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劍道道場內，方清然乖巧得坐在一旁，眼神時不時左右打量。
給伯青學長帶上來，走進這間道場中，他心中總有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本來不知為何，現在，他想起來了。
這間道場內的擺設，和寧城聶館主木華劍館內部，差不了太多。
應該說，不愧是師出同門嗎，連xp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他不禁偷瞄了眼端坐桉牘後的中年男子。
據伯學長說，是對方的師父，在察覺到他到來後，吩咐對方主動下樓迎接他，並把他帶上來。
「這等感知力，別說百步，恐怕連千步都遠遠不止了吧？」
方清然心底忍不住暗暗咋舌。
這位劍道院的分院院長，傳聞實力在眾院長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僅在三科首座之下。
愈想下去，他愈有些好奇，眼前的龐掌院，找他上來是為何事？
合上翻開的文件，龐古今含笑開口，嗓音醇厚、柔和︰
「初次見面這種話，用在我們倆的身上，倒是不怎麼合適了。」
你能回來，我想學府里有不少人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眸光在少年肩上的小母狼稍稍頓了頓，他便轉了開去，打量向對方本人。
他對當時狀況的了解，比起伯青可多了不少，正因如此，他才愈發好奇，當時這名學生是如何躲過狼王級強者的襲擊，並在重傷垂死的情況下，從極度危險的猩紅荒原中成功返回。
小說都不敢這樣寫，但人家就是憑本事做到了。
如今出現在他面前，便是最大的明證。
「首先，我要衷心得祝賀你，能從猩紅荒原中，安全歸來。」
他誠懇道。
話音落下，龐古今眼底閃爍起幾分好奇︰
「方清然，介意說說，這段時間的經歷麼？」
靜靜聆听兩人交流的伯青听到這里，不禁悄悄坐正了些身子，支稜起耳朵。
們心自問，他是沒自信能從那種險境環生的地域安然回歸，可方學弟不光回來，現在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更是倍兒棒，這簡直讓他的好奇心突破了天際！
他和師父一樣，對方學弟這段‘失蹤’時間的經歷，充滿了強烈的興趣。
「沒問題。」
方清然清楚，他一旦回來，一定會被詢問類似的問題。
對此，他早有準備。
若是不出意外，這份經歷的講述，還會給龐掌院遞交給更高層。
「有關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記憶，僅僅記得好像在狼王的攻擊落下來前，曾有身著一襲紅裙的身影飄過，然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逗了逗肩上小母狼，面龐流露出一抹追憶之色︰
「是這只小狼喚醒了重傷昏迷的我……」
伴隨著他的講述，龐古今和伯青兩人，仿佛也沉浸了進去，時而皺眉，時而頷首，時而微笑。
方清然自然不會將全部的信息和盤托出，本著誠信交易的原則，他刻意掩去了小母狼身上，自稱‘秀’的意識，並把自己獲得新祈星術的內容給一筆帶過。
但，他沒有隱瞞狼神神像之事。
原本的死路，突然變化為一條通往神像的道路，這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牽扯到狼族神明，絕非小事，他覺得還是得上報下，交給高層們去來一場頭腦風暴。
「你是說，曾走過一遍的絕路，第二次踏足後，盡頭處多出了一尊狼人的石像？」
龐古今對這起事件格外重視。
「嗯，雖說不清楚那尊石像的來歷，但我看它的形象，感覺它和狼族，一大概率存在某種關聯。」
方清然半真半假道。
他是清楚石像身份的，‘秀’曾和他講述過，名曰冥元上神，但直接講出來，他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何認得出來。
畢竟，據他了解，人類的歷史上，也只記錄過狼族一尊神明降世，其他的三位神明，僅從狼族口中知道個稱謂，從來沒人親眼目睹過。
