,淮南三叛虎頭蛇尾,反撲的力量也不夠強大,最終也只能淪為失敗,最有價值的很可能就是毌丘儉之叛,這一波間接的帶走了司馬師。

公孫修心里明白,聯合蜀國跟吳國是外部勢力,還得想辦法牽線魏國的內在勢力,若能響應三大叛亂促成,贏面則更大。

淮南三叛結束後,曹家就沒了支持的武裝力量。畢竟曹氏分封的諸侯王都是虛封,並無實際的兵權,當坐鎮中央的皇帝受到挾持,眾人也只能干瞪眼的看著,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對策。

這或許也是司馬炎在吸收前朝魏國的經驗教訓,皇帝出事,分布全國的同姓諸侯王幫不上忙,那干脆就實封而不虛封,每一個在外的諸侯王都擁有實際意義上的兵權跟土地,以為如果真的出現了皇帝被挾持,諸侯王能出兵救駕的美好幻想。

而實際上則自食惡果,其結果是八王之亂跟五胡亂華相繼而來。

襄平,燕王宮。

鄧艾听完了魏國傳來的消息,不禁凜然︰「司馬懿臨到這麼大的年紀,晚節不保。」

公孫修放下書信,撫掌笑道︰「或許他心里壓根就沒有道德底線可言,今日的行徑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會遺臭萬年。司馬懿為了斬草除根,不惜失信于天下,也終失于天下。」

眾人嘆服。

鄧艾道︰「司馬懿失信于天下,今後有人造反,也決不會相信他的片面之詞了,靠欺靠詐,小人所為。司馬懿現在更沒心思要回東來郡了,他若真的要強奪,也擔心有人背刺,如若逼急,王上亦可以清君側之名出兵,司馬懿自然也怕旁人有樣學樣。」

公孫修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不曾想孤竟然成了魏國唯一的手握兵權跟封國的異性諸侯王。」

鄧艾也覺天方夜譚,失笑道︰「曹氏子孫的王侯都無兵權,按照法理,王上確實可以這樣說。只不過司馬懿現在控制了天子,想把王上定義成叛賊就是叛賊。」

公孫修道︰「自古兵強馬壯者為天子,他想說孤是什麼,且由他去。司馬氏奪下如此大權,篡逆也是早晚的事。」

燕王宮群臣都在商議大業,如何出兵的路線、起兵口號等問題。

這時賈範出列道︰「王上,如今陛下應當立儲,制定國本了。」

此言一出,鄧艾、柳傳、楊祚、卑衍、公孫衍五人同時抬起了頭,均覺賈範的這一話題說到點子上了。

公孫修心知肚明眾人的想法,自己不論是遵循嫡長子制度與否,都會出現結黨營私的情況,尤其是世子黨、庶子黨之間的紛爭,還會導致國家力量衰弱,孫權就是典型的例子。

賈範早已知公孫修的心意,是打算以密儲制度選擇王位繼承人,盡力去避免子嗣相殘跟權臣爭斗的局面,故意趁著群臣都在場的情況下上奏,好給公孫修引出下文。

迎著眾人的目光,他沉吟少許,朗聲道︰「孤茲以國事,認為不可輕率立儲而布于天下,最擔心之事,莫過于百官互分數派,相互攻劾,導致因世子之爭而荒廢了政事,弱了國本。」

說到這里,他正色道︰「吳國的境地,諸位也瞧見了,孫權鬧得焦頭爛額,大將軍陸遜之死,無故病終,想來也與此事有莫大的關聯。故而,孤已決意立儲不布于天下,秘而不宣。」

群臣還以為燕王會立公孫霸為繼承人,都已做好今後拍馬屁的方向,殊不知燕王語不驚人死不休,竟然打算秘而不宣。

鄧艾駭然不已,連忙道︰「臣以為萬萬不可,退一步說,若是王上不布于天下,若是彌留之際,來不及留下旨意,又該如何是好?」

楊祚附和道︰「王上還是立儲昭告為妙,當初曹丕臨到駕崩的三天前,才擇曹睿為太子,便引來不小的爭議。」

公孫修正色道︰「孤意已決,此密儲會做兩份,一份置于宮中,一份攜于孤的手上。若孤哪一日不幸死了,可由賈御史取出宮中所置的密旨,與孤手里的密旨相印證,既可扶新王登基。」

眾人面面相覷,可從燕王身為父親的角度來看,又極好理解,畢竟是擔心諸子之間互相殘戮。

這一決定有人歡喜有人愁,各自都揣著不同的小九九,可也無可奈何。

最開心的莫過于柳傳,心中也不禁暗暗揣測燕王的聖意,暗想︰「燕王立了扶余國公主為王妃,我家柳青為側妃,按照舊制來說,王妃生下的公孫霸才是世子,可現在燕王莫名其妙的改了,莫不是打算將來選擇公孫斌為世子以繼承王位?」

想到這里更是欣喜不已,柳青生下的公孫斌是次子,論繼承王位機會是不如長子公孫霸,而這也不免思維活絡了起來,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小妹的兒子將來若是成了燕王,那柳家又要水漲船高了,外戚勢力直接做大做強。

