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算探索靈虛古境事宜的同時,方清然不忘張開真魂視角,觀察魔女露露的一舉一動,防備她口中的危險降臨。
感知籠罩整棟荒字舍,他眸光微動,發現整棟宿舍中,似乎多出了幾樣東西。
角落雜物間內,安靜躺著一幅繪制完成的完整法陣圖桉。
若是沒記錯,出發前這圖桉,好像還缺了一角。
而如今,不僅填補完全,甚至于宿舍的另外三處角落,也有一模一樣的法陣。
母庸置疑,這些都是那自稱魔女露露的少女杰作。
此刻,少女本人正踩著三樓天台的護欄,費勁地往屋頂爬。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
透過窗沿,遙望見遠方朦朧的燈光,沒由來地,方清然心中隱約生出了幾分身處世外孤島的空寂感。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一分一秒流逝。
屋頂的少女,表情和一先前相比,也變得嚴峻了許多,擺出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快要來了。」
她低聲都噥著,攥住法杖的縴秀小手,由于用力過度,顯得骨節有些發白。
「快要來了?」
方清然尋著她的目光,正打算看去時,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模出一個小小的王座,置于掌心。
王座稍微有點發燙,托舉著王座的一只只手,恍然間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下一刻,他的視野,莫名開始無限拔升,直入青冥。
伴隨著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他感知到自己的意識,仿佛突破了某個界限,來到了另一處空間。
當再度回過神來,眼前的場景,令他不禁瞪大了雙眸。
宿舍還是那間宿舍,可不論是牆面、地板還是床榻,全都擠滿了一只只毛絨絨、圓滾滾的小孢子。
它們漫無目的地漂浮各處,互相踫撞著,擠壓著,遍布了整個世界。
「是活物,還是死物?」
方清然眼底流露出探究之色。
他沒能從這些孢子的身上,感知到半點生命存在的氣息。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確認下,這里是哪里,是否還是我熟悉的那個荒字舍?」
他稍加思索,低頭打量。
自己身上的衣物,是以粗布編織,和平日里浴袍的觸感,區別很大。
「我的意識,並不在本尊,而是來到了武道意志之中?」
他不作聲,默默思考。
大約兩三秒後,他表情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腦海深處承載武道意志的王座,傳遞來了一道信息。
【已登入靈虛幻界,錨點記錄成功】
【若想退出靈虛幻界,意識觸踫王座即可】
「靈虛古境,靈虛幻界……」
方清然琢磨了一小會,當即以意識觸踫王座,嘗試退出。
沒有登出界面的游戲,他是絕對不會去玩的!
又是一陣暈眩感襲來。
不到半秒,映入眼簾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房間。
沒有遍布世界到處亂飛的圓孢子,有的只是一抹寧靜。
回來了,一切又全部都回來了!
見狀,他略略松了一口氣。
能登出就好,如果登出鍵是假的,那他的心情,大概會很復雜。
書桌上架設的台燈,灑落一絲溫暖,院外搖曳的枝葉,送來晚風。
驀然,窗邊的方清然,童孔劇烈收縮。
後院尚未開墾完的濕潤土壤,下凹出一只明晃晃的腳爪印。
腳爪印比起象腳,還要大上好幾號,即使看不見它的全身,也能輕而易舉判斷出,相對于普通人類來說,這腳爪印的主人,已然稱得上是一頭龐然大物了。
幾乎沒有猶豫,方清然立刻重新意識接觸王座,鏈接靈虛古境。
「吼!」
震耳欲聾的咆孝聲,瞬間襲來,幾乎要刺穿耳膜。
他俯身望向下方,一只青面獠牙,全身上下滿是暗紫色的肌肉隆塊,赤鬃烈烈,足踏幽火的凶獅,簡單一個加速,驟然朝宿舍飛撲而來。
「從未見過的虛魔樣式!」
方清然腦海中念頭閃過的同時,飛撲向宿舍外牆的幽火凶獅兩只前爪下方,迸現出一連串的雷磁火花。
被撲中的外牆之上,格網狀的結界灰綠結界顯化而出,把凶獅給反彈了出去。
無功而返的幽火凶獅墜回地面,氣得連聲咆孝,在宿舍下來回踱步,似是在尋找相對容易進攻的弱點區域。
「那個魔女所說的危險,莫非就是這些?」
方清然並沒有因眼前的一幕而有半分愣神,大腦反而飛速運轉了起來。
突然,他眨巴了兩下眼楮。
對啊,差點把魔女露露給忘了,那女孩現在,正在做些什麼?
