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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不屬于凡間的太卜

漫天大雪的山路上,太卜坐著小車,吱呀吱呀,慢慢朝前走。

岳軍山在前邊面無表情的拉車。

太卜不知道他叫什麼,看他耐力很好,拉了一夜都不覺得累,便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阿騾。

阿騾不會說話,太卜把他的魂魄封印在了身體里,做成了合魂傀儡。

太卜從郁顯國一路走了回來,但凡遇到酒肆便喝個爛醉。

其實他不用走回來,只需要一道法陣,就可以輕松回到京城。

但他不想回來那麼早。

回來做什麼?

舉目眺望,京城的影子在風雪中依稀可見。

太卜看了看城牆,只覺得城牆上的城門,似乎正咧著一張大嘴,在嘲笑他。

進了京城,慢悠悠走到陰陽司。

守門的陰陽修者看到太卜,一時間不知所措。

太卜盯著守門人看了許久,眉頭微蹙︰「你不認得我麼?」

守門人趕緊把太卜請進了陰陽司,等到了太卜居住的院子,守門人有些猶豫。

那院子里邊亮著燈。

太卜皺眉道︰「誰進了我的院子?」

守門人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響︰「我,我,我進去通傳一聲。」

「通傳?」太卜面露慍色,「我回自家院子,要什麼人通傳!」

他徑直進了院門,剛要進屋,卻見韓辰從里邊迎了出來。

「這是哪位貴客登門了?」韓辰盯著太卜,認真打量了一番,「難道是不屬于人間的太卜!」

「哼哼!」太卜干笑了一聲。

韓辰一回身,指著房間道︰「太卜,快進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太卜邁步進了房間,自己昔日的房間。

房間的格局變了,被隔成了里外兩間。

陳設也變了,不再是一盞青燈,牆壁四周,掛滿了燭台,甚是明亮。

外間里擺著一張寬大的書桉,書桉左邊擺著十幾架的醫書,書桉右邊,整齊的碼放著銀針、刀具、絲線等械具。

械具旁邊,還有幾具用來試煉醫術的傀儡。

很明顯,韓辰已經成了這座院子的主人。

而且還不只是這座院子。

太卜看著韓辰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陰陽司卻由你來做主?」

韓辰連連擺手道︰「太卜,這可不是韓某的意思,這是皇帝的旨意。」

「皇帝封你做太卜?」

「那倒不是,皇帝說了,太卜一生勞苦功高,而今月兌離凡塵,成了星君,凡間的名號還是應該留下的。」

太卜詫道︰「此話怎講?一個陰陽司難道有兩個太卜?」

韓辰搖頭道︰「您還是陰陽司太卜,只是日後不再打理陰陽司的事物了。」

太卜問道︰「敢問你怎麼稱呼?」

韓辰笑道︰「我是陰陽司大卜,日後陰陽司由我打理。」

「大卜……」

韓辰道︰「要不我拿聖旨給您看看?」

太卜木然的搖了搖頭︰「無妨,既然是皇帝的旨意,老夫無話可說,這陰陽司里,還有我的住處麼?」

「有!我在東邊給您留了一間院子,不比這個小,我還在院子當中,給您布置了個祭台,您什麼時候覺得星宮住膩了,就來陰陽司住上兩天。」

太卜干笑一聲︰「好,甚好,那我便去住了。」

「我送您過去!」

兩人一並走向東院,幾名陰陽師路過,見到韓辰和太卜趕緊施禮。

韓辰道︰「咱們道門的星君來了,趕緊準備些祭品!」

陰陽師們不明所以,只得連連稱是。

太卜強忍怒火,四下看了看︰「陰陽司為何如此冷清?」

陰陽司卻比往日冷清了許多,原本住的滿滿的小舍,而今十之七八都是空的。

韓辰道︰「這不快過年了麼,我讓他們回家探親去了。」

太卜一愣︰「陰陽修者不用住在陰陽司了?」

韓辰笑道︰「都住在陰陽司作甚?不少同道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成家了,白天里來陰陽司當差,到了晚上,想在這里修行便修行,不想修行便回家過日子,有什麼不妥?」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卻還問有什麼不妥?

你把陰陽司當成了什麼地方?

太卜沉著臉,沒有說話,這里已然不是他主事了。

到了東院,太卜一眼看到了院子中間的宏偉祭台。

那祭台比他的屋子還高,仿佛一個巨人,俯視著太卜,放肆的嘲笑。

太卜回身道︰「有勞大卜相送,一路乏累,我先歇息了。」

「太卜自便。」

韓辰回了正院,吩咐兩名陰陽師道︰「告訴陰陽司里所有當值之人,就說不屬于凡間的太卜回來了。」

一名陰陽師問道︰「那不當值的呢?」

韓辰道︰「明天告訴他們就是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得讓同道們都知道!」

……

太卜在陰陽司里住了兩天,每天有人送茶送飯,打掃院子,還每天都有人給祭台上擺貢品。

看他們強忍著不笑,太卜也跟著難受,到了第三天晚上,太卜決定出門轉轉。

可往哪去呢?