公孫修瞧見了柳傳臉上的笑容,已明其意,假作不知的又補充一句︰「此法決非為了非嫡長子出生的皇子而更改,而是意在和睦群臣,孤也得以享天倫之樂。」

柳傳臉色一僵,明白這話是說給自己听的,不由得駭然不已︰「王上看來不是為了斌兒才做出此決斷的。」

燕王自從登基以來,便有千萬種巧思妙想,向來不安套路出牌,或許這真的是月兌離嫡長子制度的殘酷廝殺僵局。

確立下了密儲制度,公孫修也繼續籌備軍餉,此前跟曹爽的交戰耗費了不小的民力,大量的田地都不得已停下耕種,還好如今東來郡落入了燕國之手,東來郡諸縣已盡成了楊祚、柳志控制的區域。

公孫修佔據了東來郡,整個渤海都已成了他的艦隊弛聘之地,人口方面也是循環漸進的準備把東來郡的人口遷往燕國。

原因無他,這是避免司馬懿處理了後續事宜,騰出手來伐東來郡,若是暫時頂不住,也直接撤軍,為了穩妥起見也只能把人口遷走小部分,作為遼東發展的資本。

與此同時,蜀漢、吳國方面都已回信,聲稱公孫修的猜測果然不錯,政治斗爭擴大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這是除公孫修之外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結果。

可惜的是高平陵事變前後不到十天,連消息都傳播不及時,更別提準備兵馬伐之。公孫修則勸慰兩國使者,高平陵事變只是魏國的序幕而非終章。

最讓他欣喜的是,姜維信守承諾送來了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

而此人,正是陳壽。

姜維雖不知公孫修為何要找這麼一個孩子,可為了不失兩國情誼,鄭重其事的翻閱了當年諸葛亮斬馬謖的卷宗。

這一查可就是陳年爛谷子的事了,畢竟是這是發生在武侯第一次北伐的時期,距今已有十六七年的年份。姜維命人翻查三日,終于從獲罪的卷宗中查到陳壽之父的名字,其名為陳宏。

陳宏身為馬謖的參軍,也順帶被諸葛亮被除以髡刑。

髡刑並非什麼要命的斷臂鋸腿之刑,只不過是被剃光了發須而已,雖然不損害身體,在古代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理念中,髡刑是一項極為侮辱人格的懲罰。

《三國演義》中寫曹操因自犯自立之軍法,以「割發代首」其實也算是受了刑罰。

公孫修的目光落在了陳壽的身上,穿著雖然樸素,身材偏瘦,一雙眼楮倒是炯炯有神,在進入燕王宮後,陳壽出奇的鎮定,跟在蜀漢使者身後有模有樣的行禮。

禮畢,蜀漢使者宋韋抬起頭來,對公孫修笑道︰「燕王,這位便是您苦尋的陳壽,小人已將其送來了。」

公孫修目光這才從陳壽身上收回來,對宋韋道︰「此乃不勝之喜,勞煩使者了,我燕國地處偏寒,無物可贈,特地準備了干鮑一千只,望蜀主不嫌簡陋。」

宋韋聞言拜于地道︰「燕王饋贈厚禮,禮重情也重。」

自得沿海,水產豐富,公孫修便命人捕撈鮑魚,或者人工飼養,並按照後世的做法制成干鮑,平日里只在宮中供嬪妃食用,以滋補身子。

為了答謝蜀漢把這位後世著名的史家給送來,公孫修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贈送蜀漢一千只極品干鮑,這對于劉禪來說肯定是稀罕物,保證他吃過後樂不思蜀。

送走了宋韋,公孫修望著陳壽,後者顯得有些局促,小聲問道︰「王上——王上召小人來,不知有何事?」

公孫修道︰「你可識文斷字?」

陳壽一愣,忙道︰「回王上,小人粗通文墨。」

「不要緊張,」

他擺了擺手,搖頭道︰「你既識文斷字,便留在王宮內繼續讀書,學習經史子集。你可先學上幾年,等文學精進後,孤有三日,霸、斌、明三人則由你作為伴讀,從旁指導。將來有一日,或許孤會任命你來修史。」

「修史?」

陳壽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他雖然在文學修辭方面頗有長進,可也不至于被數千里之外的燕王看中吧?

不禁懷疑燕王是不是找錯了同名同姓之人。

公孫修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笑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孤需要一名為當代修史之人,好讓後世得知,天下發生了什麼事。」

陳壽小聲道︰「這——這小人如何做得來?」

「孤看中的人,向來不會走眼。」

公孫修心想你這個前四史之一的大家,被譽為良史之材的人物,當然得由他來操辦。歷史上的陳壽撰寫的《三國志》,並且以魏為正統敘述,只有魏國皇帝用的是紀,劉備、孫權用的是傳。

並且由于當時的情況,陳壽雖是蜀國出身,以魏為正統,同時又是晉臣,在寫到司馬懿父子三人的種種劣跡多有避重就輕,特別是司馬昭當街弒帝的爆炸性新聞,居然只字不提。

按古代史官的素養來說,這是一件職業道德都沒有的行為,畢竟秉筆直書是史官的職責,然而面對擁有生殺大權能對史官肆意進行毀滅的手段,史官根本沒有任何的自我保護手法,只能靠著自己的堅毅不屈或者皇帝的自覺來折中。

可不管怎麼說,陳壽難掩其才華,這是無可置疑的事情,公孫修前世可沒少拜讀他的著作,現在居然要請他來修史,當真如夢如幻。

他心中冒出一個大大地問號︰

只是,若以燕為正統,陳壽該把這史書取為什麼名字?應該喊《三國志》還是《四國志》呢?

「不對,什麼三國?哪有三國?它們只不過是我一統天下時的割據軍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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