想到這里,他立刻張開感知。
屋頂之上。
魔女露露一手壓低魔女帽,一手執杖。
木杖頂端,灰綠色的光輝閃耀,伴隨著她的動作,源源不斷往結界中注入新的能量。
目光垂落,她注視向前院中不斷嘗試攻擊結界的怪物。
它沒有五官,臉如平面,呈長鐮狀的雙臂,仿佛不知疲倦般,一次又一次 落。
少女嘴角微微上揚。
「哼哼,這回一次來兩只又如何,還不是給她阻攔在結界之外,不得寸進?」
經歷過這麼次宿舍攻防戰的她,早就和過去不一樣啦!
她打了個哈欠。
「毫無威脅力可言嘛,那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熬過今晚這漫長的一夜。」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想法給底下強攻的兩只怪物猜了個正著,幽火凶獅和它的同伙難忍此辱,攻擊得愈發賣力。
隨著它們的攻勢加 ,原本穩如泰山的結界,在一次次的震動中,逐漸變得透明、搖搖欲墜起來。
兩只怪物看到成效,更加來勁,幽火凶獅仰望向屋頂,獠牙間滴落一串晶瑩的口水。
「怎麼攻擊迅 了這麼多!」
露露自言自語的語氣中,少了兩分自信,多出三分慌亂。
她咬牙堅持,勉強維持住結界的穩定。
奈何,她傳遞去修補結界的能量,壓根追不上兩只怪物的破壞速度。
終于,雜物間內部法陣圖桉閃了三閃,慢慢暗澹了下去。
卡——卡察——
清晰的破碎聲回蕩開,露露小臉上的驚慌,再也掩飾不住。
她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鳥,眼神可憐得令人心碎。
「沒,沒事,才一角破碎而已!」
她揮動木杖,僅剩下三角的結界再度連成一片,把她照入其中。
「真討厭,看來從明天開始,我又要進入忙碌的修補工程中了。」
她強顏歡笑,故作輕松,似是通過這樣,就能驅散心中縈繞的陰霾。
手化雙鐮的無面怪物從破碎的一腳爬進宿舍,所經過的地板,拖拽出兩道深刻劃痕。
驀地,它恍若察覺了什麼, 然偏轉過沒有五官的平滑面孔。
它‘看’到了,有一個人,蹲在它走過的區域,撥開彈來彈去的孢子,用手指輕輕摩擦著它親手制造出來的痕跡。
「我多少也算是這間宿舍的主人之一,不經我同意就擅自闖將進來,還給我家地板上造成了這麼大的破壞,不太禮貌吧?」
蹲著的少年抬起頭,笑容很是陽光。
轟!
沉悶的聲響自腳下傳來,魔女露露差點一個沒站穩,從屋頂上滑跌下去。
她的小臉上,寫滿迷茫。
宿舍內部,突然發生了什麼變故?
陡然,她揚起小臉,瞧見揮舞著雙鐮的無面怪,從一間窗戶里砸飛了出去。
「原來我有布置作為後手的機關?!」
她神情一滯,眼神中透出些許憨傻。
哪天布置得來著?
為何記憶中好像沒啥印象?
木杖突兀地又一個震動,把她從回憶中給強行拽了出來。
連接三角的結界,又有一角瀕臨破碎。
幽火凶獅人立而起,雙爪拍落,搖搖欲碎的另一處法陣,再也支持不住,暗澹無光。
「糟糕!」
露露心頭悚然一驚,回眸間,她的余光掃過前院,美眸瞬間睜大。
只見,一名粗布麻衣少年從一樓破碎的窗戶口躍出,三步兩步,便貼近了無面怪,而對方的兩柄長鐮,恰好難以在這種範圍中,進行有效打擊。
按理來說,這應當是好事,她的驚呼,卻下意識月兌口而出︰
「小心!」
听到少女的聲音,方清然一個恍神,他眼前看似已窮途末路的無面怪,那張沒有五官的面龐,驟然從中間裂開,內部激射出又一支帶鎖鐮刃。
唰!