正是由于這種原因，所以人類中許多人，對于狼族是否真如它們自稱的那樣，有四尊神明坐鎮，一直持有的是懷疑態度。
神明之下皆螻蟻，以人類的底蘊，是絕無可能抵擋四尊神明進攻的，狼族要是真有四尊神，當場橫推就完事了，至于陪人類玩這麼久過家家麼？
咋地，是嫌自家族人太多，死得不夠少？
就很難理解。
龐古今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能描述下該石像的外形麼？」
他懇切道。
「越詳細越好！」
方清然輕輕點了點頭。
雙方就這樣，圍繞著狼人石像，一問一答了許久，直到把少年掏空，龐古今才意猶未盡地停止追問。
「可惜，石像刻畫得還不夠生動，就連最基本的公母問題，我也不敢妄下定論。」
他無奈嘆息了一聲。
對于這句話，方清然覺得龐前輩著實是格局小了，神明就一定要有性別之分麼，況且，就算真得很生動，那也保不準是跨性別者！
眾所周知，戰士、刺客、法師之間，向來是互相鄙視的，他有理由懷疑，狼族內部，歧視問題可能很嚴重。
可不敢亂講話！
「方清然，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龐古今滿臉嚴肅道︰
「有關石像的事，我會如實上報給首座和府主。
如果依照你提供的情報，真有收獲，我相信府主一定會不吝獎賞！」
說到這，有關石像的問題告一段落。
凝重之色漸漸，他話鋒一轉︰
「你這次回來的，正是時候。」
瞧見方清然眼中的不解，他笑著解釋︰
「你應該記得，參與比斗前，對比斗中獲勝者提供的一項獎勵吧——體驗上古十劫，蛻變體魄。
上面已經定下，五天之後，正式開啟上古十劫秘境。
本來計劃是比斗後兩~三天內開啟的，但為了你，武道科的蕭首座力排眾議，將時間延後。」
「可我只是一個人，若是長久不歸，不可能為我拖延太久時間吧。」
方清然心中若有所思。
「你說得沒錯，五天後，便是給出的最後期限。
到時，如果沒能找到失蹤的你，蕭首座也需要回歸學府，另外安排其他人繼續進行此事。」
龐古今微欠了欠身︰
「我要向你道歉，當時，我也不贊成蕭首座繼續滯留在那邊尋找你。」
方清然神情沒有多少變化。
「我能夠理解。」
像是武道科首座這一級的蕭首座，比尋常宗師，更要忙碌得多，說實話，能為找他一個新生，堂堂宗師一連地毯式搜索十幾天，已經很令他感到吃驚。
「結果，蕭首座沒找到你，你反倒是自己跑回來了。」
他說著，語氣不自覺帶上了一絲笑意，兩鬢的魚尾紋，舒展開來。
「你回來的時間，正好在最後期限來臨前，不可說不幸運。」
若是再晚些導致錯過，那連他都覺得未免太過可惜。
據他所知，那處存有上古十劫的秘境空間，不是特別的穩定，說不準什麼時候便化為飛灰，所以要是錯過，真有可能這輩子都再沒有機會。
聞言，方清然頗感高興。
講心里話，一連在猩紅荒原‘失蹤’十幾天，他早不對那什麼秘境的參與抱有希望，不曾想蕭首座為他一直保留到了他回來。
要是沒機會進入那秘境，他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到，能去哪兒找機會突破萬劫金身的十劫層次。
不能突破十劫，那他的肉身更沒可能跨越百劫，抵達三階層次，那樣的話，精之花注定無法凝聚，三花聚頂到頭來，純是一場幻夢。
「五天後麼？
我知道了。」
他在心中默默記下。
「嗯，除此之外，等上面確定了你歸來的訊息，應該就會給你發放參與比斗的天樞點獎勵，你安心等待手環的信息提示即可。」
一邊說，龐古今一邊從桉牘後站起︰
「距離秘境開始前的這段時間，你就安心休養休養吧，確認身體狀況無憂。
把身體養好最重要，至于修煉，不必急于一時。」
「多謝龐掌院教誨。」
方清然也跟著站起了身。
「掌院，多少顯得有些生分。」
龐古今出聲示意。
「那我喊……」
方清然眼珠在眼眶中打了個圈。
「龐哥？」
「叫我龐叔就好。」
兩人異口同聲。
互相沉默著對視，龐古今沒憋住，暢快得笑出了聲︰
「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隨你喜歡吧。」
他擺了擺手︰
「伯青，你幫我送送清然。」
「是，師父。」
一直當個認真听眾的伯青恭聲回復。
他偷瞄了眼少年，眼底似有心事。
