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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遙遠的王國

第二日一早,艦隊駛過花瓶嶼和彭家山,剛過晌午,趙彥昊就看到船只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南高北低,植被覆蓋不多的無人大島,頓時島上一大片白身黑翼的大鳥驚懼的從礁石和山林中飛起,繞著馭風號的桅桿和煙囪鳴叫盤旋起來。

「好大的海鷗,」趙葵不由得感嘆起來。

「這是信天翁,」趙彥昊賣弄起他那點可憐的生物知識。只要他一開始「科普」,趙葵便兩眼放光一臉崇拜的看著他,令他很是受用。

「那這個島呢?」

「此島乃我大宋之高華嶼,」趙彥昊說,「明人稱之釣魚台,乃我大宋亙古以來不可分割的領土。」

天蒙蒙亮,首里城彌漫在一片晨曦之中,萬籟俱寂。

突然,錚錚鼓聲打破沉寂。幾位頭戴紫、黃色八卷?布,身著芭蕉布制成的端青長袍的琉球高級官員,從禮神門兩側魚貫而進,穿過御庭,走入正殿,在各自的位置上屈膝跪坐。

殿後的拉門左右一開,身著黃色朝服、頭戴橙色八卷?布的琉球國王尚豐從殿後慢慢走入,各位朝臣都側首而拜,尚豐接著也正坐在座墊之上。

「御主加那志,那髡人的要求萬萬不可答應,」丑日番法司馬勝連一臉憤怒地率先開口說道,「這髡人在國書中自稱大宋後裔,華夏正統。但是髡發暫且不論,就憑那對襟小褂,皆與書中大宋衣冠不符,也不知是哪方海賊竊據瓊崖,冒用宋室之名,竟妄圖讓我國進行朝貢,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里親方說的並無道理,」一位五十余歲的紫冠老者打斷馬勝連的話語,「若說那短毛髡人有假,那麼那霸港中,比佛郎機人的大海船和日本國的朱印船還要大上幾番的幾艘黑船會有假嗎?想必是那崖山之後的宋人久居澳洲海外蠻夷之地,入夷則夷。」老者接著向尚豐一拜,「御主加那志,臣以為大可不必理會那群髡人,應速速向御國元(琉球對薩摩藩的敬稱)派出使者,請求發兵驅逐髡人。」

「豐見城親方此言差矣,」另一名紫冠老者、酉日番法司向鶴齡回道,「那髡人直接向在番奉行遞交了國書,恐怕在番奉行早已派遣人前往御國元,我國使者到時,薩摩國司也早已知曉。臣以為我國也應派遣使者,速速告知薩摩國司,商議之後再做定奪。否則御國元怪罪下來,我等最爾小國豈能承擔得起?」

「髡人居然知道在番奉行的存在?」尚豐王大吃一驚。

琉球在番奉行是薩摩藩在琉球設置的行政機構,雖然平日只是控制琉球貿易,監督搜集向薩摩運輸的貢品,並不過多干涉琉球內政。但是在番奉行的橫目這一官員同時又肩負著監督琉球國內政的職責。如果琉球敢有絲毫違背掟十五條的舉止,都會被橫目報告給薩摩藩。

不過薩摩藩為了暗中與明朝進行貿易,一直都隱瞞在番奉行的存在。而薩摩藩也非常的配合。明朝的冊封使在來到琉球之前,在番奉行的日本人便紛紛撤離到沖繩本島中部的偏遠地帶。琉球也不得不與薩摩藩演起雙黃,對于遣明使者、招待人員和商人都發放寫有中琉兩國文字的小冊子,內容是中國官員可能問到的各種問題及其標準答桉。結果直到日本吞並琉球都沒有露餡。

「莫不成是有島內敗類勾結外人,走漏了風聲?」尚豐不由得想到,「若是天朝上國也知道此事……」尚豐不敢去多想,他只能自我安慰,「……大明使者毅齋先生並未提及此事,天朝也未派遣使者前來斥責,想必多半是未知此事。」

想到這里,尚豐倒是暫時松了一口氣,表面卻不動聲色,內心卻對這幫光想著薩摩藩的大臣極度鄙夷,暗罵道︰「一伙度佳喇人扶植起來的球奸敗類。」

不過眼下尚豐除了依靠薩摩藩,倒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去年來換班的在番奉行官員來到琉球時,帶來威震東南中國海的大海主鄭芝龍被不知從哪來的澳洲人輕易擊潰、命喪廈門島的消息,頓時引起國內嘩然。防衛都城的首里親軍被薩摩藩裁撤的僅剩下幾百號人,火器也被收繳干淨,驅逐一般小海賊都很是困難,多半是指望不上了。況且這些髡人手中的澳洲貨的確品質極佳,人倒也算和氣——縱然是恫聲虛嚇,但也未從一言不合,直接上岸搶劫殺人放火。倒不像是傳聞中讓鄭芝龍檣櫓灰飛煙滅,殺人如麻的窮凶極惡之徒。