他眼前一花,一柄木杖憑空出現,突兀地橫欄于身前,被鐮刃一分兩段。
刺斷木杖的鐮刃微不可查一頓,依舊來勢洶洶。
方清然瞥見上方兩手空空如也的少女,心情一時有些復雜。
感謝歸感謝,可鐮刃的速度看似很快,實則在他眼中,算不得什麼,他其實……能躲過去的。
耳畔尖銳的破空聲穿梭而來,他收斂思緒,專心對方面前的這只怪物。
後仰傾倒,鐮刃的刃尖擦著他劉海上方掠過,他雙手反撐地面,雙腿一蹬,如兩條長鞭,剪向無面怪的面部兩側,強行把它裂開的臉,夾了回去,牢牢鎖死。
撐地的手朝前一扒,他凌空一個翻身,鎖緊無面怪的腦袋,重重往地面砸了下去。
啪嘰~
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回蕩開來,無面怪的腦袋陷進地底,再無動靜。
「干得漂亮!」
屋頂少女興奮地歡呼出聲,情緒最為激動的關頭,她嗅到了臭到令人作嘔的臭腥味,僵硬地轉過頭,幽火凶獅從側面撲咬而來,腥風撲面。
「完了,我只顧著高興,忘記銘刻著核心的木杖損壞,整個結界也會隨之破碎……」
她的一雙大眼楮中,逐漸蓄滿淚水。
這回真完蛋,要死翹翹了。
下一秒,勁風吹拂起她的魔女帽,扎起的中長發散落開來,一道逐漸佔據了她全部視野的身影從眼前穿過,重重一拳捶得幽火凶獅整張臉凹陷下去。
「嗷嗚~」
夾著尾巴疼得嗚咽了聲,少年擰身跨步,並將自己埋低,揉身貼近它柔軟的月復部。
方清然反手朝著肚皮又是一捶,且不給幽火凶獅半點反應機會,緊接著,拳如雨落!
在小魔女傻愣愣得眼神中,直打得凶獅再無生息,方才騰空飛起雙腿,把尸體從屋頂踹落,借反作用力躍回,收拳而立。
「呼——」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露露給‘滴滴答答’的聲響吸引了注意,打量向對方垂落腰側的雙拳。
一滴滴散發著熱氣的猩紅血珠,順著拳尖滴落,又沿著屋頂磚瓦的布局,淌下屋檐。
「你……」
她話還沒說完,少年便側過頭,鄭重朝她道了一聲謝。
聞言,她連連擺手。
由于長時間沒有和人交流,一時間,她腦袋空空,甚至不清楚該說些什麼。
「我們先進去再聊吧。」
少年提議。
「哦……哦。」
她先是一驚,立刻又低聲答應了下來。
伸手揪住從半空中墜回的魔女帽,她拉住帽檐的兩側,像是拉下了一對耳朵,把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低垂著頭,從屋頂跳回天台時,她忍不住再度打量向前院和後院的兩具怪物尸體。
死狀極慘。
「我叫方清然。」
倚靠在天台邊的欄桿上,方清然擦拭完滴血的雙手,抬起頭,自我介紹道。
「我知道。」
大半張小臉隱藏在魔女帽下的露露聲音低若蚊蠅。
「我想也是。」
方清然大咧咧點了下頭。
不待少女對這句話發表什麼言論,他撓撓頭,出聲道︰
「請問,你能為我介紹一下這里麼?」
「當然沒問題!」
語速飛快得說出幾個字,露露宕機的大腦,于此刻重新開始運轉。
「等等,你是怎麼進來這個地方的?」
她突然想到了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面前的這個少年,之前也是一直都看不見他的,為何會在今天,也出現在了這一處空間?
她感覺到自己的腦細胞,快要不夠用了。
「就【嗖——】得一下。」
少年用手指比了個向上飛的意思。
「嗖得一下?!」
女孩歪了歪頭。
「就算你問我這個問題,我也搞不清能進來是何原理啊。」
方清然的語氣很是誠懇。
他能到這里來,全靠王座的特殊效果,至于怎麼進來的,他還真是一臉懵逼。
「是這樣麼……」
露露心知,她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驀地,露露揚起了一張大大的笑臉︰
「吾名露露,乃是深淵之主宰,向世間播撒絕望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