剛領著人進電梯，他就忍不住了︰
「方學弟，你說你以後要是喊我師父龐哥，那我怎麼稱呼你啊？
輩分不是亂套了嗎？」
「這有什麼關系？」方清然一副成竹在胸模樣，「我管你師父叫哥，你照樣管我叫學弟，咱倆各論各的！」
「這……」
伯青無言，他撓了撓頭。
這種叫法，也不知是算方學弟佔了他的便宜，還是他佔了師父的便宜。
一路送到劍道院門口，他跟個老媽子一樣，千叮嚀萬囑咐︰
「方學弟，等回去後，記得像師父說的那樣，多安心靜養一段時間啊。
可千萬別急功近利，不顧損傷，沒日沒夜的修煉，修行這事，急不得的！」
「我會牢記在心的！」
方清然鄭重回答。
目送浴袍少年遠去的背影，直至徹底消失不見，伯青才徐徐轉身，回去找師父復命。
……
告別伯青，從劍道院出來，方清然去找教他雙劍術的莫雍學長見了面。
莫學長見到他回來，一樣是十分的驚喜。
本是打算簡單聊幾句，小坐會，結果硬是給拉著坐了兩個多小時。
等他起身告辭，已是斜陽西下，日暮時分。
「感覺其他人，也沒啥好特意見上一面的了？」
他都噥著，準備動身返回荒字舍。
相熟中還沒見的，大抵也就剩下同吃同住的那幾人。
正好回去恰個唐同學做的飯。
打定主意，他不再耽誤時間，徑直往荒字舍趕去。
待他回到荒字舍外，紅如火，亮如金的夕陽余暉，已是落至了山的背面。
昏暗的荒字舍，投下大片大片陰影。
方清然抬頭看去，整間宿舍里沒有亮起一盞燈。
大門洞開著，猶如一張深淵般的陰暗巨口，將光線盡數吞噬。
「都這個時間點了，沒一人在宿舍？」
他眼神閃過一絲意外，未有駐足，邁步進入。
踏上暗沉的杉木樓梯，腳下木板咯吱咯吱作響，他澹定地一步步向上，邊緣牆體陡然穿出來一道懷抱粗糙木杖的小魔女。
「嗚呼，總算有人回來啦，歡迎歡迎！」
荒字舍中無人可見的‘地縛靈’魔女露露小姐，旁若無人地歡呼著。
她的嗓音又轉而變得陰沉了下來︰
「不過，你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今夜會很危險喲！」
這句話說完，她的聲音再度變得高昂起來︰
「但你可以放心，有我魔女露露在，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挺起缺乏營養的小胸脯，她自信得拍了拍︰
「我早就提前做好了萬全準備，這間宿舍，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得意得哼著悅耳曲調，魔女小姐圍著方清然飄了幾圈，又‘倏’得一下飛遠，來得急，走得更急，絲毫不給人反應時間。
「危險？」
直到來到自己房間門前，方清然仍在琢磨著對方的話語。
她口中的危險是何意？
天樞學府中，會發生什麼樣的危險？
但他要是沒記錯，好像以前還真看、听說過什麼有關荒字舍的校園怪談。
就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暫時想不通，他干脆先掏出鑰匙，開啟室門。
房間里的擺設，和他前往參加比斗前，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化過，窗明幾淨。
看得出來，即使是他出去的這些天，他居住的房間也一直有人打掃，沒染上半點灰塵。
「我記得，只有兼職舍長的楚學長，才有我們各個房間的備用鑰匙……」
腦海中念頭閃爍，他回到樓下，打開冰箱，隨便從里面搗鼓了些吃食出來。
甭管危險不危險，先填飽肚子再說！
解決完溫飽問題，收拾好廚余垃圾，方清然返回房間，心念一動，腦海深處閉目養神的武道意志，驀然睜開了雙眸，蠢蠢欲動。
且讓他看看，能是什麼危險，要是不夠危險，別怪他不給面子，探索靈虛古境錨點去了。
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計劃，在他心中，他不認為有什麼地方，能比天樞學府內部更加安全，因此，對靈虛古境的探索，正是他打算在返回學校後，著手進行的事情。
他可听龐哥話了，說靜養身體，就靜養身體，武道意志動動的事，能叫急功近利，不顧身體損傷嗎？
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