但是這種外交的大事,尚豐王即便是想自己說的算,也根本由不得他。不論是朝貢還是冊封,薩摩藩駐琉球的橫目都監視的非常嚴厲,加上朝廷中的三司官都是薩摩藩一手扶植的親薩人士,與其沆瀣一氣。哪怕是想要假裝不知情,把這伙澳洲人一直晾著都怕都做不成。

但是這名為「冊封」、「朝貢」的貿易,尚豐知道即便是沒有薩摩藩掌握最終決定權,自己也是絕對答應不下來。琉球心向天朝,為大明所冊封也就罷了;不敵薩摩藩,被迫為日本冊封受辱也就罷了;連一伙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海賊都要冊封自己,若是接受了,怎麼有臉面去見供奉在崇元寺內的列祖列宗。

尚豐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諸位愛卿,那麼派遣何人前往薩摩比較合適?」

「回稟美御前加那志,此重任非喜安親方擔當不可,」向鶴齡倒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喜安親方雖年事已高,但多次出使御國元(琉球對薩摩藩的敬稱),與御國元的家老十分熟絡。」

一眾大臣紛紛附和「國頭親方所言極是」。尚豐雖然一肚子心不甘,情不願,究竟還是沒有其他辦法,只好下令召喜安入道入宮,細細討論如何將此事報告給薩摩藩。

趙彥昊站在馭風號的艉樓的甲板上,眺望著浮島一帶的風景,接著隨手拿起一個別出心裁插著檸檬片的高腳玻璃杯。

「這幫琉球官員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趙彥昊用吸管喝了幾口正咕都咕都的冒著氣泡冰鎮薄荷味的汽水,一邊笑著對著幾位歸化民干部們說道,「元老院在東方架起幾門大炮就可以征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歷史就要來臨了。」

就在一周前,艦隊駛到浮島那霸港一帶拋錨停泊時,碼頭附近的居民看到這幾艘冒著黑煙從未見過的黑色巨船就嚇得四處逃竄。趙彥昊和徐良他們等了半天,琉球國也沒一艘戰船出來迎戰或者攔截。

過了好久,那霸港一帶才慢悠悠地劃來一艘小船。一個據說是騎馬趕過來的黃冠官員,順著船舷邊拋下的繩梯爬上了馭風號,故作鎮定地操著一口帶著濃厚福州腔調的古怪官話,一臉義正辭嚴地說了一堆場面話——至少趙彥昊听得是一頭霧水,心想這突擊學來的琉球話真是一點都沒排上用場,早知道就不費那麼多功夫,學點福州話了。

「這廝乃是掌管那霸港貿易的那霸官蔡澤,是新納入久米村的琉球人。這廝說爾等蠻夷之人,為何如此膽大包天,竟敢無故興兵來犯雲雲。」同行的歸化民情報人員、兼職琉球翻譯的鄭玶頗有些憤怒地解釋道。

鄭玶二十來歲,是浮島久米村後裔的華人。明太祖朱元章冊封琉球中山國王察度的時候,察度請求朱元章賜給他一些人丁,以便于學習中國文化和通商。于是朱元章賜給他三十六姓的閩中舟工,這些福建人來到琉球後,在那霸港附近的浮島上建立了久米村。久米村人很受琉球國王器重,大多擔任對華貿易的重要職務,甚至是沖繩四大士族之一。在琉球征伐時期擔任三司官的鄭迵就是久米村後裔。

這位鄭玶就是鄭迵的佷孫,雖然鄭迵因為「招來薩摩入侵」,在琉球已經臭名昭著,但是因為鄭家世代擔任小祿間切的湖城村脅地頭(村長),頗有些名望,所以琉球國王也沒對他們家進行處罰。但是前些年,久米村因為貿易減少,華人大規模外遷,幾乎廢村。尚寧王便下令將一些琉球士族和新的福建移民編入久米三十六姓,遷入久米村。鄭家雖然早就搬出久米村,但是還有不少久米村的地契。結果鄭玶的老爹鄭子孝發現新村民私下佔了他們家不少地皮,很是憤怒,便到上書琉球朝廷。結果朝廷把皮球踢給了在番奉行——在番奉行的薩摩官員听說他是鄭迵的佷子很是不爽,總是判他敗訴。鄭子孝也是不服,于是派他的次子鄭玶去薩摩藩上訴——這小子成天仗著自己會點祖傳唐手(空手道)到處惹事,雖然會說官話和日本話,也不能說不讀書,但是因為對聖人經典毫無興趣,以至于至今還是和子部(童生),一年為家里掙不回幾斗糧食,鄭子孝沒少給他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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