酒肆是不能去了,這一路的酒都喝夠了。

去勾欄?

听書、听曲、賞舞、看戲……

太卜看什麼都覺得難受。

一直逛到了深夜,太卜去了鶯歌院。

自從長樂帝的經濟狀況好轉,鶯歌院又恢復了以往的經營模式,今晚想得紅顏知己,得先考試。

數術閣考試的場子早就散了,客人們有的留宿,有的打道回府。

太卜用一道法陣來到了閣主靜涵的門前,在這里,他那顆被寒透的心,還能得到些許溫暖。

他正要推門進去,忽听里面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靜涵,莫再想那無情無義的老廝,他說走就走,何嘗想過你的淒苦?」

「可奴家听說他又回來了。」

「回來又怎地?他自稱不屬于凡塵,走的猖狂,回的狼狽,陰陽司都不再由他主事,卻與喪家之犬何異?可憐你一片痴心,豈能葬送在那老廝身上。」

「那日後……卻全仗聖威長老照應。」

「靜涵,讓我好好看看,我最喜歡你此刻的神情。」

太卜緊咬銀牙,悄悄離開了鶯歌院。

靜涵,你個薄情的婦人!

梁季雄,你個無恥老賊!

這仇,我記下了!

太卜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路過一間酒肆,進了一座雅間,叫了兩個小菜,一壺老酒,坐在窗邊自斟自飲。

酒喝下半壺,一名男子進了雅間,坐在了太卜對面。

太卜一怔,盯著對方上下打量了一番。

來人五十多歲模樣,身材高壯,顴骨高聳,下頜尖利,稜角分明。

太卜不認得此人,且問一句︰「你是何人?」

男子笑道︰「愛酒之人,最愛這小店的老酒,來和兄台拼張桌子。」

太卜皺眉道︰「這酒肆冷清,沒多少客人,空桌多的是,為何非要與我拼桌?」

男子拿起酒壺道︰「我這人愛熱鬧,不喜獨飲。」

太卜按住酒壺道︰「我這人愛清靜,你換別人拼桌去吧。」

那男子不走︰「半壺酒喝的長吁短嘆,想必太卜心中有心事吧?」

太卜微微一笑,並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

對方認識他,這在太卜的意料之中,否則他也不會闖進這座雅間。

那男子接著說道︰「太卜心里的煩悶,我知道該如何化解。」

太卜笑道︰「你知道如何化解?」

「不就是一座星宮麼?」

太卜聞言一皺眉。

他知道星宮的事情。

這也沒什麼稀奇,我走的匆忙,回的狼狽,再加上韓辰這廝大肆宣揚,恐怕有不少人已經推測出了緣由。

太卜索性問道︰「你且說說,此事如何化解?」

「這有何難?我給太卜找來一座星宮就是。」男子依舊笑得澹然,仿佛這真不是一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找來?」太卜看著男子,已然把他當做了一個說話不著邊際的騙子,「好啊,你且找來我看。」

男子從懷里拿出一枚長寬五寸的錦盒,擺在了太卜面前︰「太卜過目。」

太卜詫異的看著男子,伸手打開了錦盒。

刺骨的陰氣撲面而來,太卜用陽氣做了一道屏障,把陰氣隔絕在外,往盒子里看了一眼。

盒子里裝著一枚金龜。

太卜盯著金龜看了片刻,龜背之上繁復的花紋開始慢慢流動,仿佛有一條河流在金龜的身體上流淌。

不對,不是河流!

是一條蛇,是一條盤踞在金龜身上,正在蠕行的金蛇!

太卜趕緊蓋上了錦盒的蓋子,將陰陽二氣注入到雙眼之中,慢慢平復著眼珠的刺痛。

太卜再次看向那男子,語氣客氣了許多︰「此乃何物?還望不吝指教。」

男子笑道︰「太卜見多識廣,這事情還需要我明說麼?」

太卜搖頭道︰「恕老朽眼拙,只看這一眼,實在看不出個端倪。」

男子道︰「若是太卜答應幫在下一個忙,在下當即便把此物贈予太卜,若是最終事成,在下再把星宮一並奉上。」

太卜思量片刻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太卜用前輩來稱呼對方。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這件東西的用途,也大致推測出了對方的地位。

男子道︰「我姓許,叫許日舒。」

太卜一驚,嘴唇一陣抽動。

「原來是許老前輩,不知前輩找我,是為何事?」

許日舒道︰「我請太卜幫我殺一個人。」

「前輩想殺何人?」

「中土鬼帝,焦烈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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